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即將面對修羅場的陸徵並不知道,就在容禛離開英國公府後,宋之意就直接將他一上午的行蹤放到了容禛的案頭上。
宋之意握著扇子柄輕敲了兩下:「還說不是,都關心起人家的行蹤來了!」
容禛沒有立刻打開那資料,反倒是問道:「你手下沒人了?這種小事也讓你親自來?」
「別扯開話題。」宋之意湊過去,「你知道密探的鼻子可是非常靈的。」
「……」容禛朝後靠了靠,「你知道,然後呢?」
「什麼?」
「放棄你的職責,把你的精力轉移到我的私事上來?」容禛說。
宋之意咳了一聲:「我沒打算……」
容禛抬頭看著他的雙眼:「北疆的事查清楚了嗎?錢法曹有線索了嗎?江南的事情後續可有關注?四皇子……」
宋之意被他說得節節敗退,只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直到離開王府,他才猛然意識到,這根本就是在強行轉移話題吧!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問到他不願意回答的問題就拿正事來轉移話題,可是他一臉正氣的樣子,這麼多年也沒有被人識破過。
容禛卻半點沒覺得自己哪裡不對,翻開宋之意帶來的資料看著,然後慢慢地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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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徵還不知道容禛已經獲悉了他的行蹤,想著晚上的修羅場不斷嘆息,想著要怎麼讓這兩人不要碰見才好。
結果太陽剛剛落山,外頭就來了馬車。
「三少爺,王爺在車裡等您呢。」
陸徵木著臉進了馬車,容禛正在泡茶,車廂之中縈繞著淡淡的茶香,桌上竟然還擺著幾盤精緻的茶點。
容禛推了一杯茶過來:「先潤潤嗓子。」
陸徵實在是想不明白,堂堂楚王殿下究竟是發了什麼瘋,他不覺得自己有讓對方折節下交的本事,楚王也不需要用這麼曲折的方法去交好英國公府,他甚至覺得在楚王眼中,幾乎就沒怎麼將英國公府當成一回事。
看出陸徵發獃,容禛問道:「在想什麼?」
陸徵抿了抿唇:「楚王殿下,您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呢?」
話音剛落,容禛就伸出手捏了捏他的頰側:「又喊錯了。」
陸徵捂著臉,敢怒不敢言地看著他。
容禛微微一笑:「我對英國公府沒什麼圖謀,這樣你可以安心一點嗎?」
不……這樣更不安心了。陸徵心塞的想。
容禛又推過去一盤茶點:「這是我府中廚子的手藝,你嘗嘗看。」
陸徵吃了一口,感覺王府的手藝的確非同凡響,入口香滑軟糯,還有淡淡的茶香,只是一口就覺得滿口生香。
容禛見他吃得香,便慢慢說道:「這是江南帶回來廚子,最擅長做淮揚菜,據說淮揚菜號稱『東南第一佳味,天下之至美』,只可惜我向來於吃食一道沒什麼講究,那廚子也沒什麼發揮的餘地,如今看你吃的這麼香,我才覺得自己有些暴殄天物了。」
兩人就順著這個引子聊了下去。
容禛雖然在外領兵多年,可畢竟是錦繡堆里長大,幼年也有名儒教導,加之有心和陸徵拉近距離,兩人居然也相談甚歡。
只是陸徵惦記著簡余的話,想著要怎麼不動聲色去找到簡余,就有些心不在焉。
容禛自然也看出來了,話鋒一轉:「我見你破案手法和其他人不太相同,不知是師承何人?」
陸徵一個激靈,頓時就沒空去想簡余了,只能挖空心思應對容禛那層出不窮的刁鑽問題。
好不容易到了錦繡樓前,這大冬天的陸徵居然還出了一身熱汗。
兩人下了馬車,陸徵就想要找借口離開,卻不妨忽然聽見簡余的聲音:「……陸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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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樓算是燕京最大的酒樓,據說背景強大,所以這麼多年了,燕京酒樓開了又關,錦繡樓卻依然屹立於此,錦繡樓的老闆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可依舊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汗流浹背。
「三位……請走這邊……」
楚王容禛走在最前方,新任的赤甲衛統領簡余在最後方,夾在兩人之間的是和錦繡樓老闆一樣汗流浹背的陸徵。
楚王的包廂在最中央也是最大的,原本還有不少人想要藉此機會來接近討好楚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三個人會走到一起,但還是有明眼人在看到三人之間尷尬的氛圍后默默地退了下來。
「楚王殿下。」簡余拱手行禮,「殿下身份貴重,微臣等人不敢打擾,這就先行離去。」
「怎麼是打擾呢!」容禛施施然坐下,「能與簡統領這般青年才俊相交,實是本王的榮幸,只是沒想到簡統領竟然也認識徵兒,倒叫本王覺得詫異了。」
陸徵為那句「徵兒」抖落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還沒來得及抗議,簡余又說道:「楚王殿下是長輩,小輩們結交的這等小事怎敢拿去勞煩殿下呢!」
這火藥味就很重了,陸徵閉了嘴,默默地縮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種柳枝和汲香互懟的錯覺。
及時來上菜的小二解救了陸徵,或許是感受到了這其中的低氣壓,小二放下菜,都不敢多說一句話就趕緊溜了。
陸徵只能自己上,他給三人都倒了酒:「不然……我們先喝一杯?」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他,容禛微微一笑,最先拿了一杯酒:「以什麼名義?」
簡余緊接著拿了第二杯酒,直接看向容禛:「敬,這場不期而遇。」
陸徵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這兩人的目光中都帶著刀子,他默默地舉了杯:「那我只能先干為敬了。」
這是錦繡樓的招牌——蘭花釀,入口甘甜,帶著淡淡的蘭花香氣,但後勁十足,不過陸徵並不知道。
於是在容禛和簡余喝下第一杯酒以後,陸徵已經默默地喝了好幾杯了,等到他發覺的時候,已經有些暈乎乎的了。
「我……先去上個廁所。」陸徵打了個酒嗝,搖搖晃晃地朝外走去。
簡余有些擔心地看著他的背影,容禛則已經吩咐下去:「派人跟著,不要讓不長眼的給衝撞了。」
陸徵已經離開,兩人之間那種一戳就破的和平氛圍也消失的一乾二淨,簡余直接就道:「楚王殿下位高權重,想要什麼都會有人雙手奉上,可陸徵不是那樣的人,還請您不要再做這些讓人誤會的事情了。」
容禛看著酒杯上的花紋,狀似不經意道:「這是本王的事,卻不知簡統領是以什麼身份來說這句話?」
「殿下,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您與微臣都是同樣的心思,只是陸徵還未開竅,微臣願一直守著他,也請您不要打擾他的安寧。」
「就如你所說,我們是同樣的心思,無非各憑手段。」容禛淡淡道,「只是,本王用兵從來都是主動出擊,恐怕要讓簡統領失望了。」
簡余臉色一變。
容禛又道:「本王在揚州時,曾聽說過簡統領的本事,赤甲衛統領的位置可不好坐,你拿到這個位置本王並不覺得吃驚,你坐穩了才是你的本事。」
簡余冷冷道:「微臣聽不懂殿下在說什麼。」
「老大雖然不比老四那般面慈心狠,卻對背叛更加不能忍,你想要脫離他,要付出的代價只怕不小。」容禛慢慢道,看到簡余面色一僵,他就知道自己沒有說錯,「本王倒是欣賞你的才能,不忍心一塊好材料在權力傾軋中屍骨無存,卻不知你是如何打算?」
簡余當然知道大皇子為人如何,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在成為赤甲衛統領之後謀划要脫離大皇子,只是他一舉一動都非常謹慎,不知道是怎麼被容禛發現的。然而這些都不說,楚王現在提出的條件真的非常誘人,若是他真的投入楚王麾下,大皇子哪怕再生氣都沒有辦法。
他看向容禛:「微臣並不想一直在赤甲衛,日後若有機會,微臣願投身邊疆,報效國家。」
「你若是一直在赤甲衛中蹉跎,本王才要覺得自己看錯了人。」
簡余咬了咬牙:「即便如此,微臣也不可能放棄陸徵。」
容禛的臉上又一次掛起了微笑:「當然,一碼歸一碼,本王不會以此為把柄作為要挾。」
簡余心情複雜,他不曾與容禛打過交道,並不知道名聲赫赫的楚王殿下是這樣一個人,他若真想拉攏什麼人,哪怕是作為對手,也無法對他厭惡起來。
容禛又倒了兩杯酒:「本王說過,很欣賞簡統領這樣的青年才俊。」他輕輕地碰了簡余的杯子,「這可不是恭維。」
簡余面無表情地喝了這杯酒,卻覺得酒中五味雜陳,說不出的滋味。
容禛一邊不動聲色地打擊了情敵,一邊又拉攏了合適的人才,心情略好,正想問問陸徵怎麼還沒回來,派去跟著陸徵的人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什麼事?」
「殿下,您快去看看吧。」那人表情有些怪異,「陸公子和山陽長公主的獨子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