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陸徵進陸府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他心頭一緊,三步並兩步沖了進去。
唐敏逼近了陸源:「二少爺,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陸源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滾下來:「不是我……我沒有……」
唐敏懶得跟他說,正準備讓捕快將他帶回衙門,忽然聽到有人大喊:「住手!」
唐敏偏頭一看,就見陸徵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唐大人,在下有話要說。」
「哦,不知陸三少爺還有什麼指教?」
「指教不敢。」陸徵喘勻了氣,才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唐大人。」
「陸三少爺請說。」
「下毒這麼隱秘的事情,依照二堂兄的性格,怎麼會讓一個下人去買呢?」陸徵說,「他掌管家業,時常要出門盤賬,如果真有心下毒,大可以去其他地方買了毒|葯,何至於讓一個下人去買,還是在城中的醫館買?這不是明晃晃的告訴別人自己要害人嗎?」
唐敏皺起眉頭。
陸源也從慌亂中恢復過來,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陸徵,拱手對唐敏道:「唐大人,此事事關家父的冤屈,您讓在下配合,在下義不容辭,在下也可對天發誓,從不曾做過這樣豬狗不如的事情,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二少爺,發誓的話還是慢些再說。」趙學謙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他看了一眼陸源,嘴角露出一點嘲弄的笑容,「不如先聽聽二少奶奶是怎麼說的?」
他讓開身體,露出身後瘦弱的女人,二少奶奶屈氏。除了在靈堂之上,這還是眾人第一次見到屈氏,明明才三十多歲,卻蒼老如老嫗,一雙眼睛毫無神采。
陸源皺起眉,上前一步:「你身體不好,出來做什麼?」
「身體不好……呵呵……」屈氏雙目中充滿憤恨,「我再不出來,只怕就不是身體不好,而是身消命隕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
「胡說?哈哈……敢做不敢說!我怎麼就嫁了你這麼個面善心毒的虛偽小人!」屈氏死死地盯著他,「你想殺了我,給你的表妹騰位置,可我偏偏不讓你如意。」
陸源驚懼交加地看著她。
屈氏慢慢從袖子里抽出一疊紙遞給唐敏:「唐大人,這是陸源這一兩年來轉移公中財產的賬單,您自可帶人去查。公爹也是知道了這件事情,才會責罵他,並且要收回他手中的產業,所以他才狗急跳牆,下毒手害了公爹。」
陸源看著那一疊紙目眥盡裂:「賤人!你說謊!」
「我有什麼不敢的?」屈氏冷笑著看他,「你這個殺父殺妻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唐敏揮了揮手,立刻就有捕快圍了上來。陸源猶如困獸一般大吼:「我沒有!父親不是我殺的!我沒有!賤人!賤人……啊!」
幾名捕快一擁而上將他捆了起來。
唐敏將那一疊紙塞進袖子里,對陸徵道:「陸三少爺,告辭了。」
陸徵緊緊地皺著眉頭,看著遠遠站在一邊的趙學謙。他表情淡然地看著眼前的這一攤混亂,似乎注意到了陸徵的視線,慢慢地轉過頭,對著陸徵露出了一個極盡挑釁的笑容。
陸徵的心臟重重一跳,剛往前走了一步,他就已經恢復到了平常正直的有一點死板的模樣,彷彿剛剛那個笑容不過是陸徵的錯覺。
陸徵眼睜睜地看著唐敏等人帶走陸源,院子里的僕從面帶惶惑,皆是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走,心中最不祥的預感終於變成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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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的這一攤爛事很快就擺上了楚王容禛的桌子,容禛的左手拆掉了紗布,他一邊活動一邊問宋之意:「這又是什麼?」
宋之意「唰」地打開摺扇,賤兮兮地湊過來:「這不是你讓我關注陸家小少爺的消息嗎?」
「說。」
「陸家本家大老爺死了,兇手是陸府中人。可惜這一次,小少爺棋差一招,叫四皇子的人把兇手給揪出來了。」宋之意搖了搖頭,「終究還是年紀小啊!」
容禛看完了,才說道:「唐敏這些年位置越高,人卻越發膽小了。」
「京兆尹的位置不好做啊!」宋之意嘆口氣,「他算不錯了,這個叫做趙學謙的,聽說是趙家的庶子,和唐敏一年的進士,卻被嫡長兄卡住了前途,若非攀上了四皇子的大腿,只怕現在還窮困潦倒呢。」
「老四倒真是野心勃勃,看來上次沒吃到教訓。」
「話不能這樣說,我倒覺得那趙學謙還是很有些才能的,可惜是四皇子的人。」
「行了。」容禛打斷他,「上次讓你去拿陸徵從前寫的字,你拿到沒有?」
宋之意翻了個白眼:「給給給,真是,有事了就八百里加急的催我,沒事了就一腳把我踹開,大個子,你說是不是?」
一直在角落裡擦拭弓箭的聶止疏毫不客氣道:「北疆有一種鳥叫做禿鷲,只要看到草原上有屍體就會立刻衝下去,可若是讓它襲擊活物又會畏首畏尾的,所以獵人們會養海東青和雕,卻絕不會去養一隻禿鷲。」
宋之意蒙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嘿!大個子你行啊,這才多久已經學會拐彎抹角罵人了!」
容禛沒理他們倆的打打鬧鬧,只是拿著兩張紙進行對比,一張是他上次在竹覃居拿到的,一張就是宋之意拿回來的,雖然兩張紙上的字都丑不堪言,但還是很明顯能夠看出區別。
容禛將陸徵寫的那張紙重新收好,把宋之意給他的則放進了香爐燒掉。
宋之意瞪大了眼睛:「我費了好大勁才拿到的,你看一眼就燒了?!」
容禛毫不在意道:「看完了就沒用了。」
聶止疏不失時機地接一句:「就跟你一樣。」
宋之意被他氣得吐血:「表哥你也不管管你的下屬,他都快上天了!」
「吵不贏就找家長,我以為你六歲以後就不這麼幹了。」容禛淡淡道,看著宋之意還不依不饒,他臉色一冷,「我記得上次吩咐你的時候,可不是僅僅讓你去拿一張紙的。」
宋之意頓時頹下來:「查了,小少爺好像的確認識那位簡統領,但具體是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現在還沒辦法查出來。」
容禛垂眸沉思。
宋之意嘖嘖兩聲:「我看你的意思,也沒打算找他去查案子,那幹嘛這麼關心他?」見容禛沒回答,又用扇子敲了敲手心,「不過說起來,這位小少爺長得還蠻可愛的,白白凈凈,眼睛也很漂亮……」
「讓你去查他,不是讓你對他品頭論足的。」容禛不悅地打斷他。
「喲喲喲,您這是上心了?」宋之意驚喜地湊過來,「我當您老人家這麼多年不娶王妃是大業未成何以為家,原來是因為沒碰上合適的人?」
容禛看死人一樣的看他:「你這滿嘴胡言亂語的本事,如果不當密探頭子了,去當個媒婆應該也不會餓死。」
宋之意頓時就蔫了。
「你查消息的時候不帶腦子嗎?一個是國公府備受寵愛的幺子,一個是聲名狼藉的外室子,他們兩個究竟是怎麼認識的?這裡頭就沒什麼陰謀?」
宋之意被他問一句頭就低一分,忍不住嘀咕:「我要查的事情多了去了,哪有功夫去查這個?」
「你不去?」
「去去去……」宋之意被容禛一看頓時就慫了,想了想又道,「不對啊,就算有陰謀,和你有什麼關係?」
容禛已經沒理他了,轉而問聶止疏:「北疆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聶止疏停止擦拭弓箭,回答道:「蘇將軍說北疆一切平靜,據探子回報,大單于的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最遲明年,羯人皇廷就會大亂,若是我們能夠趁此機會滅掉羯人皇族,至少能夠換來北疆幾十年的安寧。」
容禛沒有說話,自從兩年前他卸甲回京,將虎符交給永寧帝,永寧帝對待他的態度就有些曖昧,若說不信任,這次江南這麼大的事情都肯交給他,若說信任,卻偏偏不還軍權也不放他回北疆。
宋之意也想到了這一茬,眉目間狠色一閃而過:「若是陛下一直扣著虎符不放你回北疆,就叫蘇岱放了羯人入關,待到城池被破,看他還敢不放你回去!」
「住口!」容禛面色一沉,「為了一己之私害得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你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宋之意猶自不忿:「我就是看不慣,我們在北疆拼死拼活,他們在燕京紙醉金迷,還防備你功高蓋主,就該讓他們嘗嘗兵臨城下的滋味……」
「宋之意!」
宋之意別過臉不說話。
容禛皺了皺眉,又問聶止疏:「讓蘇岱不要放鬆警惕,緊密關注羯人皇廷的一舉一動,這幾年羯人太過安靜了,反倒讓我有些不安。」
聶止疏點了點頭:「主人放心。」
容禛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晦暗,鉛雲低垂,蕭瑟的北風刮過屋頂,傳來凄厲的尖嘯聲,滿是都是風雨欲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