第十四章 人怎麼會是平等的呢
一部女誡,兩個時辰,生生的把唐七糖憋成了怨婦,心中無限的憋屈。
古代女子真這麼想的嗎?將自己自輕自賤到這個地步?所以才催生了衛曦之之流的男人,覺得女人都該是他們的所有物?什麼玩意兒!
衛曦之,想也別想,我不是古人,想用這種思想毒害還噁心我,你就等著我拆了你的王府吧!
可是,等到晚間,當衛曦之背著手,晃到她房間,溫情脈脈的看著她問:「糖兒,今天做什麼了?有沒有想我啊?」
唐七糖也背了手,右手撫著左手,一下又一下,不斷安撫著自己,輕勾了嘴角說:「我啊,今天只做了兩件事。」
衛曦之眼裡笑意濃濃,在唐七糖身邊坐下,問:「什麼事呢?不知道我的糖兒有沒有學會好好說話呢?」
「我有!我可會好好說話了。我今天只做了兩件事,喘氣,和想你……」唐七糖歪著頭,黑眼睛亮晶晶的,笑容薄而淺,話語慢而甜。
「真的?我的糖兒真會說話!我真喜歡聽!來,再說一遍。」
「曦,我今天只做了兩件事,喘氣和想你。」唐七糖的笑容怎麼看怎麼扭曲,心裡一遍一遍的罵著,我想你,想著怎麼弄死你!混蛋!我一定要逃出去!我一定要弄死你!
衛曦之卻動情地抱過她,十分高興的說著:「糖兒真乖,看來今日學得不錯啊!那明天繼續……」
說著拉過了她的手,唐七糖卻努力一甩,口中『嘶』的一聲。
衛曦之手腳奇快,已經又拉了她手在自己手心裡,只這次沒讓唐七糖甩脫,一把抓了她手心來看,掌心還腫著,戒尺的印子深紅一片。
什麼?明天還來?唐七糖正恨得抬頭想要開罵,卻清晰的看見他眼裡的一抹疼惜一閃而過,愣了愣。
可再看時,男人已經一派雲淡風輕,握著她的手說:「嗯,不聽話了,挨打了?那糖兒要不要求求我呢?你若是求求我,我可以讓老先生不打你。嗯?」
唐七糖還在琢磨自己剛才看見的目光是不是真實的呢,此時聽衛曦之說話,便冷哼了一聲:「哼!我不會再相信你了!你說的話,從來沒有算數的,小氣無信,我不會求你。」
「哦?我怎麼小氣無信了?」
「小氣呢,不用我說了,你自己知道。無信呢,更不用我提醒了,什麼會帶我出去,什麼沒有我的允許,不會來我的房間,都是狗屁!」
「咦?糖兒,看來今天的講學,你學的還不夠啊!怎麼又說起這般粗魯的話了?你說我該怎麼罰你呢?」男人眼神幽深不明,嘴角輕勾似笑非笑,手握著唐七糖的手放到嘴邊,輕輕地呼著,似乎無限憐惜。
唐七糖氣得要吐血,忍了一日,本來還想著說幾句好話,能不要再見那個討厭的老頭子了,結果適得其反,明天還要繼續,還說自己粗魯?叔可忍嬸不可忍!
她一把甩了手,使勁想掙開衛曦之的懷抱,氣哼哼的罵著:「你只管罰我吧!你最好讓人打死我,我不想看見你,你這個混蛋!討厭的混蛋!」
衛曦之那肯放手,一手攬了她,一手抱住她頭想固定她。
唐七糖掙扎著,也不知怎麼的,衛曦之的手正好打在她頭左側的金針上,一陣刺痛,唐七糖左耳失聰的同時,也痛呼出聲,顧不得和衛曦之鬥嘴,緊抱住頭疼得齜牙咧嘴。
衛曦之剛開始以為她又玩什麼把戲,看著看著,不禁一把抱了她躺在榻上,焦急地問著:「糖兒?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怎麼了?」
唐七糖一隻耳朵已然聽不見,又疼得在榻上滾來滾去,聽覺就有些失真,只覺得眼前人吵吵著心煩。
唉,失策了,只顧著恨他,想著逃走了,這幾日早該拔掉這金針了的,估計方婆子是沒有能力來找自己的,自己在她那邊也無從再知道這身子的身世了!
她顧不上理衛曦之,只自己先伸手到右側耳邊,很快拔了根金針出來,隨意丟在榻几上,又忍著痛,眼裡含著淚,一點一點地摸索著,把那插入頭皮深了一些的金針往上捻,只有捻出了頭皮,才能一把拔出來,可每捻一下都疼得她眉頭緊皺,眼淚汪汪。
衛曦之在一旁,眼看著她從頭皮里拔出第一根金針時,眼中便積起了一層冷意,再看她痛苦的、滿臉扭曲的在弄另一側時,心疼得臉都白了。
他捏起那枚金針,細細的看了看,心中無數念頭閃過:自己都做了什麼?可憐的糖兒,那天黑蛟說方婆子要摸她耳後有硬物,難道就是這個?
那當日自己去她房裡試探她,她毫無所覺,是不是也因為這個?
她聾啞不語,是不是也因為這個?
到底是什麼人,這般惡毒,對糖兒下這樣的手?看來糖兒的身世大有來頭!
衛曦之緊皺著眉頭,再看向牙關緊咬著繼續拔針的唐七糖,渾身不禁起了只有想到自己那個大仇人時的恨意。
混蛋!千萬不要讓我知道你是誰,我一定將你碎屍萬段!
衛曦之手裡捏著針,眼睛盯著唐七糖痛苦扭曲的臉,手越握越緊,完全不顧那針都扎進了他手心裡,有血從指間掉下來,他卻毫無所覺。
終於,唐七糖把左側的針也拔出來了,她一把扔了針,雖頭還在痛,可到底沒有剛才那一下那麼鑽心了。
她呼著氣,抬起頭,卻撞上衛曦之煞白的臉,緊蹙的眉,無比深沉的眼睛,那眼眸中有著憐惜,憤慨,冷意和殺氣。
他雙手緊握著拳放在榻几上,一側手下的一小灘鮮血,早已染紅了榻几上粉色綉梅花的茶墊子,慢慢的洇開如巨大的紅梅。
唐七糖嚇了一跳,不禁身子往榻上縮了縮,緊張的問:「你,你幹什麼?」
衛曦之似乎這才意識過來一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張開手拔出那枚刺破了手掌的針,緊捏著不說話,好一會兒才把那針和另一根一起收了,拿自己的帕子包了放進懷裡。
他這才抬頭看向唐七糖,眼睛眨了眨,傾身過來。
唐七糖不明所以,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死混蛋剛才還要罰自己呢!
她又往裡縮了縮。
衛曦之卻長臂一伸,就把唐七糖撈進了懷裡,十分溫柔,十分憐惜,連聲音都暗啞低沉了幾分:「糖兒!是我不好。還疼嗎?」
唐七糖看著他深深地眼眸,搖搖頭,忽然又覺得不該放過他,遂又點點頭:「疼!真疼!當然是你不好!你就是個混蛋!」
「好,我是混蛋。你怎麼不告訴我你腦後有金針?」男人一點也不生氣。
「我告訴你幹什麼?你是能幫我拿出來,還是你想給再我扎進去?我信不過你。你就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好,我就是個小人!那你說,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除了放你走,除了不抱你,不親你。」
男人緊緊抱著唐七糖,還真有愧疚的樣子,好像插那金針的就是他一樣。
唐七糖看得都有些不解,不過也不管了,在他回過神來以前,自己先罵幾句再說:「你!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你這個狗屁王爺!還不許我罵人,不許我出去,不許我噁心你!我就喜歡那樣!你這混蛋!放開我!」
「好,我許你罵人,只有我們倆的時候;我許你出去,我會帶你出去;你噁心我吧,我不找人噁心回你!好不好?」男人竟然沒生氣。
「……真的?」唐七糖都不敢相信,就因為這針?難道這針真是他放的?要不,他幹嘛這麼一副要贖罪的樣子。
「真的。馬上要歲末了,我帶你進宮玩兒,好不好?」
「……宮裡?我可不去!宮裡有什麼好玩的。」
「為什麼宮裡不好玩?難道糖兒以前去玩過?」衛曦之眼神有些疑惑,這小丫頭怎麼處處與人不同?
「沒有。但我想,肯定見人就得跪吧?不能隨便看吧?不能隨便吃吧?那有什麼意思!」看電視電影不算去玩了吧?但既然人家演得那麼多人看,估計那裡面的情節是真的吧?唐七糖暗想著,自己所處的時代這麼封建,剛才還學女誡呢!
「呵呵,我的糖兒真是個不能憋屈的性子,可真象我呀!可怎麼辦呢?我已經想好要帶你入宮了,我們還要演戲呢!演好了戲,咱們再去別的地方,就只有別人跪我們的份了!怎麼樣?要去嗎?其實挺好玩的!你可以看看,當今皇帝皇后是怎麼演戲的,可以看看我是怎麼演戲的。好不好?」
男人的聲音低低的,貼在耳際,溫熱的氣息吹在唐七糖臉上,說不出的曖昧蠱惑,他的手指修長溫暖,一下一下輕撫著唐七糖的背。
唐七糖心底動了動,能出去啊,能出去總是機會,便聽見自己有些遲疑的聲音輕輕的說了聲:「好……吧!」
男人愉快極了,緊抱住唐七糖的手又收了收,抵著唐七糖的頭上側有低低的笑聲傳來,繼續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背,碎碎念:「糖兒真乖!我最喜歡你這麼乖了,唔……我該怎麼賞你呢?請針線房給你多做幾身最好的衣裙吧,再讓人捎些泰清國的珠寶頭面來!嗯,還有什麼呢?我的糖兒還要什麼呢?」
唐七糖埋在他胸口的臉撅了撅唇,氣哼哼的說:「我才不稀罕!一天到晚賞賞賞!我又不是你的下人!我也不是你的寵物!你這混蛋怎麼就不明白呢?人都是平等的!平等的!你該說,我該怎麼獎勵你!懂?你個白痴!」
男人放開她一些,好奇的打量她幾眼,像沒見過似的,說:
「糖兒,你到底是跟誰學的這些?你的小腦袋和別人可真不一樣啊!人怎麼會是平等的呢?你不是我的下人,也不是我的寵物,你是我的葯,是我的希望!是我最喜歡的人!糖兒,我真想知道,你的師父是個怎麼樣的人,怎麼教的你,怎麼教會你說話的?你這些罵人的話又是怎麼來的?白痴又是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嗎?」
「嗤!我幹嗎要告訴你?告訴你你也不明白。我就是在這裡憋悶了,才會罵人!我師父可沒有教我罵人!你別侮辱他老人家!」一提起師父,唐七糖立馬好像知錯了一樣,頭低了低。師父也說過,女孩子不該這麼說話……
「哦,原來是這樣。好,等我把一切安排好了,我就帶你出去玩,你就不憋屈了,就不罵人了,是不是?」
能出去玩,就是有機會逃跑啊!唐七糖趕緊點頭:「是。我多出去玩了,我就不憋屈了,不罵人了!」
「糖兒,那你什麼時候能和我說說你的事呢?你裝聾的事,你師父的事,你能讓我睡倒,讓衛方勉幫你開暗道的事。諸如此類。」
「……不。我不會和你說我的事。想多別想。」
「決不說?」
「決不說。」
「以後,你長大了,成了我的人,你也不說?」
呸!做夢吧你!唐七糖斜了衛曦之一眼,皮笑肉不笑:「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那你不想找到你的親生父母嗎?」衛曦之突兀的問。
親生父母?前世里自己是被人遺棄在孤兒院門口的孩子!既然父母不要我,我何必要他們?!呸!我才不稀罕!至於這世里,把個小嬰孩就這麼丟了,也不來找,這樣的父母估計也不是啥好鳥!我更不稀罕!
唐七糖心裡這麼想著,再看衛曦之燈火下俊美的眉眼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無名的心頭火起,丫的你劫了我等著吃我呢,裝什麼好人!還問我父母幹什麼?你對雞蛋感興趣,還會在乎誰下的?呸,別想誘惑我!
遂她咬牙道:「我不稀罕!我沒有父母!他們不要我,我更不要他們!你有完沒完了?!你還要說什麼?我頭疼,我要睡覺了!你走,你走!」
唐七糖莫名的生著氣,把衛曦之趕出了房。
衛曦之竟然沒生氣也沒強留,順著唐七糖的力,任她把自己推出了房。
十二月的天氣,出了房門就冷得很,衛曦之卻站在廊下沒有動。
黑蛟默默地把一件黑貂大氅給他披上。
空氣清冷而寒冽,連星空都似乎格外遙遠,北風呼呼的吹著,廊下的燈籠晃動著,將人影照成好多個。偶爾有屋頂的積雪飄下來,撲到人臉上,愈發讓人冷靜清醒。
衛曦之從懷裡掏出剛才的金針,遞給黑蛟說:「不管動用多少人,一定要查到出處!」
黑蛟趕緊彎腰抬手接了,慎重地放在自己懷中。
衛曦之卻似乎還不想走,抬頭看了看幾乎滿圓的月亮,重重的呼出一口氣,背對著黑蛟吩咐:「讓焦老先生明日不用來講學了。明日去三元街買些女子喜歡玩的東西回來,越稀罕越好!吩咐針線房給唐姑娘多做幾身宮裝,緊趕著一些,宮裡賀歲宴用。」
黑蛟皺了皺眉,嘴張了幾張,最終還是小聲問道:「王爺,這,這帶去宮裡……不好吧?」
「嗯?!有什麼不好?」
「四皇子上次盯著呢……」
「我就是要他盯著!」
「……是!」
黑蛟不敢再出聲。
寒夜月光皎皎,廊下越發顯得冷意刺骨,衛曦之緊了緊大氅,回頭看一眼尚透出燈火的房間,心中無限憐惜:
糖兒心中也一定是苦悶異常的!她到底是怎麼會被人帶來這裡的呢?
原來這世上不是自己一個人自小就受苦,不是自己一個人有苦無處訴,糖兒比自己更甚!自己好壞還有個親生的娘,到底在身邊護著自己,還有師父幫助自己;她呢,從小就在那個該死的老婆子手下生活,還要裝聾作啞,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她,要強一些也是應當!
算了,自己不該跟她計較,她要調皮便讓她調皮吧,焦老頭也真是,只是讓他嚴厲一些,他還真打她!哼!死古板的老頭!
看她剛才提起父母的樣子,應該心中也是在意的,糖兒,我會幫你找到親生父母的,我會好好對你的!
或許,我會平等的對你的!
平等?人都是平等的?可是,人怎麼會是平等的呢?怎麼平等?是指我娶你做王妃嗎?可即便是王妃,也不是平等的啊!女子怎麼會和男人平等?
唉,糖兒,你的想法,比我要做的事還要難以捉摸!你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衛曦之在廊下長吁短嘆了好一陣,才腳步匆忙的離開。
黑蛟看著他去的方向,在背後吐出一口氣,唉,王爺總算想起來了,回事的人都等了好久了,鄰近歲末,事兒實在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