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誰噁心了誰
唐七糖定定的注視著衛曦之,心頭思緒萬千。
男人早就意識到了她的目光,卻在此時才停下了話,微側了頭,臉上還有未收的認真神情,口氣卻恢復了欠揍的老樣子:「糖兒,你看我看得這麼入迷呀,我很好看是吧?那你親我一下?」
唐七糖愣了愣,卻沒有像往日般回嘴,默默地低下頭不出聲。
這個人……以前是自己沒用心,不,是自己用偏了心,是自己被他迷惑了,他是個強大的敵人!現在,我要好好準備,認真的準備,才能對付你。
「咦?我的糖兒今天怎麼了?怎麼忽然這麼乖巧了?這是真的認輸了?以後都乖乖聽我話了?」衛曦之還真覺得有點奇怪了,小丫頭沒有前幾日的靈活精靈樣兒了,是不是自己昨日對她有點過分了?他小小的拿話刺激著,小小的探著口氣。
「你要是不過分,我可以聽你的。」小人兒低著頭,很乖巧的回答著,聲音聽不出情緒。
「真的?我沒有過分啊。來,看著我。」男人聲音溫柔,輕輕地捏了唐七糖的下巴。
唐七糖多麼想積聚起自己所有的精神力,給他來個徹底催眠,再把他推倒,狠狠痛打一頓,閹了!然後就逃跑。
可是,此時青天白日的,就不做夢了吧!
這樣的事,如果是昨天,自己還幹得出來,可是現在,在知道了這個男人那麼多隱秘之事,再體會了他沒有下限的腹黑之後,還是算了吧!
之前,單看那些隨身的侍衛,無處不在的影衛,儘管知道自己逃不了,可自己真是恃寵而驕呢,想來他也不會把自己怎麼樣!
可是,屁股的疼還沒好多久呢!原來他的寵還是有底限的……那就不好說了!就算自己催眠了他,他的那些影衛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一個指頭點死自己,尤其是那個叫黑蛟的,簡直是個鬼一樣!這種情勢之下,自己如今很容易吃虧呢!
唐七糖乖乖的抬起頭,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向衛曦之。
這般乖巧聽話,看得衛曦之心裡一片柔軟。
他手臂輕攬了她,輕輕把她垂下來的一縷髮絲放到耳後,溫聲說:「糖兒,我不拘著你性子!可也不能容你那般胡鬧。怎麼能隨便說自己死了,自己是鬼這樣的話?動不動就問候人家全家,各種花樣罵人,這可不好。嗯?」
唐七糖看著他眼睛里滿得潑出來的寵溺,俊美精緻到無懈可擊的容顏,心,小小的動搖了一下,卻又在腦子裡閃過昨日的屈辱,想著那些僕婦拿她當蘿蔔一樣清洗了,放到他房間送給他時,又馬上歸回了原位。
不,我唐七糖決不能當一個寵物,更不可能是禁臠!若是自己動搖了,那昨日的嚇唬一定會有一天變成現實!我喜歡小妖,乖乖的小妖!眨巴著眼睛聽我話的小妖!可現在小妖變成了大魔王,……我不要了!
「衛曦之,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抓著我不放,但你要是能考慮一下我的想法,尊重一下我的意見的話,我可以留下來陪陪你的。」
小人兒認真得很,小臉板著,十足的談判樣子,說得話很新奇,但很容易明白。
衛曦之也開始認真起來:「你不能這麼連名帶姓的叫我。你可以叫我曦之,最好叫我曦!糖兒,我說過了,你,是我的葯,我不會讓你離開我!我還有你的身契,你,是我的人!我似乎很考慮你的想法,似乎也很尊重你的意見呢!你看,我願意等你長大到及笄!可是你要是很不聽話,我不介意馬上把你吃了!」
男人的聲音有些低沉,眼神里有一絲*。
唐七糖乖乖的不再刺激他,吸吸鼻子,身子退後一些,說:「好吧,我不胡說了。」
「嗯,乖!叫我曦!」
「……曦之。」
「曦!」
「……曦!」
「嗯,糖兒。我真喜歡聽。你再叫一聲。」
「曦。」
「嗯。糖兒,我在。」男人輕輕地將人攬進懷裡,頭抵著唐七糖的頭。
寢殿里安靜而溫暖,沉水香隱約鑽進鼻尖,唐七糖覺得自己有片刻的迷茫,但很快在男人愈摟愈緊的手臂里警惕著,提防著……
就這樣,在相互折騰了幾天之後,唐七糖和衛曦之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較安寧的相處方式。
唐七糖不再拒絕男人的懷抱,寵溺的餵食,偶爾的親吻額頭眼角的小舉動。
衛曦之也很是克制,並沒有更進一步,只是常常把她帶在身邊,即便在談論很隱秘的事也不例外。
唐七糖冷靜的想,他一定有十足的信心,覺得自己逃不了,才會這樣做的,所以自己不能急,要等。
那個圓圓臉的大丫鬟,自稱月兒,如今被選作唐七糖的貼身侍女,雖然不再不講話,但講的都是廢話。
「姑娘,請用膳。」
「姑娘,請更衣。」
「姑娘,該安置了。」
「姑娘,那裡不可以去。」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唐七糖反倒變成了不說話的那個人,只默默地配合著她,卻十分留意起她們的起居作息來,一點一點記在心裡。
經過了剛開始的幾天如膠似漆之後,衛曦之倒也沒有時時刻刻非要將她當寵物叫到身前,他似乎很忙,每次回來唐七糖的房間,都能感受到他從室外回來的一身寒氣。
這個時候,他不會靠近唐七糖,他總是先去看她一下,滿眼的寵溺,再走去熏籠那裡烤一會兒火,烤得自己身上手上熱了,才過去把唐七糖抱上一會兒,溫柔如水,輕聲細語。
可說來說去,無非就那些事:今天吃了什麼?有沒有喜歡的東西?今天做了什麼?喜歡做嗎?要不要我陪你,要不要我教你?有沒有想我?我很想你。
翻來覆去,也虧得他不膩!
唉!沒辦法,做籠中鳥要有籠中鳥的覺悟。唐七糖收斂著小爪子,乖乖的,在自己可承受的範圍內應酬著她。
可是,籠中日月長啊!
唐七糖覺得這日子,還不如在承恩公府後面的雜院當聾女呢!最起碼那時自己還能時不時的出去玩一下,賭幾局,還能常常戲弄戲弄人呢!如今倒好,自己成了貓爪子底下的老鼠了,任他戲弄!
不行,自己怎麼的也得找回點利息啊,就算逃不了,不給罵人,噁心噁心他也好啊!
於是,在某一天,一起用早膳的時候,唐七糖坐在衛曦之膝蓋上,乖巧配合的吃完衛曦之的餵食后,眨巴眨巴眼睛說:「曦,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衛曦之滿眼的寵溺驚喜,挑挑眉說:「好啊!糖兒還會講笑話?講吧,你要是講得好,我賞你!」
「唔……好!……蒼蠅寶寶在吃飯的時候,和蒼蠅媽媽說『媽媽,我們能不吃大便,換個食物嗎?』蒼蠅媽媽生氣地說『孩子,吃飯的時候,別說這麼噁心的東西!』啊哈哈哈,怎麼樣?好笑嗎?啊哈哈哈哈哈……」
唐七糖說完,自己先捧著肚子笑了一通,笑得身子直打顫,笑得衛曦之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筷子抱住她,以防她掉下去。
唐七糖覺得自己笑夠了,才得意的看著衛曦之說:「怎麼樣,我講得好嗎?」
衛曦之眼神定定,鮮艷紅唇微微勾起,還抬手幫唐七糖理了理鬢邊的頭髮,卻說道:「嗯,糖兒講得很好,但你可否告訴我,你所說的『大便』是什麼呢?……既然這東西讓你這麼好笑,你說出來,我就把這東西賞你!可好?」
唐七糖笑容還留在嘴角,正想說出口的那個字,就這麼被衛曦之的下一句話堵在了嗓子眼裡,可真是堵『屎』了!
她咬了咬牙,滿心的噁心,偏了偏頭,正想說話,猛抬頭對上衛曦之戲謔得意的眼睛,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太過分了!這混蛋一定知道!他就是故意的!這混蛋太能裝了,啊啊啊,老天啊,既生糖,何生曦啊!
唐七糖壓下心中的憋屈,努力扯起嘴角,指指飯桌說:「吃啊!用膳啊!啊?吃飯的時候,我們不說噁心的東西!啊?」
衛曦之看一眼飯桌,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擦嘴,抱起唐七糖說:「不用了。我覺得,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麼?」唐七糖看著他突然認真起來的臉,有些緊張。
「嗯,我看,我應該請個先生,來好好教教你,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我……不!我不要!」
「糖兒不怕,我會請一個十分有耐心,十分嚴格,十分能講學的老先生來教你的,不教好你,我決不放他離開!」
說話間,衛曦之已經抱著她離開了用膳的花廳,一群人圍上來,披斗篷的披斗篷,打帘子的打帘子,無聲而紛雜,唐七糖卻只管盯著衛曦之的臉,努力想從他臉上捕捉到一些信息,這混蛋,說的到底是真的假的?
衛曦之卻沖她眨眨眼,不再出聲,用自己的斗篷將她裹裹好,穿過王府幾排長長的走廊,將唐七糖送回房間,才用手背輕撫了撫她的臉頰,無限憐愛的說:「糖兒乖,我這就去辦這件重要的事,要想我哦!」
唐七糖怔怔的看著衛曦之走,皺著眉頭對自己說:「他也就說說的吧?難道就這麼個小事,還真找個老頭來噁心我?不能吧?」
慎王府的銀安殿書房,一貫的冷肅,即便裡面火盆點得溫暖如春,黑蛟和眾人都還是不覺得多熱,一絲不苟的稟報完各自的事物,腳步飛快地離開。
等剩下黑蛟一人時,衛曦之靠在寬大的太師椅里沉默好久,問:「打聽得怎麼樣了?」
黑蛟看一眼他的臉,趕緊答道:「略有些眉目。藍輿的暗樁傳回消息,那襁褓,的確是御錦所制,他們已經開始追查十三年前藍輿有無高官貴族家丟失孩童,只是年代久遠,御錦又曾是藍輿王用作賞賜的上佳物事,好些人家都曾得過,所以還需要些時日。」
「嗯,讓他們著緊些。……各府的人安插好了?」
「原有的暗樁皆知會到了,新的還要幾天才滲透得了。臨近歲末,各府都謹慎得很。」
「宮裡呢?」
「老樣子。只是賀歲宮宴單子出來了,有王爺!」
「嗯。知會各處,今年……本王會入宮!」
「王爺?!」
「嗯?就這麼定了。去安排吧!」
「……是!」
~
唐七糖又無聊了一個上午,卻在下午困得要死的時候,月兒進來,低著頭稟報:「姑娘,王爺請姑娘去隔壁書房聽學。」
「什麼?」唐七糖正欲睡不睡,渾渾噩噩。
「王爺請的老先生來了,在隔壁書房,正候著姑娘呢。請姑娘移步!」
「什麼?!」唐七糖跳起來,聲音大得很。
「王爺吩咐,姑娘若是不好好聽講,會……會打,打臀……」
「你閉嘴!」
「是!姑娘請。」
「我……」唐七糖緊緊攥著拳,氣得要吐血了!不就說了個笑話嗎?不就噁心了他一下嗎?太過分了!太小氣了!太不是人了!可是,那個混蛋還真敢打啊!
月兒捧過雪白的狐裘斗篷,幫唐七糖撩開了門帘,一股冷風夾著陰冷的氣息吹進來,唐七糖身子抖了抖,卻不得不移動著腳步走了出去。
書房裡,唐七糖揚頭看著人。
嗯,果然很老,果然很耐心,果然很能講,果然很嚴格……
雪白鬍子的老先生,睜著對混濁的灰眼珠子,拉長了臉,端坐椅上。
他撇一眼站立一旁的唐七糖,蒼老的嗓子中氣十足:「行禮!坐下!」
唐七糖瞪著人不說話。
老頭捏捏鬍子,不屑的搖搖頭,忽然揚聲說:「罰掌五下。」
也不知道從哪裡出來一個黑衣人,利落的過來點了唐七糖的穴,抬過唐七糖的左手,從袖子里抽出一把戒尺,不由分說,就是「啪啪啪」五下掌心,唐七糖愣愣的看著這一切,既不能動也不能喊,只氣得眼睛都紅了。
黑衣人打完了,便解了她穴,退守一處角落,悄無聲息。
老先生卻又是一句:「行禮!坐下!」
唐七糖憋著氣,想反抗,想一把火燒了慎王府,想……卻在那黑影抬頭看過來時,勉勉強強的屈膝,行了個這時代女子的禮儀,僵硬著身子,握了握打紅的手心,一張臉漲得通紅的坐在了老先生的對面。
唐七糖的書案上已經擺了一本書。靠!女誡!有沒有搞錯?!這是要噁心死我?!
還沒等唐七糖看著面前的書噁心得吐出來,對面的白鬍子蒼老的聲音便如遙遠的鐘,緩緩地響了起來:「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
老頭眼睛不知在看向何方,白鬍子掩蓋下的嘴裡卻源源不斷的迸出一個一個字來,敲擊著唐七糖的腦袋。
唐七糖昏昏然的看著那鬍子一動一動的,只覺得自己要死過去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衛曦之,你太過份了!
老頭不知道幾時背完了,目光轉過來,盯著面前的唐七糖:「讀一遍。老朽再講解。」
唐七糖不動不說話。
老頭揚聲:「罰掌五下。」
黑影又過來了,很快出手,包著自己的手抬起唐七糖的左手,又是「啪啪啪」五下,迅速的回去站好。
老頭看也不看唐七糖:「讀。」
唐七糖眼看著自己剛才紅紅的掌心已經腫起來了,咽了口吐沫,咬了咬牙,心中的憤怒無法計算,卻慢慢的,一字一頓的開始讀:「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
溫暖的冬日書房,沒有催生出綿綿睡意,只催生出了唐七糖綿綿的恨意,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弄死那個混蛋呢?不,不弄死,要半死不活!要一輩子讓他半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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