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叁 焚香·戰場
我緩緩抬起眼，朝前方看去。
阿澈騎在戰馬之上，一身染著些許血跡的銀色鎧甲，身後跟著大幫士兵，奔騰而來。
眉間似是倦然，更多的卻是毫不畏懼的男兒之氣。
我低了眉，轉身，道：“回去吧。”
小玉一愣，道：“主人我們不過去看看麽？”
我搖了頭，低聲道：“既然他沒有受傷，我也是放心了。”
小玉噢，點點頭，挽著我的手往回去。
我看了她一眼，頓了頓，摸向腰間，卻是空無一物，道：“九嬰呢？”
“它回去了。”
我皺了眉，道：“那日九嬰，究竟是如何將我送過來的？”
小玉摸了摸腦袋，道：“九嬰過來的時候都很晚了，我聽見它在外間的嗚呼聲，跑出去一看就見到主人你趴在九嬰背上似是睡著了的樣子，又想起你跟我叮囑過的遇事要去找二少爺便是去喊了他，他想了想便是讓我去喊阿汐，然後就將你抱了下來，最後九嬰便是奔爪西去，應該是去找老主人了吧。”
我垂了眸子，點點頭，忽是想起了一件事，道：“對了，冉梨她現是在軍營還是在安邑？”
小玉想了想，道：“軍營。”
我心中說不出什麽感覺，半響才道：“你讓她過來見我。”
小玉有些愣，但還是點了頭，道：“噢。”
“大小姐，你找我？”
我點了頭，對著小玉道：“你出去守著。”
小玉點點頭，便是蹦蹦跳跳的出了去。
“你過來。”
冉梨過來坐下，容貌與一年前相比，倒是添了幾分恬靜之氣。
“大小姐，你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麽？”
我看著她，思緒轉了幾轉，終還是開口，道：“我就跟你直說了，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央聿？”
她一愣，臉上染上幾絲酡紅，有些手足無措，道：“大小姐…你問這個做什麽…我……”
我看著她，心裏更是幾絲篤定，卻也摻雜著更多的無可奈何，道：“可是你知不知道，央聿他並不喜歡你。”
冉梨身軀像是一顫，緩緩抬起了眼看我，像是什麽東西碎在了眼裏。
我原本以為，當初央聿不顧一切的堅持帶她回來，是因為對她有了感情，畢竟是她救了央聿，且自古以來，也不乏這些的姻緣佳話。但隨著這一年多在安邑的相處，我才發現原來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這樣。
央聿對冉梨，可以說的上是恰到好處的規規矩矩。
沒有過分的親昵，也沒有刻意的生疏。
甚至可以這麽說，央聿對卅雲天裏其他人什麽樣，對著冉梨就是什麽樣，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同。
可冉梨卻不是這麽想的，她待在卅雲天，又是跟著我們到安邑，現在還不顧一切的追到了軍營來，這般的癡心一片，怕是她對央聿的感情，早已根深蒂固了。
我暗自歎了口氣，看著她，道：“本來這個我是不應該插手的，因為你喜歡什麽人都是你的自由，但是既然那個人是央聿，我就不得不得告訴你一聲，央聿對你，並不是你對他那樣的心思。”
冉梨紅了眼眶，低了頭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看著她，心底哀轉唏噓，道：“央聿雖是眼睛不好，可卻一直都是極頂聰慧，我相信他也能感受到你對他的這份感情，隻是他生性善良，本是想著不傷你的心才遲遲未開口，但卻沒有考慮到，如果像現在這樣一直忽視下去，對你就未免太過殘忍了。”
冉梨終是沒忍住，抽噎了起來，淚落了滿臉。
我幾步過去，握住她的手，放柔了語氣，道：“若是像以往還是在卅雲天，我不會跟你多說什麽，因為我畢竟是央聿的阿姐，你喜歡上他，相反我還會覺得很欣慰，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是在軍營，是在戰場，所有的一切都是瞬息萬變，沒有人可以猜的到未來的結局，更沒有人會珍惜到兒女私情，這更意味著你不可能一直在他身邊守下去，冉梨，你懂我的意思麽？”
她抬了眉看我，哭的幾乎梨花帶雨，止不住的搖頭，道：“可是我…可是……”
我輕拍了手在她背上，低了聲安慰道：“世事就是這樣，強求不得，若是央聿真的不喜歡你，你蹉跎著年華守在軍營裏，又有什麽意義？”
冉梨說不出話來，眼淚卻快是打濕了胸前的衣襟。
我拂去她眼邊的淚水，道：“我知道你難過，我也知道你委屈，但是每個人，都必須得為自己的未來想想不是麽？”
冉梨哭倒在我懷裏，嗓子都似是沙啞了些，道：“可是二公子他……”
我半抱著她，輕拍手在她背上，低了聲安慰，道：“你哭吧，大聲哭出來，或許心裏就會好受些了，我也知道放棄很難，但現在戰事如火如荼，已經是到了迫不得已，無路可走，那就非得放棄不可了，不是麽……”
冉梨不住搖頭，靈動的眼裏，盡是豆大般的淚水，但更多的卻盡是些晶瑩破碎的東西。
我看著她，低了眉，終也是一聲歎息。
“小有，我進來了！！”
我看了他一眼，坐在榻上不說話。
阿澈鎧甲還未卸下，看了眼四周，微帶了幾絲調笑，道：“不是說你把冉梨那小丫頭給找過來了麽，怎麽，狠狠欺負了她一頓？”
我擰了眉，斜他一眼，道：“你也知道她喜歡央聿？”
阿澈放了佩劍在桌上，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挑眉，道：“就那小丫頭對央聿的態度，全軍營裏誰不知道？咱們眼睛可都是明亮……”
他忽是一頓，瞄了我一眼，清嗓，道：“那什麽，阿汐那小子也不知去哪了，我打的這麽長時間的仗，現在都不知道過來看一眼……”
我瞥了他一眼，眼裏無奈，道：“冉梨和央聿的事情我已經和她談過了，你以後也別在她麵前起哄了，她一個小姑娘家的，跟在央聿身邊也是不容易。”
阿澈一愣，笑的不可置信，道：“你都跟她說什麽了？”
“還能有什麽，勸她想開些唄，央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但這麽耗下去讓她一個姑娘家的到底怎麽辦？”
阿澈一笑，摸了摸下巴，道：“也是，看來你還真的是長姐為母了，連婚約大事都得操心操心。”
我沒心思跟他鬥嘴，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喝著。
阿澈挑眉，似是納悶的神情，湊過來道：“你這是怎麽了，怎麽這般悶悶不樂？”
我搖頭，落了視線在茶杯上，道：“沒什麽。”
他不信，坐我旁邊追問道：“怎麽，該不會是你家那帝君又那什麽什麽了吧……”
他自顧自嘿嘿笑了出來，我白了他一眼，不去理睬。
阿澈來了勁，上手捏我臉，嘻嘻哈哈的模樣，道：“你現在跟個小怨婦似的，到底怎麽了跟哥說說，哥幫你出氣……”
我被他捏的有些狼狽，打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道：“你現在都是帶兵打仗的將軍了，怎麽做事還是這麽沒規沒矩的？！”
他笑，挑眉，胡亂摸上我的頭，道：“出門在外自然得是一絲不苟，但跟你自家人的，講那麽規矩有什麽意思？”
我無奈，眼裏卻還是湧上了幾絲不可見的笑意。
阿澈撫了袍，翹起了二郎腿，道：“來吧，跟哥說說。”
我翻白眼，正欲開口卻是被外間人給打斷。
“報——敵方攜二十萬大軍來襲！！！”
我心裏一驚，茶杯從手中滑落。
阿澈站起身，嘴角還依稀掛著剛才的三分笑，眼裏卻滿是肅靜之氣，拿了佩劍掛在身側，腳步鎮定的往外去，道：“小有，我先走了。”
我忙忙起身，追著他出去，道：“你小心點。”
他點頭，朝著我笑了笑，道：“放心。”
翻身上馬，頓了頓，又是對著我挑了挑眉，笑道：“回來咱們接著說，到時你可別轉移話題了。”
我一愣，瞥見他鎧甲上早已幹透的血跡，半響才是揚起了笑，鏗鏘有力，道：“好。”
阿澈笑，踢馬肚，昂首道：“眾將士聽令——！！”
我目送著他遠去，一顆心就像是被懸到了高空，久久不能平靜。
轉了身便是往別處跑去。
“主人……主人你去哪……”
“你留在這裏，別跟著我！！”
我咬了牙，看了眼眼前的高坡，便是毫不猶豫的往上去。
阿汐昨日叮囑過我，南邊有處極其陡峻的高坡，後麵就是屍橫萬裏的戰場，讓我千萬不能往這邊去。
但近幾日戰事來的這麽急，阿澈才剛回來又是馬不停蹄的回了戰場，如果不親自來看看的話，我實在是難以放下心來。
撕了裙擺，手並著腳便是往上爬去。
山路崎嶇，到處還都是凸出的鋒利岩石，我費了好大勁才是爬上了半坡腰。
停下一看，手上到處都是磨破了皮，鮮血淋漓的，疼的我皺緊了眉。
忽是傳來了鳴鼓聲，還帶著勢如破竹的廝殺聲。
我心下一驚，立馬又是加快的了速度往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