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肆拾 焚香·常山
雖是初見,卻不難看出那位尊神是個冷淡的性子,好似她雖是在笑著,笑意卻似風拂水麵,相隔萬裏,一點都不真實,倒是給人另一種淡漠的孤寂。
初妝唇邊浮起了些笑意,道:“那孩子調皮搗蛋的,誰能摸的清他的心思。”
棲霞點點頭,倒是讚同的模樣,道:“不過這樣也好,顏顏跟著尊神,倒是能學到不少東西。”
初妝道:“他平安健康的長大,同他兄長一般溫和待人,不需要我過多操心,我便是心滿意足了。”
棲霞笑了笑,眼裏倒是無奈,道:“你倒是心寬,對了,過幾日……”
魔界。
那深褐色長發的男子斜靠在烏雷座上,眼角微微上挑,幽幽看著麵前跪著的人。
那人瑟瑟發抖,道:“少魔主…少魔主饒了小人罷………”
那座上的人眉骨高聳,倒是慢悠悠的道:“你抖什麽呢?”
跪著的那人身軀更是搖晃了幾番,顫顫栗栗的抬起了頭,道:“少魔主……”
離尉倒是笑了笑,眼神裏染了絲邪魅,道:“說罷。”
那人戰戰兢兢的,終是開了口,道:“那日,我奉著少魔主的吩咐,偷偷跟在大公子身後去往人界,小的離的遠,又刻意掩蓋了氣息,本事是一路平安無事,大公子也沒有發現小人,就是快至三界天的時候,常山的穹聖帝君卻不知什麽時候冒了出來……”
他頓了頓,手心冒汗,怯怯的看向上座的反應。
離尉抬腳搭在了麵前的雷桌上,慵懶著道:“穹聖找他做什麽?”
那人猛地磕頭在了地上,慌張著道:“穹聖帝君突然出來小人來不及反應慌忙便是躲進了分天界裏…等到再出來時…再出來時…已經不見……”
他額間的汗已經染濕了整個額發,驚恐的如同刀俎魚肉,任人宰割。
離尉微楊了長眉,麵上繼續是在笑著,幽幽看著他不說話。
那人不住的磕頭,道:“少魔主饒命…少魔主請饒命啊……”
離尉聽著他的求饒聲,倒是不慌不忙的打了個哈欠,眼皮輕輕挑了挑看不清情緒。
“起來吧。”
他揚了揚下巴,語氣倒是無故帶了些輕快,道:“罷了,今日我心情好,饒你一命也未嚐不可,”
他頓了頓,倒是笑的更加輕快,道:“但若是有下次……”
那人匍匐了整個身子在地上,顫抖著嗓音道:“少魔主放心,絕對不會再有下次!”
離尉看了他一眼,讚許的點了點頭,道:“出去吧。”
那人卻像是被整個人都虛脫了一般,站都站不起了,許久才是強撐著從地上起身,正欲對著離尉告退,外間卻是進來一個仙人打扮的童子。
那童子對著離尉行了一禮,道:“見過離少魔主。”
離尉看著他,目光停了幾分,道:“怎麽?”
“我家公子派小童前來告知離少魔主,今日他有事,和您說好的事情可能要往後推一推了。”
離尉聽著,麵上倒是笑了起來,似是並不在意,道:“哦?是麽,他忙什麽呢?”
“公子現正在祁雲閣陪小公子呢,暫時抽不開身,他怕您久等,便讓小童過來告訴您一聲。”
小童又是行了一禮,道:“您若沒什麽吩咐,小童便是回話了。”
離尉看著他,似有若無的點了點頭,笑道:“去吧。”
那小童轉了身離去,一直候著的那人這才是看向了離尉,卻是覺得整個咽喉都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恐懼滲入心底。
他嘴角還是掛著笑,臉色卻不知什麽時候早已冷的似萬丈寒冰,眼底雲霧翻滾,染紅一片猩漓。
他幽幽轉向那人,聲音來自地獄深淵,道:“這下,我饒不了你了。”
倏地一道光亮發出去,伴隨著聲淒厲的慘叫,地上隻留下了一灘猩紅的鮮血,倒是再見不到那個人了。
有些血漬濺到離尉衣襟上,他麵色未變,眼裏卻是埋著深深的戾氣,抬腳猛地踢翻了眼前的雷桌,許久,終是幽幽然站起了身來。
微正了正衣領,踩著地上斑駁的鮮血,緩緩出了去。
常山。
轟隆一聲長嘯,有巨石鬆裂破碎的聲音。
半空中有一九頭異獸,咆哮著噴出熾火,燒紅了一片天。
那淺色衣衫的女子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火光裏,火舌妖嬈,卻是緩緩現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山洞。
九嬰停了熾火,長爪伸展淩厲,轉向了身側女子。
那女子撫了撫它的頭顱,淡淡飛身向下,進去了山洞裏。
外間正是陽光光照,洞內卻是漆黑無比。
九嬰在外間呼嘯了一聲,往下奔去,倒是伸展了四肢,在洞口舒舒服服的打起了瞌睡。
浮兮聽著它的聲音,腳步緩緩,四周散發著陳腐的腥味,地麵也是濕氣,泥濘不堪。
她靜靜的往前走,越往深處,聲音寂靜,濕氣也越是濃重,鑽進鼻腔裏,有些稍許不適。
卻是腳步未停,眼前漆黑,似是深淵海底,熟悉,卻又那般陌生。
身邊忽是有了些淒厲鬼叫聲,纏繞身側,似破竹爆裂的聲音,愈見響大,似是要鑽進她身體裏。
浮兮淡淡垂了眸子,身後忽是襲來數道犀利白光,她身側微轉,輕輕避開。
手心生出光亮來,照亮四周,卻是空無一物。
她麵上並無多大變化,仍是默默然的更往深處去。
忽不從何處卻是刮起了風來,帶著些濃霧席卷開來,瞬間卻是氤氳在她四周,又是陷入了腳下緊緊扣住她腳踝,不讓她動彈。
她眼眸裏的水色動了動,並不說話。
“浮兮-——”
麵前有著低沉暗啞的聲音緩緩響起,自濃霧中逐漸形成一個暗黑色的身影。
看不清長相,全身都被濃重的黑色籠蓋,幾乎連身形都看不出。
“浮兮”,它又低低喊了一遍,卻是雌雄莫辯的聲音,“井水不犯河水,你何故來此?”
浮兮看著它,神色淡薄。
那聲音卻又忽是饒到她身後,道:“你若保證再不來此,我答應你,今日都不再多生事端。”
浮兮聞言,卻是微微翹了嘴角,對著身後輕聲道:“何為井水?又何為河水?”
那聲音沙啞的笑了笑,道:“當年你平定六界之亂,我被你打傷,卻僥幸成了漏網之魚,活在這世間這麽多年。”
它又是變化到她麵前,卻是變幻成了嫵媚的女聲,道:“可這麽多年來,我是安分守己,從未踏步六界,你何苦到了現在,還是窮追不舍,要趕盡殺絕?”
浮兮聲音淡淡,道:“我本是該饒了你的,可正如你所說的,數萬年的時間過去了,你依然還是心思不純,戾氣陰重,多留你一日,將來的世間便更多了一分的威脅,我不能留你。”
那身影卻是猛地穿過了她的身體,在她身後停住,有了男子在耳邊低笑的聲音,“可是你殺了我,又有什麽用呢?”
它的聲音變得清朗溫柔,慵懶著聲調緩緩道:“浮兮,一個人守護六界這麽多年,你寂寞麽?”
浮兮神色未變,靜靜的聽著。
那聲音又是笑了笑,像是有著溫厚的手臂搭在了她肩上,似是蠱惑般的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可以,陪著你。”
“我可以以男子的麵貌留在你身邊,陪著你做任何事情,六界的人隻關心你是不是上古之女,是不是尊神,對他們有沒有幫助,有沒有能力保護他們,可卻從未有人想去真正了解你的內心,了解你最心底深處最深刻的東西,”
它聲音輕緩,似是滲入她心底深處,道:“而那裏,是孤獨,是滲入你血液,骨髓深處,最令你恐懼的孤獨。”
“浮兮,”它忽是幻變成了一個男子身形,站在他麵前,溫儒爾雅。
他輕輕擁抱住浮兮,抵了下巴在她肩上,道:“我會陪著你,我會一直陪著你。”
浮兮眸子卻是更淡了些,雙手合於胸前打出一個訣,瞬間便是逼的那黑影現出了原形。
它叫聲淒厲,撕裂著聲音道:“浮兮-——”
那些濃霧瞬間將她的腳踝鎖的更緊,像是要將她拉入塵土裏。
浮兮卻隻輕輕轉了身,右手伸出來,倒是緩緩氳出了銀色光影,盤旋在她手心,細膩卻又犀利,待到最後,倒是現出了一條銀白色的長劍。
她淡淡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那團黑影嘶吼著,卻是惡毒咒罵的嗓音。
浮兮聽著,右手抬起長鞭下去,頃刻間所有,煙消雲散。
她靜靜的看著眼前的虛無黑暗,轉了身,往外出去。
身後岩洞散落,淹沒了整個空間,像是從未有過這個山洞。
九嬰見浮兮出來,懶洋洋的蹭了蹭她的肩。
浮兮道:“回去吧。”
隨即便是往著桑中的方向去。
春日正是明媚。
還有些冬日的積雪未融盡,堆在山間,從空中望去,襯著新芽枝蕊,別有風光。
萬物本是初醒,未顯喧囂,帶著淺淺的慵懶睡意,眉來眼去朝風戲。
連她身上還殘留著剛才洞內的腥味,都是被吹散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