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叁零 焚香·滯留
又是看了看我，道：“在城裏好好待著，別到處亂跑，都是要當新娘子的人了，多少得注意點分寸，知道麽？”
我點點頭，道：“知道了。”
姑姑也是點點頭，轉向央聿那邊，正巧他倒是走了過來。
“姑姑，都是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
姑姑看了眼天色，道：“時辰不早了，出發吧。”
隨即便是由人扶了，踏上了馬車。
掀起了簾子，又像仍是放心不下的回了頭，對著我道：“若是有了什麽拿捏不住的事情，等阿垽他們回來，千萬不要自作主張。”
我無奈，道：“放心吧姑姑，我知道怎麽做的。”
姑姑頓了頓，歎了口氣，終是進去了裏麵。
南庭翻身上馬，沒說話，便是踢了馬肚往了前去。
央聿亦是上了馬肚，對著我笑了笑，道：“阿姐，我們會很快回來的。”
我嗯了聲，道：“路上注意些，照顧好姑姑，還有你自己。”
他點頭，像是頓了頓，像是有些什麽東西仍是牽掛。
我餘光掃到身後仍是站著的人影，心中有些了然，道：“放下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央聿終是笑了笑，酒窩蕩漾，踢了馬肚，便是離去。
我看著他們的身影逐漸變小，直至再也看不見，心中思緒萬千，轉了身卻又是看見顏允還是站在那裏，淚眼朦朧的模樣。
幾步便是走了過去，道：“好了好了，站這麽長時間了，我陪你回去歇著吧。”
她不說話，卻是一動不動，眼眶紅的厲害。
我有些無奈，又是勸著她道：“川府雖離這裏不過幾百裏的路程，但你現在還懷了孩子，央聿也是擔心你，才不讓你跟著去的，等過些日子你好些了，我一定讓他再帶著你去一次，好麽？”
顏允抽了抽鼻涕，抹去眼淚，卻仍是倔強的站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
我沒了法子，又是想著央聿說的話，怕她心裏難過，便是決定再陪她站會兒，到時候若是她還不肯回去，也不能由著她胡來了。
天色很快便是暗了下來，我伸了手喊過了丫鬟，吩咐了幾句，又是看了眼顏允，剛準備同她說話，她卻是身子一歪，整個人差點沒倒下去。
我被她嚇的猛地一驚，伸出手緊緊便是攙住了她，道：“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許是站的太久，又累又乏的，她快是都癱在了我身上，麵色也是蒼白了不少。
我忙是喊了人過來幫著攙扶她走向了軟轎，那丫鬟也是立刻將軟墊遞了過來，放在了她身後。
她倚在轎上，微微合了雙目，像是真的累極了，緩緩慢慢的呼吸著。
我有些自責，蹲了下來道：“央聿才是剛走呢，若是他知道你一個人在這折騰自己，還不得心疼死麽？”
顏允低低抬了眼，看了看我，麵上委屈，道：“可是，我……”
我歎了氣，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央聿不是都跟你說過了麽，他答應你的事情，你難道還不相信麽？”
顏允不說話了，低著腦袋，手卻是緩緩移動了隆起的腹上。
我轉身，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狐裘毛毯，蓋在了她身上，掖好了四處，道：“聽我的話，央聿最遲也不過是後日回來，你隻有將自己照顧好了，他以後才能安安心心的帶著你再去次川府，對不對？”
顏允睫毛動了動，良久，才是緩緩點了點頭，道：“阿姐，我知道了。”
我摸了摸她的頭，起了身，正準備讓人起轎，身後卻是傳來陣陣馬蹄奔騰的聲音。
一個回頭，卻是見到馬上的藍錦色人影，束額明亮，神采飛揚。
他籲聲下馬，抹了抹額間的虛汗，酒窩蕩漾，疾步便是走了過來。
“見過帝王。”
他點了頭，看了我一眼，笑容無奈，落在顏允身上，卻是濃的似晚間霞光，光芒萬丈。
緩緩低下了身子便是蹲在了她麵前，語氣寵溺多的似是要溢出來，道：“怎麽還沒回去？”
顏允卻是愣愣看著他，眼淚不知不覺又是滾了出來，道：“你，你怎麽又回來了…”
央聿看著她，眉眼溫柔，輕聲道：“若我不回來再看一眼，你要是慪氣了晚間睡不著，又沒人陪你說話了，你怎麽辦呢？”
我看著他們二人，心裏像是燃起了一個暖洋洋的小火把，溫暖的不得了。
轉了身便是揮退了身邊眾人，連著自己都是退開了幾步遠，再留給他們一些獨處的時間。
顏允不說話，雙手卻是絞在一起，抽噎了幾下，半響才是道：“我不慪氣了，你快些走吧，要是等下追不上姑姑他們，你就得一個人了……”
央聿酒窩很深很深，道：“不慪氣了？”
顏允偏了偏開眼，淚眼婆娑的點點頭，道：“不慪氣了……”
央聿笑，像是想揉她的臉，又是止住了，又道：“若是覺得悶了，便是去找阿姐說說話，我同她講過了，她斷然是不會嫌你煩的。”
顏允聽著他說，情緒卻像又是激昂了起來，忽是扯住他的衣袖，似是又要哭出來，道：“你答應我，可得早點回來……”
“他們，他們”，她停了停，眼裏藏著些許的害怕，道：“他們說孩子就快是要出生了，你要是不在的話，我怕……”
央聿一頓，靜靜的看著她，雙手覆在她手上，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
“大小姐，禦醫已經是在殿裏候著了。”
我點點頭，對著身後道：“撫王後進去。”
禦醫見到我們進來，忙是低身行禮。
我點點頭，便是請他過來給顏允號脈。
他低了頭，道：“請王後見諒了。”
便是拿出了枕包，伸手緩緩便是探在了顏允脈搏上，摸著胡須，若有所思。
半響才是起身，弓了腰道：“王後脈象總體是為平和，隻是稍有些情緒波動過大，再加上臨盆將近，有些氣息不穩，開些鎮定的方子便是無礙了。”
我了然的點點頭，又是問道，“能具體知道還有幾日才能生產麽？”
“這個，”他頓了頓，有些冒汗，道：“具體的數字，老朽不敢妄言，每個孕婦都是有所不同，臨盆也是有著很多不確定的因素影響著，可能會提前，也可能會延後，老朽若是給了個數字，怕是……”
我看他那模樣，想著這也實在是個不好回答的問題，便是道：“就是這幾天了，對麽？”
他這才是肯定的點了點頭，道：“按照日子來算，王後臨盆的日子，應該就是這幾天了。”
我點了點頭，道：“有勞禦醫了。”
“大小姐哪裏的話，老朽分內之事罷了。”
我笑了笑，吩咐道：“去跟著禦醫領藥吧。”
“是。”
“老朽告退。”
我站起了身，看向榻上那人，走過去道：“晚上想吃些什麽，讓廚房給你做？”
她眼神直勾勾的看向屋頂上，半響才是搖了搖頭，道：“不用了。”
我嘴角有些勾起，搬來小板凳坐在了她身側，砸吧砸吧了嘴，道：“聽說，皇城昨日新開了一家鹵肉店，肘子肉特別的多……”
旁邊人一愣，像是有些僵硬。
我笑意越發濃鬱，又是忍住了，接著道：“聽晴雲那丫頭說，那家店裏最好吃的還不是這個，聽說是用了祖傳秘法醃製了八十一天的羊腿，用桂花入香了，又是曬上三日三夜，抹上一層蜜油用檀木火細細烤三個時辰，十裏飄香，入味極濃……”
身旁傳來一聲壓抑的口水吞咽聲。
我差點沒笑出來，強忍著幹咳了一聲，道：“你若是晚上沒胃口了，便是早些歇著吧。”
又是站起了身，佯是自言自語，道：“晴雲那丫頭，去了那麽久怎麽
還未回來？”
顏允終是忍不住了，伸出手扯住我的衣袖，圓溜溜的眼睛忽閃忽閃的,晶瑩剔透。
我看著她，像是看見了許久之前曾經見過的畫麵，終是笑了出來。
央聿說的真是一點都沒錯，雖然已經過了這麽久了，雖然這丫頭已經嫁人了，已經快是個要當娘親的人了，性情也變得多愁善感優柔寡斷，可她心裏的某些東西，真是一點都未變。
“大小姐，現在便是用膳麽？”
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忙是應了聲，瞥見顏允期待般的眼神，點了點頭，道：“都端上來吧。”
“是。”
片刻間桌上便是琳琅滿目擺放了一片。
顏允執了筷子，忙是揮手讓所有人都是下去，咬了唇便是忙不迭的起筷。
“等等，”我道了聲，盛了一碗什錦粥便是放到了她跟前。
她嫌棄溢於言表，推開道：“我不要喝這個。”
我捏起了一塊小羊腿，拿了小匕首便是細細的割下幾片軟肉，放入她麵前的另一個碗裏，道：“喝了粥，才可以吃這個，也不能吃多，不然太油膩了，要是出了事怎麽辦？”
顏允擰著眉毛撇著嘴，各種心不甘情不願。
我看了她一眼，又是夾給她一些清淡的蔬菜，半挑了眉道：“今時不同往日，你以為還是在安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