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睡一覺醒來當然不會發現自己回去。陸徵養傷的日子格外無聊,好在母親常常派人送了點心過來,再加上兩個大丫鬟里的汲香也是個活潑的,熟悉了之後就喜歡說些八卦給他聽,這才讓他的養病生活多了一些樂趣。
可縱然如此,也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夠這麼安安心心地在屋子裡頭當米蟲。雲氏先前和英國公的一番對話,讓她已然意識到了自己對於幼子太過溺愛,好在如今尚未釀成大禍,還可補救。她為人向來雷厲風行,既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便立刻著手要將這孩子的性子給掰回來。
所以,當雲氏一邊喝著茶,一邊雲淡風輕地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陸徵立刻就被含在嘴裡的一口茶給嗆到了。
一番兵荒馬亂之後,陸徵咳了兩聲,有些小心翼翼道:「大哥向來公務繁忙,還是不要去打攪他了吧!」
「你大哥都已經同意了。」雲氏愛憐地拍著他的背,「再說,這也是權宜之計,你如今在家中養病,功課落下不少,待到日後你回了家學,自然不必再麻煩你哥哥。」
「孩兒聽說大哥日日都要工作到很晚,房中燈火有時還要到子時才熄滅,孩兒實在是不忍讓大哥更加操勞了。」
雲氏捂著唇笑了笑:「這生了場病,倒是會關心兄長了。」她摸了摸陸徵的頭,「不過是教導你一二,對你大哥無礙的。」
語氣雖然放軟了,但卻並沒有轉圜餘地。
陸徵都要哭了,娘,合著只有我是你親兒子,大哥是充話費送的吧。
雲氏便站起來:「行了,你好好歇息,娘明日再來看你。」說完,便出門離開了。
陸徵連忙恭送母親,這些天他一直儘力在模仿原主的言行,以防被人看出不同來。好在古代,孩子稍大一點就要移到別的院子里去,不能與長輩同住,陸徵與陸老夫人親近,也不過是一天請個安,偶爾加一頓飯罷了,更別說和父母。
如此想來,他倒是對去大哥房中念書這事情沒有太大抵觸了,反正原主也不見得比文盲好上多少,他與陸徹的關係也更是生疏,應該不會被看出什麼東西來吧。
這麼一想通,陸徵倒覺得有些餓了,他還不習慣這裡的時辰,每次都要問兩個丫鬟,可這會房中沒有一個人在,他便準備出門去看看。
還未出去,他就聽到門外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還有錦鹿的訓斥聲。雖然都壓低了聲音,但陸徵耳朵靈,又加上周遭實在安靜,他倒也聽見一兩聲。
「……吵了三少爺……趕緊……後事要緊……」
陸徵乾脆推開門,正看見錦鹿站在院子里教訓一個小丫頭,陸徵見那小丫頭有些眼熟,一時也想不起來。錦鹿卻一眼就看到了陸徵,趕緊讓那丫鬟下去,上前來福一福身:「三少爺。」
陸徵問道:「你們在這吵什麼呢?」
錦鹿臉色一白:「沒什麼,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竟然驚擾了少爺,是奴婢的過錯。」
陸徵見她說著說著就要跪下來,連忙拉住她:「……我就是問問,你不想說就算了。」
錦鹿果然閉了嘴。
陸徵頓感無趣。
恰在此時,提著點心盒子的汲香走了進來,她比錦鹿小一歲,性子卻跳脫許多,唯有一手做點心的好手藝這才留在陸徵身邊。雖說同為大丫鬟,但汲香與錦鹿關係好,也向來聽她的話,見陸徵與錦鹿站在院子里,且錦鹿臉色不好,連忙迎了上來。
「三少爺,來房中吃點心吧!」
陸徵便也丟開錦鹿的事,進了房間。汲香將四色點心一一擺好,又拿出碗碟放在陸徵面前。
一色綠豆糕,用了糯米和綠豆粉做成方方正正的模樣,底下鋪著一條粽葉,深綠色的粽葉上擺著淺綠的糕點,極為清爽;一色栗子酥,用了蒸熟的栗子揉成的泥,外頭裹了一層餅皮,在油中滾過一圈,皮焦香酥脆泛著微微的黃色,裡頭的栗子泥卻又軟糯可口;一色蓮子糕,質地細膩甜爽,香甜軟滑,潔白的糕點上淋著一層糖漬桂花,泛出濃郁的香味,最後一色卻是府中常備的棗泥山藥糕。
這四色點心都清清爽爽,且顏色也搭配的漂亮,每一個又做的很小,看得出汲香的確是費了心思的。
那一日陸徵最後也沒有真的罰她們,只是象徵性地扣了一月月錢,錦鹿和汲香原本以為自己在劫難逃,誰知陸徵竟如此輕易地放過她們,兩人感激莫名,汲香不如錦鹿在日常服侍上細緻,但也每日里變著花樣地給陸徵做些點心。
陸徵只是一看,便對汲香道:「你辛苦了。」
汲香頓時就露出笑容,頰邊兩個小梨渦更顯得可愛。陸徵咳了一聲,這兩個丫頭對他有些意思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對兩人沒啥興趣,也不想做渣男,便只當做是不知道。
汲香見陸徵只是吃點心,頓時失望地嘟了嘟嘴。
倒是錦鹿細心,忙道:「少爺慢些吃,一會又用不下飯了。」
陸徵從善如流地放下手裡的點心,剛想站起來走走消食,就見管家陸安走過來,身後帶著幾名年紀十二三歲的少年。
這幾名少年都有些拘謹,卻很講規矩,跟著陸安進來,眼睛也不亂轉。穿著下人的衣服卻漿洗的很乾凈,來到屋前,恭恭敬敬地站著。
陸徵好奇地走了出來:「安叔,這是做什麼?」
陸安慈祥地笑著道:「這是夫人為少爺準備的書童,少爺日後回去家學,總要帶幾個人的。」
陸徵沒有吱聲,原主並不太喜歡帶很多人在身邊,他亦然,所以陸安的話說完,他就走到了那幾個少年面前。
陸安還在介紹:「他們幾個都是家生子,夫人擔心少爺,故此也希望將他們留在少爺身邊照顧您。」
「我自然知道母親的拳拳愛子之心。」陸徵笑了笑,然後走到一個胖乎乎的少年面前,「你叫什麼?」
胖乎乎的小廝恭敬地看著他:「小的叫阿福,少爺行走在外,盡可以使喚小的。」
「我記得……你之前是外院的?」
阿福眼睛一亮:「少爺記得我?」
陸徵摸了摸下巴,原主模糊的記憶里,他的確陰差陽錯救過一個被冤枉的小廝,如今這小廝當了自己的書童,也算是有緣。
他指著阿福對陸安道:「就他了。」
陸安有些猶豫:「少爺不多挑幾個?」
陸徵皺起眉頭:「我去念書,帶這麼多書童做什麼,有一個就夠了。」
既然選定了書童,去陸徹書房讀書的事情也就提上了日程。
陸徹的書房早就布置好了,只等著陸徵搬過去,陸徵用盡辦法也沒能逃脫掉這個命運,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帶著阿福去了飛鴻院。
阿福將他的筆墨和書本擺好,便乖乖地站在一旁。
陸徵嘆了口氣,打開書本,密密麻麻的字晃得他眼花,唯一的好處是他竟認得這些字,只是沒有標點符號,這一本書看下來他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
阿福一邊替他磨墨一邊說道:「大少爺要酉時才回來,讓您先寫二十頁大字。」
陸徵如臨大敵地握住筆,然後在宣紙上畫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橫線。
「……」
阿福和他面面相覷。
「哈……哈哈,好久沒有拿筆,都生疏了……」陸徵擦掉額頭的冷汗,內心十分抓狂,為什麼腦子裡有記憶,身體卻沒有記憶呢!
陸徵不信這個邪,抓著毛筆誓要寫出一個端正的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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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徹回到府中時,發現自己書房內靜悄悄的,不由得一挑眉。
一旁的隨從立刻十分有眼色地去問了書房伺候的人,回來的時候臉色古怪道:「大人,據說三少爺在房中練了一下午的字。」
陸徹也驚訝了,不過也沒立刻進去,反倒先回自己院子換了衣服。他的妻子是前兵部尚書裴佼的獨女,裴氏與他夫妻多年,兩人早已心意相通,一邊服侍他換衣服,一邊好奇地問:「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陸徹搖搖頭。
裴氏也不追問,讓人去把一雙兒女抱過來。
「讓他們等一會再過來吧。」陸徹擺擺手,「我先去書房看看三弟。」
裴氏笑著道:「我聽下人們說,三弟今日很是勤奮,一整日都在書房裡,沒有嚷著要吃喝,也沒有溜出去玩,倒是難得。」
陸徹的臉色有微微的放鬆:「想來是這次的事情給了他教訓吧!望他是真的變好了,別再惹祖母和父母擔憂。」
「你啊!若是讓三弟知道你這般揣測他,只怕會不高興。」
「我不過是擔心這小子本性難移,讓我們白高興一場。」
「行了,你要懷疑就懷疑大獄里的犯人去,別對家人也不相信。」裴氏有些不高興地說道。她嫁過來快十年了,也算是看著陸徵從一隻小包子長大的,陸徵小時候十分可愛,又向來對她這位長嫂多有尊敬,再說,她也不覺得陸徵有什麼不對,雖說紈絝了些,可他又沒有為非作歹,生在這樣的家庭,張揚些有什麼不對呢?
陸徹一見裴氏的表情就暗暗地搖頭,他不想跟裴氏起爭執,便道:「知道了,我去看看他就回來。」
「三弟向來吃軟不吃硬,你也不要過於剛硬,免得他起了逆反的心,反倒不美。」
見陸徹應了是,裴氏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為他整了整袍子,便看著他朝著自己的書房走去。
陸徹走出了院子,雖說不太認可裴氏的話,可若是陸徵這次真的改好了,他上次想要的那把西域精鐵匕首也不妨作為獎勵送給他。
陸徹這樣想著,滿懷信心地踏入了自己的書房,然後就變了臉色。
「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