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陸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這和前兩起案子是不一樣的,他可以把前面的兩名死者當做是解剖室的標本,可方芷蘭不同,哪怕是一面之緣,可前幾天她明明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陸徵渾渾噩噩地進了院子,看到了大哥的轎子就在院中,頓時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往飛鴻院跑去。
然而還未進去,他就聞到一股藥味,隨即又聽到大嫂裴氏低低的哭聲。
陸徵放慢了腳步,透過半開的門看到大哥的上衣被脫了下來,露出肩膀上一大塊瘀傷,裴氏落著淚在給他擦藥。
陸徹無奈地看著她:「好了,傷又不重,別哭了。」
「皇上怎麼能下這麼重的手!」裴氏的眼淚砸在他的肩膀上,「這案子破不了又不是你的錯,他不罵劉尚書不罵那些法曹,憑什麼拿你來出氣……」
「好了……」
「好在娘不知道,不然又該為你擔心了……哎,不然還是找個大夫來看看吧,這瘀傷總要揉開才好……」
隨著陸徵的離開,裴氏和陸徹的聲音也越發模糊。
陸徵回到竹覃居,躺在床上,放空地看著床頂的帳子。想起在原主記憶中大哥耐心的教導,幼年時宛若巍峨大樹一般保護著他,漸漸長大每次闖禍為他收拾爛攤子,他越來越分不清這究竟是自己的記憶還是原主的記憶,也越來越分不清穿越的這一條界線。
當初他接收了「陸徵」所有的記憶,可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是這個飛揚跋扈的陸三少,他是現代那個交遊廣闊、開朗大方的陸徵,他有父母親人朋友,他有自己獨有的生活軌跡。可是,隨著這幾個月以來他和英國公府眾人的相處,這種邊界在漸漸模糊,他逐漸在融入這個時代,融入這個家庭。
陸徵的受傷提醒了他,不管記憶是真是假,但這份感情是真的,他已經把陸徹當成了大哥,把英國公府的眾人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想通了這些,陸徵翻身坐了起來。
「加油!努力!早日破案!」
陸徵重揚鬥志,朝著外面走去,他一定會儘快破案,唯有這樣,才能還簡余清白,為死者伸冤,也是他能為大哥做的僅有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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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怒砸陸徹的事情很快從宮中隱秘地傳了出去,一封密信被塞進了鴿子腿上的小竹管里,被人放了出去。
雪白的鴿子一路朝著南方而去,最後落在了一座精緻的宅院里,和秋風蕭瑟的燕京不同,院子里遍植的花草樹木仍是鬱鬱蔥蔥,被布置得格外精巧。
一人將竹管里的密信拿出來,穿過長長的走廊,最後來到一間雕花木門前。
「殿下,燕京的信到了。」
木門裡傳來一聲低咳,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拿進來。」
暗處立刻走出來一個黑衣侍衛,將那封密信接過送了進去,在木門短暫的開合間,只能看到桌面坐了兩個人在對弈,其中一人是金甲衛副統領梁珏,至於另一人,就是攪動江南這一池水的楚王殿下。
楚王容禛的左臂受了傷,用繃帶吊在了胸前,他的身材高大,大約常年在邊疆,膚色略深,一雙容家人特有的丹鳳眼,眼角微微挑起,卻因為他懾人的氣勢,反而蓋過了容貌的俊美。
梁珏現在就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之下滿頭大汗。
侍衛將密信給容禛看過,見他點了頭,就將密信放進了香爐。
容禛將白子放下,淡淡道:「梁統領似乎有些心神不定?」
梁珏勉強笑了笑:「楚王殿下棋藝高超,末將甘拜下風。」他根本就無心下棋,他一來到揚州就被楚王坑了,隨後就乾脆被軟禁在了這間別院里,直到一切塵埃落定,主子的布置被攪得亂七八糟,勢力幾乎被連根拔起,讓他一想到就恨不得吐血。
容禛的食指輕輕地敲了一下棋盤:「這才中盤,就要認輸?」
梁珏咬著牙道:「楚王殿下,您可知道如今江南已是一片亂象,您所為只是出了一時之氣,然而結果卻是人人自危,如今江南各州府官員缺額幾乎達到了一半,若如此下去,不出半月,江南定然會陷入混亂,如此富庶之地民不聊生,必將影響整個大夏朝,您能擔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容禛的食指又敲了一下棋盤:「能。」
梁珏一肚子話被他這一個字卡在喉嚨眼裡。
「看來梁統領今天不想下棋。」容禛平靜地說,「來人啊,送梁統領回去。」
門外立刻走進來兩個黑衣侍衛:「梁統領,請。」
梁珏又急又怒,可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只能憤憤地被黑衣侍衛帶離了這間院子。
等到他離開后,一旁的屏風後走出一個穿著紫色衣服的男人,搖著一把灑金摺扇,笑眯眯地坐在了梁珏先前坐的位置上:「不如由我來和楚王殿下下一盤?」
容禛的手指一頓,順手拂過棋盤,將棋局打亂。
那紫衣男人頓時不滿地叫起來:「不是吧!就這麼不想和我下?!」
「你下得太爛。」容禛毫不留情道,「查出來了?」
「他很謹慎,暫時還看不出背後站著的人。」男人搖了搖扇子,「原本我還覺得一個沒兵沒權的金甲衛副統領沒什麼可查的,現在倒是被他提起了興趣。」
「竟然也有你宋之意查不出的人?」容禛若有所思,「或許,他身後站著的未必是哪位皇子。」
「這是個好思路!」宋之意摺扇一合,往掌心一敲,懊惱道,「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容禛皺起眉頭:「你出去一趟,就這麼點收穫?」
「當然不是。」宋之意興緻勃勃道,「你知道燕京之前發生的一起兇殺案嗎?據說人皮都被剝了,極其恐怖!刑部查了半個月,愣是沒有查出半點頭緒,倒是這兇手又接二連三地犯案,據說整個燕京都是人心惶惶的。但這不是重點,你知道重點是什麼嗎?」
對著宋之意那雙期待的眼睛,容禛冷冷地回:「不說就滾。」
「……好吧。」宋之意表示做人要能屈能伸,「重點就是這次審案的陸徹被陛下在朝堂上用茶杯給砸了,而有傳言,陛下前一晚睡在貴妃娘娘的明粹宮。」
「所以呢?」
眼看容禛已經不耐煩了,宋之意不敢再賣關子:「聽說貴妃原本一直想將英國公嫡次女嫁給自己的娘家侄子,被國公夫人拒絕後一直懷恨在心,所以才趁著這個機會給陸徹使絆子。」
「哎,可憐四皇子一直苦心經營,先前還挑起韓二和陸三的矛盾,直接讓兩家成了仇敵,絕了大皇子的路,結果自己後路起火,想想也是蠻可憐的。」宋之意說的開心,完全沒注意到容禛的表情。
「讓你當個密探頭子看來還是屈就了,在家長里短上你倒是別有天分。」容禛面無表情地說。
宋之意不樂意地嚷道:「什麼家長里短,你看不出來嗎?四皇子絕了大皇子拉攏英國公府的路,結果又被人給陰了一記,如今兩敗俱傷,恐怕更加急切地要拉攏什麼人,而這滿朝上下還有比你楚王殿下風頭更盛的人物嗎?待你過一段時間回了京,只怕會門庭若市、絡繹不絕。」
容禛不置可否。
「你怎麼一點都不吃驚?」
「一看便知的事情,有什麼好吃驚?」
宋之意連著被他打擊,整個人都蔫了:「表哥,你這樣是找不到王妃的你知道嗎?」
容禛瞟了他一眼:「再多說一句你就滾回北疆。」
「好好好……我不說了。」宋之意趕緊閉嘴,卻又想起什麼事一般,「我還有最後一句話。」
「……」
「就是陸三,據說受了傷之後整個人都安分了不少,不僅如此,這次的剝皮案他似乎也在暗中查探,看起來倒是比刑部那幫草包靠譜得多。」宋之意說,「我們找了錢法曹這麼多年也沒消息,若是陸三有本事,讓他試試也未嘗不可?」
容禛聽著他的話陷入沉思。
宋之意握著扇柄又敲了敲手心:「這些年我們幾乎將中原都找遍了,就是一點音信都沒有,那老頭也太會躲了。」
「還有西域。」容禛沉聲道,「此間事了我會派人去趟西域,他當年離開燕京時年事已高,就是離開也終究不會太遠。」
「那就祝你心想事成吧。」宋之意嘆了口氣,「當年涉及此事的人大多都被滅了口,又加上年代久遠,我們手頭的線索還是太少了。」
「查下去。」容禛不容辯駁道,「我不信什麼事能夠萬無一失,查下去總會找到缺口的。」
宋之意立刻就打起了精神:「放心,燕京那邊的事包在我身上。」猶豫了一下,又道,「還有,燕京這案子我瞧著古怪得很,怕是錢法曹來了也未必能破,若是陸三能破了案,豈不說明他有本事?」
「你倒是對他有信心。」
宋之意嘻嘻一笑:「就當是看個戲,浪|盪紈絝一朝逆襲不是很有看頭?」見容禛沒有反駁,眼睛一亮,「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