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盧恩光一家住在東院,盧恩善則住在西院,不過兩院之間並不上鎖。盧恩光死在自己的房間,屍體已經被抬了出去,石斛和包錚等人經過陸徵一段時間的調|教,也知道保護現場的重要性,因此當陸徵過去的時候,欣慰地發現現場還是被保護的比較好的。
死者是仰面躺在裡面的卧房,房間里並不凌亂,可見沒有發生太過激烈的打鬥,而死者被發現的時候,盧恩善就躺在離他不過一米距離的地上,手裡握著沾滿血的匕首,一旁還有一個打翻的酒壺。
陸徵和包錚在房間仔細查探,卻並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除了死者旁邊的花架似乎被移動了一下,但看痕迹,應該是死者瀕死之時拉扯了一下所致,而根據管家所說,房中並未損失財物,就現場的情形來看,真的很像是馬岩柏所猜測的那樣。
看完現場,兩人又去看盧恩善。
盧恩善被綁在椅子上,衣服敞著,身上還有各種臭雞蛋和菜葉,但湊近了還是能聞到一股濃重的酒味。他此刻已經清醒了,正在涕淚縱橫地哭訴:「我真的沒有殺我哥……」
陸徵坐在他對面,直接問道:「你就是盧恩善?」
盧恩善茫然地看過來,包錚便在一旁道:「這是新來的陸縣尉,大人問你話呢,還不如實交代?」
「我交代,我交代!」盧恩善連連點頭,哭喪著臉道,「大人,我真的沒有殺我哥,我哥待我這樣好,我做這些事不是禽獸不如嗎?」
「那你為何會在盧恩光的房中?」
盧恩善自己也是糊裡糊塗:「我那晚本在自己房中喝酒,後來喝醉了就睡著了,等我醒過來,就發現大哥倒在血泊里,然後管家他們就把我綁了起來,說我是兇手,可我真的沒有!」
「那匕首是哪來的?」
盧恩善說道:「匕首是我哥去西域的時候給我帶回來的,我很喜歡,所以一直不曾離身,只是沒想到兩天前這匕首突然不見了,我還在府中找了許久,這些我院中的丫鬟小廝都知道,我哥還罵我來著。」
他的敘述過程毫無價值,甚至這兇器也是他的隨身之物,而他所謂的睡著和丟匕首的事情,也無法真正證明,如果沒有變數,這案子簡直可以說是鐵證如山了。
盧恩善見陸徵沒有說話,頓時急了:「大人,大人,我真的沒有……」
「你先別急,我問你,昨晚你說你自己睡著了,你可記得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陸徵又問。
盧恩善困惑地想了想:「奇怪的事情……沒有啊……」
「無論是什麼都可以說,比如奇怪的聲音或者味道,或者……」
「這麼說起來的確有些奇怪,那天我才喝了不到一壺酒,就迷迷糊糊有了醉意,這平日里我都是連喝三斤都不眨眼的。」
陸徵眉頭一皺,對包錚道:「派人去查查酒中是不是有問題。」
包錚應聲而下。
陸徵又問:「那是否還有其他的事情?」
盧恩善猶豫了一下,才道:「其實我覺得我大哥最近幾天都有些不對勁,我平日里也賭,他雖然說我幾句,卻也沒有過於責怪,可他這幾日脾氣太暴躁了,我……我知道自己混賬,可我真的不會殺我哥……」
陸徵眉頭一動:「這幾日?」
盧恩善點點頭:「我大哥平日里脾氣都很好,可這幾日家中但凡有僕役做錯了事,他都會大聲叱罵,我這幾日也都躲著他,連賭場都沒去,您不信可以去問。」
陸徵手中的筆一頓,從盧恩善的口中,他沒有發現這兩兄弟關係很差,盧恩善言語中甚至對自己這位兄長極為敬畏的模樣,當然不排除盧恩善說謊,可人證物證俱全,他沒道理再騙人啊。
陸徵帶著疑惑去了偏廳。
盧府的下人已經給府中掛了白幡,盧恩光沒有兒子,這喪禮辦起來難免尷尬。可盧恩光在青溪縣這麼多年,名聲極好,就這麼短短一會,盧府外頭已傳來百姓的哭聲。管家不敢擅專,給盧恩光的兩個女兒都發了信,待她們到了再說。
而此刻,盧恩光的屍身被放在偏廳之中,此刻還是春日,天氣並不算熱,可若要等到出殯,少不得還是要用冰的。
石斛正在全神貫注地驗屍。
陸徵在一旁等著,包錚走過來,低聲在他耳邊說道:「那酒並無問題。」
陸徵默默地點點頭,等石斛驗完屍,他才問道:「如何?」
石斛的臉色極為嚴肅:「一刀斃命。」
陸徵沒有出聲,所有的證據都證明這是盧恩善所犯,如今石斛的話猶如最後定音的一錘,幾乎可以確定盧恩善就是兇手。
石斛替盧恩光蓋上白布,才對陸徵道:「雖然死因已明,但我還有一件事沒想明白。」
「什麼事?」
「這死者的指節寬大,雖然年事已高,但依舊能看出他年輕時功夫不弱,這樣一個人會被人這麼輕易一刀斃命嗎?」
陸徵心念一動,問包錚:「那盧恩善身手如何?」
包錚皺起眉頭:「那人大腹便便,下盤虛浮,雙眼無神,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普通人。」
陸徵猛然站起來:「去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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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現場,陸徵在劃出來的盧恩光的屍身倒卧處走來走去。
包錚撞了一下石斛,低聲道:「大人在想什麼呢?」
石斛也在專心看著現場,被包錚一嚇,連忙回過神,不確定道:「或許是因為這案子有問題?」他指了指地上,「刀是正面從胸口插|入的,說明死者和兇手是面對面的,就算盧恩光沒有功夫在身,他總不會一點都不掙扎就被人殺了吧?」
他這麼一說,包錚也覺得眼前那過分整潔的卧房有些奇怪,可如果兇手不是盧恩善,又是誰呢?
陸徵正在思考的就是這個問題,盧恩光是個大善人,基本上沒人和他結仇,誰會來殺他呢?
就在陸徵沉思之時,耳邊忽然傳來低低的破風之聲,他只覺得臉頰旁一涼,轉頭就看到一支紅色的小箭插在柱子上。
「賊人哪裡跑!」包錚一看到那箭就立刻反應過來,直接追出了屋子。
「大人你沒事吧!」石斛連忙圍上來,擔心地看著陸徵。
陸徵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沒事。」
過了好一會,包錚才回來,喪氣道:「人沒抓到,一轉眼就不見了。」又問陸徵,「大人你還好吧?」
陸徵點點頭:「還好。」
包錚沒讓他們動手,直接一個箭步上前,將扎在柱子上的小箭取了下來,上面釘著一張小紙條。
「案中有案,伸冤不易,緝兇為注,一見分曉。」
包錚將裡面的內容念了出來,隨後瞪大了眼道:「這是那紅衣盜在給大人下戰書。」
陸徵接過紙條,心中念頭轉過千遍,這才點點頭道:「看來這案子的確有內情,他若下了戰書,我應了便是。」
「可這紙條上寫的是什麼意思呢?」包錚仍是不解。
陸徵也有些糊塗,照這上面說的,這樁兇殺案中還有另外一起案子,所謂伸冤不易應該指的是盧恩善,看來這紅衣盜的確知道什麼事情,可他既然知道這案子有內情,照他歷來的手段,為什麼不自己來辦呢?
陸徵問石斛:「死因完全確定嗎?」
石斛十分肯定道:「死因絕不會錯。」
包錚又問:「有沒有可能他中了迷藥,無法動彈?所以才沒有辦法還手,這才讓兇手得逞?」
石斛仍舊搖頭:「我很確定,他並沒有中任何藥物。」
石斛雖然年紀不大,但他的專業水平陸徵是很認可的,他說了確定那就不會有錯。既然如此,那兇手的功夫一定要高於盧恩光很多,這才能令他毫無反抗地就被殺了,可兇手還拉了盧恩善來頂罪,這又是為什麼呢?
陸徵對此百思不得其解,當然可以猜測兇手痛恨盧家兄弟,這才用了這種方法害了兩人,可以他的功夫完全能直接把兩人殺了,何必要用這麼迂迴的法子呢?
這個案子看似簡單明了,實則處處都是疑點,而如今,紅衣盜的這封看似挑戰的書信,則將這個案子拖入更深的漩渦。
包錚撓了撓頭:「我真的想不明白。」
陸徵嘆口氣:「行了,一直待在這裡也沒什麼用,我們先回去吧。」
包錚用比他更無奈的表情道:「這下回去,老油條指不定怎麼嘲笑我們呢?」
石斛忍不住小聲說了一句:「他只會嘲笑包大哥你的……」
包錚一愣,隨後才震驚道:「小石頭你說什麼!小石頭你學壞了!大人你聽到了嗎!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鐵蛋教壞你的對不對!」
石斛捂著被包錚揉亂的頭髮往陸徵身後躲,陸徵原本還有些許鬱悶的心情頓時就被這兩人的舉動給揮散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