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陸徵騎著馬出了城,他的禁足令解了后,四個護衛就沒有再貼身跟著他,故此也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出了門。


  陸徵也沒有出門帶人的習慣,他滿心想著的就是這樁案子,他想要去第一起案子的現場。


  對於連環殺人案來說,第一起案子都是非常重要的,罪犯往往會在第一起案子的現場留下最多的證據,陸徵現在已經陷入了瓶頸,案卷只會束縛他的想象力,他需要到現場去找一找靈感。


  白泉山名字里雖然有山,但實際就是個不大的土坡,林子里陰森森的,除了樵夫大概沒什麼人會來這裡,陸徵牽著馬走進去,沒多久就看到在樹木掩映之下的破敗寺廟。


  這廟的一半已經塌了,剩下這一半也是搖搖欲墜,牆面上的壁畫已經斑駁起殼,只剩下最中央立著的觀音像,兩隻手臂也不知掉到了哪裡,觀音身上的漆掉了大半,把一張慈眉善目的臉生生地變成了鬼魅。


  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腐臭味,地上還能看見一灘深褐色的痕迹,這大概就是先前屍體被發現的地方。


  陸徵一腔熱血跑到這裡也冷得差不多了,瞬間就被這陰森可怖的場景給嚇到了。


  「怎麼好像有點冷……」他搓了搓胳膊,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到案子上,而不是關注周圍的場景。


  他圍著那攤乾涸的血跡轉了一圈,案卷上詳細地寫了仵作的判斷,被害人的牙關放鬆,這說明兇手是在被害人昏迷的時候將她勒死,之後才實施的剝皮,而根據石斛的說法,在這之間兇手還對被害人實施了性|侵。


  屍體前方的供桌沒有移動,地上也看不出掙扎的痕迹,這也證實了被害人是在無知無覺中被殺的。陸徵甚至還看了一下屍體附近的地板,上面甚至沒有飄幾片落葉,捕快們絕不會這麼好心去給一個兇案現場搞衛生,那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兇手在殺人之前甚至還清理了一下地面。


  陸徵的臉有些抽搐,聯想兇手還把被害人的衣服疊起來,不得不感慨這兇手實在是太過強迫症了。


  他又繞著破廟走了一圈,這廟很小,但頂卻挑的很高,黑乎乎的屋頂只能看到兩根房梁,塌了的那一半廟闖入了大半的陽光,卻依然沒能完全侵襲黑暗,他所在的這一邊依舊是暗沉沉的。


  唉,看起來真的很適合兇殺現場啊。


  陸徵一邊吐槽一邊看完了整個現場,確定自己沒有遺漏東西。


  於是他閉上了眼睛,試著模擬兇手的行為。


  ……一個孤獨的背影來到了這座林子,這是他常來的地方,偏僻又人跡罕至,除了兩個樵夫偶爾來撿撿柴火,連狗都不來,他漫不經心地踏進了林子,隨後肌肉一緊,他發現這林子里來了外人。


  ……一雙眼睛注視著樹林里行走的女子,她的容貌秀麗,身材窈窕,她因為某種原因來到這片林子里,她不知道在不遠的樹叢里,有一雙眼睛貪婪且審視地看著她。


  ……女子的某種行為惹惱了他,讓他惡從心頭起,跟在了女子的身後,趁她不注意捂住她的嘴,將她拖到了這間破廟裡,然後取下腰帶勒住她的脖子,直到她喪失呼吸。


  ……女子雖然死去,可她的皮膚還是光滑白皙,柔軟的肌膚和他所接觸的人都不一樣,他著迷地撫摸這這張臉,犯下罪行,可很快他又感覺到厭惡,他厭惡這張漂亮的臉孔,厭惡著這個有著美麗皮囊的女子,她就像是畫皮里的那個妖怪,披著美人皮引誘世人,他要將她的偽裝剝離下來,要讓她為自己的行為贖罪……


  ……剝皮是很費時間的,尤其是要完整地呈現出她美麗的容貌,於是他從背後劃開了白皙的皮膚,暗紅的血液滾落了出來,宛如一粒一粒紅寶石滾落在了臟污的地板上。


  ……他皺了皺眉頭,將一旁女子的衣服當做掃把,掃開了地上的枯葉。


  ……他終於得到了這張美人皮,那罪人跪在地上為自己的行為懺悔,雪白的月光落在了這破敗的廟中,宛如他手中那張白皙的人皮……


  陸徵猛地驚醒,一摸額頭已是滿頭冷汗。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初冬的白天總是很短暫,陸徵拿出火摺子想要點燃火把,卻總是不得其法,他嘆了口氣,無比地懷念手電筒。


  正在這時,廟門之外傳來踩在枯葉上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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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錚抱著刀無奈地跟在石斛身後:「我說,這大晚上的有什麼好看的?」


  石斛皺著眉頭,聲音雖然細小卻肯定:「最近這兩起案子,死者的衣服都被疊的好好的放在一旁,連手帕和肚兜都在,可是第一起案子卻只剩下外衣。」


  包錚摸了摸下巴:「所以呢?這有什麼奇怪的?」


  「我不知道。」石斛搖搖頭,但還是加強了語氣,「但我覺得第一起案子我們一定還有什麼沒有發現。」


  「那也不用這麼晚去吧?」


  石斛一雙黑黝黝的眸子就這麼看過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去還不行嗎?」包錚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真是欠了你了。」


  石斛抿著唇彎了彎,小聲地道謝:「謝謝包大哥。」


  包錚摸了摸鼻子:「行了,看了就趕緊回去。這陰森森的,待久了對身體不好。」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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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徵躲在佛像身後,心砰砰直跳,手腳更是發軟,腦子裡面一片空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躲過來的。


  那腳步聲慢慢地接近了廟門,卻突然停頓了一下,陸徵的心也隨著這一下停頓猛然頓住,他腦中閃過課本上那些窮凶極惡的兇手的照片,無比後悔自己的魯莽行動,很多兇手喜歡回來看自己的殺人現場,這是老師在課上講過的,他卻忘記了,於是現在只能咬著拳頭控制著自己渾身的顫抖。


  很快,那腳步聲又再次響起,他似乎也像陸徵一樣,圍著那一灘血跡繞了一圈,很快又傳來窸窣聲。


  陸徵在最初的恐懼過後,已經勉強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發現不遠處有一根棍子,他表情微微一動,比起任人宰割,他寧肯跟對方拼一拼。


  陸徵緩慢而輕微地挪動著步子,慢慢地朝那根棍子接近,然而這廟裡頭太安靜了,他只是不小心踩了一片枯葉,發出了輕微的「咯吱」一聲。


  外頭的窸窣聲停止了,陸徵的心就像是直線掉入深淵一般,他顧不得發出聲音了,拿出了畢生的速度敏捷地朝前跑了幾步,將棍子握進了自己手裡。然而不等他安心,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爬上了他的脊背,陸徵來不及多想,整個人抱著棍子朝前滾去。


  一股帶著寒意的風掠過他的腦後。


  陸徵不敢停下,拚命朝著廟的後門跑去,結果被門檻絆了一下,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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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錚無奈地看著石斛:「一棵樹你也看這麼久,天都黑了。」


  石斛卻理也不理他,只顧著盯著面前那棵樹,那是一棵高大的樺樹,白褐色的樹皮上有著星星點點的褐色痕迹,沒注意的話恐怕還會當成是樹身上自己長出來的。


  石斛用手指蹭了蹭,又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才確定自己的猜測。


  包錚又喊了幾聲,對方專心致志,連個餘光都不給他。包錚只能百無聊賴地四處亂看,白泉山這樣的荒山,草木都十分茂密,白日里看起來都有些嚇人,更別說是晚上了,樹影颯颯作響,不時傳來夜梟凄厲的聲音,更顯得可怖。


  包錚自詡膽子很大,卻也覺得脊背上麻麻的,見石斛仍然在專心致志地看著樹,不禁無奈道:「行了,前面就是那破廟了,快些看完就回去吧。」


  石斛當然沒理他,包錚看著近在咫尺的破廟心中抑鬱,今晚的月色明亮,卻反倒顯得這廟更加嚇人了,風刮過破廟彷彿鬼哭狼嚎一般。


  包錚正打算直接把石斛扛過去算了,結果就看到破廟處閃過一道火光。


  包錚連忙反應過來:「有人!」


  「包大哥,對不……」


  石斛剛剛從研究的勁頭裡出來,整個人還有一些懵,正想跟包錚道歉,整個人就直接被包錚扛在了肩膀上,迅速朝破廟跑過去。


  「包……咳咳咳……」


  「別說話。」


  包錚臉色嚴肅,那道火光只是一閃而過,他卻看得很清楚,這種荒郊野外的破廟,還是發生了殺人案的破廟,誰會在這種大晚上過來?

  他們原本就已經很接近破廟了,包錚扛著一個人跑的也不慢,在破廟門口的時候他才把石斛放下來,將自己的刀拿出來,慢慢朝里走去。


  石斛被顛得臉色發青,但看到包錚的樣子,也非常乖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跟在他的身後進了破廟。


  白色的月光落在塌掉的半邊廟裡,投射其上的樹影隨著風晃動著,宛如張牙舞爪的鬼怪,觀音像的半邊身子在月光下,半邊身子隱在黑暗中,一半是慈悲一半是邪惡。


  包錚繞著廟裡轉了幾圈,這廟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底,連只老鼠都沒有,他鬆了口氣。


  「虛驚一場。」他耍了個刀花就要將刀入鞘。


  石斛卻阻止了他:「包大哥,這裡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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