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貳 焚香·往事
我一愣，虛弱著點了點頭，又是看向四周。
原來已是軍營。
央聿過來，道：“阿姐，你隻管放心休息便是，其餘的事情都不需要擔心。”
我扯出一個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
外間忽是傳來了喊聲，“二公子，雲主讓你過去一趟。”
央聿一怔，便是答道：“知道了。”
他回了視線落在我身上，道：“阿姐，那我就先過去阿爹那了。”
我嗓子裏啞的厲害，說不出話來，便是捏了捏他的手。
他似是微揚了眼睛，轉了身便是由著人推了出去。
阿汐替我掖了掖被角，換了塊毛巾搭在我額上，道：“軍營可是不比安邑，這裏事務繁忙，若是你不能趕快好起來，可是要遭不少罪。”
我看著他，心裏無奈，卻還是彎了眉眼。
他也是輕輕揚起了嘴角，往外間看了一眼，道：“我得出去了，你放心睡吧，我會叮囑他們，不會讓人來打擾你的。”
我點了點頭，腦袋裏昏昏沉沉的，終還是合上了眼皮。
“主人……”
我緩緩喝了口水，眼都未抬，便是道：“別動。”
她一愣，刹在原地，噘嘴委屈，道：“主人……”
我舀了勺白粥進嘴裏，刹那間唇齒間便是一陣彌漫的清香，道：“我高燒還未好，你這麽貿貿然過來，滿身都是寒氣的，要是一個不小心，讓我病情又加重了那可怎麽辦？”
小玉一愣，點點頭覺得甚有道理，便是躡手躡腳的踏了步進來。
我瞥了她一眼，有些莫名想笑。
她緩緩坐到我對麵，拍在桌子上枕著腦袋看我，故意壓低了聲音，道：“主人，怎麽會是九嬰……”
我沒忍住，一個噗嗤笑出聲來，擺了手道：“我是讓你別撲過來，不是說你連說話都不能大聲……”
小玉眨了眨眼睛，“噢。”
“那主人，怎麽會是九嬰送你回來的？我的老主人呢？”
我差點沒一口白粥噴出來，道：“什麽老主人？！”
她齜牙，道：“阿澈跟我說的呀，他教我喊以前的主人要喊老主人。”
我一愣，忙忙道：“他知道你是個妖了？”
小玉搖頭，呆呆道：“沒有啊……”
“那他怎麽忽然跟你說這個？”
小玉扒拉著小腦袋，想了想道：“前日主人你回來的時候，我就蹲在一旁說著怎麽主人回來了，主人卻是沒回來，然後被阿澈聽見了，他就問我什麽回來了又是沒回來，然後我就告訴他前麵的一個主人是現在的主人，後麵的一個是以前的主人，然後……”
我忙忙打斷她的喋喋不休，了然的道：“我知道了，那阿澈呢，我怎麽還沒看見他？”
“前麵在打仗，阿澈他正在戰場上呢。”
我心裏一驚，猛然拉住她的手，道：“現在在打仗？！”
她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些被我的反應嚇到，半響才是緩緩點了頭，道：“對…對啊…主人怎麽了…”
我有些慌，道：“什麽時候開始的？怎麽都沒聽見擊鼓聲？！”
她眨巴眨巴了眼睛，道：“就昨日夜裏啊，他們突然來了人準備偷襲，被阿汐發現了，雲主跟二少爺他們商量了一下，便是讓著阿澈將軍帶著軍隊直接就是開戰了，一直到現在都還未結束呢……”
身體裏忽是突如其來一陣寒意，冷的我瞬間便是打了個巨大的寒顫。
昨夜居然是發生了這般驚心動魄的事情，而我卻是在這裏，睡的這般安安穩穩！
阿爹他們究竟是費了多少心思，才會讓我在軍營裏，都能保住一方幸存！
我立即起身，披了外套便是往外去。
小玉追在我身後，道：“主人你去哪……”
躺在床上兩日，現在一下子暴露在陽光之下，一瞬間卻很是頭暈。
小玉忙忙扶住我，道：“主人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側了視線看她，道：“姑姑在軍營麽？”
她一愣，搖頭，道：“不在，綠姨在安邑城。”
“那現如今，究竟還有哪些人都是在軍營裏？”
小玉想了想，扳手指，道：“雲主，二少爺，阿汐，阿澈，主人，我，還有……”
我打斷她，皺了眉道：“那垽哥哥呢，他在哪？”
她咬了咬嘴巴，不太確定的道：“他，他好像也是留在安邑了吧……”
我垂了眸子，心中思緒翻滾，道：“你現在帶我去阿爹那裏。”
小玉怔了怔，點頭，噢了一聲便是轉了身帶我往左邊去。
“阿爹。”
我掀開簾子，卻是見到阿爹正在跟幾個人站在攤開的作戰圖前議事。
阿爹看了我一眼，隻匆匆點了頭示意，便是接著跟他們幾個說著作戰計劃。
我退在一旁，打量了他們幾眼，卻發現全都是些從未見過的生麵孔，也不知阿爹手下，何時多了這麽些人。
良久，他們才是互相點了點頭，似是達成了某種共識，跟著阿爹說了聲，才是轉身離去。
我看著他們出去，這才是上了前去，道：“阿爹……”
阿爹捏了捏眉心，眼下一圈青黑，似是十分倦然，轉了身看我，卻依舊是溫和的語氣，道：“身體好了？”
我看著他，心裏很不是滋味，自責著道：“阿爹，對不起，我……”
阿爹笑，摸了摸我的頭，走向指揮桌前坐下，拿了作戰旗不知在想著什麽東西，卻又是跟在我道：“怎麽這次，是你一個回來？”
我看著他，小聲的吸了吸鼻子，回道：“他有些事，過幾天會來找我。”
阿爹點了點頭，沒回我，心思都是放在了下方的指揮桌上。
我咬了咬牙，走過去，道：“阿爹，我有件事想問你。”
阿爹眉間蹙了起來，像是在思考著什麽東西，隻點了點頭。
我盯著阿爹，半響才是開了口，一字一句的道：“為什麽我們卅雲天，就是非得要和帝王作對？”
阿爹似是一愣，抬了眼看我，道：“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眼裏有些酸，道：“我原本以為，阿爹你所做的，都是對的，我不需要問原因，但是現在……自從您決定反抗帝王以來，好像所有事情……都是在逐漸變的極端開來……”
“雲府再也回不去了…生活也是越來越提心吊膽……而您以往和央聿阿澈在外間的時候…我留在安邑，雖是和姑姑在一起…但心裏麵真的覺得很害怕…”
“我怕卅雲天會被大敗…我怕聽見什麽不好的消息…我更怕我們卅雲天終有一天所有人都不得不分離…就像現在一樣…阿澈在前線領兵打仗…而我就隻能在這裏無能為力……”
我越說越哽咽，一個不注意，眼淚卻是落了滿臉。
阿爹看著我，半響，才是一聲歎息，揚了手喊我，道：“小有，你過來。”
我抹了抹眼淚，緩緩走過去，低身坐下。
阿爹看著我，眼裏雖是風霜，卻依舊是含著其他的東西。
摸了摸我的頭，道：“小有，你是大姑娘了，有些事，阿爹也是應該跟你說說了。”
我含著眼淚看著阿爹，不知是什麽意思。
阿爹轉了視線至別處，卻像落在了什麽久遠的地方，道：“小有，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知道，卅雲天，究竟代表著什麽意思？”
我一愣，腦子裏忽是迷糊成了一團。
阿爹緩緩站起身來，聲線有些清冷，道：“卅雲天，卅字，一從川者，順民一世，卻奈何不了天地。”
“你以為，阿爹是從去年開始，才是決定要跟帝王作對，可是你不知道的是，阿爹從一開始，從卅雲天建立的那天開始，甚至可以說是從決定建立卅雲天的那天開始，就是一直帶著這個打算的，所以這十一年來，阿爹無時無刻，都不是不在策謀著這件事情。”
我心裏一驚，震驚著不可置信的看向阿爹。
他背對著我，不知什麽神情。
“阿爹本想著，這些往日的恩怨，不應該背在你們下一輩的身上，所以就算告訴了你現在卅雲天的狀況，也沒有告訴你後麵更深一層的原因，但現在既然你來問了，阿爹便是不能再瞞你了。”
阿爹轉了身，眉間滄桑，卻依舊偉岸，道：“當今帝王，是阿爹的親弟，是你和央聿的，親叔叔。”
我隻覺腦子裏轟隆一聲，瞬間隻徒留了空白一片。
阿爹像是勾了嘴角，語氣卻是帶著濃濃的嘲諷，道：“可是你這個親叔叔，阿爹的親弟弟，又是將你阿爹，逼到了何種地步？”
“你一直都想知曉你娘親的事情，可從小到大，卻從沒有人願意跟你提起，因為那段早已逝去的過往，實在是讓所有活著的人，都難以承受。”
我掀開簾子，腳步虛浮的，像是踏在了看不清的雲彩上。
身軀忽是一顫，守在一旁的小玉忙過來扶住我，道：“主人你怎麽了……怎麽眼睛這麽紅……”
我攙著她的肩膀，強忍著眼裏的酸楚，緩緩搖了搖頭。
“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小玉一愣，隨即便是欣喜著道：“主人……阿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