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壹 焚香·離去
半響火勢才是正常了下來，我卻是被熏的臉上都黑了一片。
匆忙抹了把臉，便是開始切起土豆來。
食材有些幹癟，但廚房裏實在是再找不到其他可以勉強入口的東西。
我拿了菜刀，邊切菜邊擔心著顏陽。
一個沒留神，卻是差點切到手指。
無奈歎了口氣，也沒太在意土豆的粗細，下了鍋便是開始翻炒。
待到兩盤小菜都端到叢嘉麵前的時候，月亮都掛的老高了。
抹了把汗，遞了筷子給叢嘉，道：“我沒找到米，廚房裏也就隻剩這兩樣東西，你今晚就將就一下吧。”
他沒說話，接過筷子便是開始悶頭吃菜。
我往裏間那座宮門望了一眼，問道：“顏陽他…應該沒事了吧？”
叢嘉像是沒聽到，被胡須覆住的臉頰微微顫動，在細細咀嚼著土豆。
我頓了頓，又是試探性的道：“要不然，你讓我進去照顧他?”
叢嘉握著竹筷的手指一頓，看向我，眼裏似是氤氳著太多，又更像是隻徒留著滄桑，一時間實在讓人看不分明。
他看著我，道：“他不會有事。”
我愣，看著他，半響才是訥訥點了頭，再說不去其他話。
他將視線重新收回去，夾了菜又是悶不做聲的吃下去。
我心裏不知什麽感受，但又是無可奈何，隻能相信他。
暗自垂了眸子，半響也是攜了筷子。
顏陽需要有人照顧，我得好好照顧自己，才能好好照顧他。
誰料一筷飯菜剛下口，便是猛然吐了出來，怎麽這麽鹹？！
擰了眉不可置信的看向叢嘉，他到底是有多不挑食，才會這麽若無其事的吃下去？！
我吐著舌頭，倒了杯水下肚，剛沾嘴唇便是問道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移開一看，眉間更是擰的更緊，水麵上漂浮的盡是些細小的灰塵，杯底還沉澱了不少奇怪的東西，似是太長時間未更換過水一般，盡是深褐色的茶漬。
叢嘉放了碗筷，起了身往外邊去。
我放下茶杯，匆忙道：“你去哪？”
叢嘉停了腳步，回過頭看我，雪白的長發與胡須在暗夜裏更是形成了鮮明對比，刺眼的厲害。
他對著我，栗色的眼裏像是有著灰塵在閃動，道：“睡覺。”
我一愣，道：“那顏陽呢？”
他看向宮殿，道：“他在裏麵。”
我有些黑線，道：“我知道他在裏麵，我的意思是說，他怎麽辦？”
叢嘉看我，緩緩開口，道：“死不了。”
略一停頓，又道：“但明日也不會好。”
我一愣，咬唇，問道：“那你可以幫他恢複仙身麽？”
他搖搖頭，眼裏平淡，道：“不知道。”
我“……”
叢嘉沒有再看我，轉了身離去。
我心裏思緒繁雜成了一片，半響才又是坐定了下來。
往裏間宮門走去，抬了手撫在冰冷的宮牆上，一分一寸，一末一寸。
眼睛忽是有些酸，也不知道忽然是來了什麽情緒，心裏就是一陣莫名難過，像是有著什麽東西壓抑在心底，早已橫成了深淵，穀深幽壑，難以跨越。
半響，才是站起了身來，掐了掐手臂，往圓桌去。
抹了把臉，終是開始收拾碗筷起來。
翌日。
我裹緊了長袍，坐在門檻上等著叢嘉過來。
爐子上咕嚕咕嚕燒著熱水，我洗了茶盞，便是倒了一些，加了水又是放了回去。
外間吹著風，落在眼睛裏瑟瑟的很是難受，我不想守在房間裏，便是蹲在那裏幾欲縮成了一團。
昨夜在房間裏的榻上將就了一夜，睡的也不是很安穩。
總是坐著些可怕的噩夢，後來索性等到天邊剛泛光亮的時候便起了床，撕了塊碎步就是將房間裏都擦上了一遍。
沒料到現在，倒是困意濃了些起來。
我吸了吸鼻子，凍的鼻腔裏都是一陣寒氣。
搓了搓手，便是靜靜的守在那裏。
光線幽轉，日光慢慢襲了起來，可溫度卻還是冷的厲害。
我更縮緊了些，便是打量起四周來。
昨日沒看的仔細，可現在看來，周圍卻都是些斷壁殘垣般的建築。
斜亂的橫在各處，但還是依稀可以看出些往日的痕跡。
我定了睛一看，卻是在塊斷了半截的石柱上隱隱約約掃見個大寫的或字，也不知究竟是什麽意思。
前方忽是飄來些破爛的絲帶，落在我跟前。
我有些詫異，撿起一看，上麵像是依稀寫著些東西，但字跡都模糊成了一片，看不分明，想了想便是站起了身走到前麵去看看。
落入眼底的，便是一顆巨大的合歡樹。
雖由是敗落，但樹幹卻仍是粗獷，幾欲都是好多人才能圍繞的過來。
上麵還繚繞了好多些長帶，卻都被風吹雨打的，淡去了不少色彩，孤零零的掛在上麵，很是落寂。
我趴在石欄柱上，一個沒忍住，終是打了個阿嚏。
眨眼之際，便是見到了一人的身影慢慢走至過來。
我心下一喜，忙忙奔過去。
叢嘉沒看我，也不帶著任何表情，就是擦肩而過。
我追著他的腳步，與他並排，道：“你是要去顏陽那麽？我可不可以可以跟著你進去看看他麽？”
叢嘉沒回我，微低著頭自顧自的往前去。
行至宮牆前，揚手揮開，我正欲跟著他進去卻又是被隔在了外間。
我一愣，停在那裏。
心裏瞬間襲上了很多說不清的東西，在一陣接著一陣的翻騰雲湧。
垂了眸，半響才是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終還是退了出去。
守在門口，卻是直至半下午的時候，才是聽見宮門吱呀一聲打開的聲音。
叢嘉從裏間出來，看了我一眼，頓了頓，道：“你過來。”
我一愣，眼裏一喜立刻便是站起來身來，正欲往裏間去，沒料他卻是徑自往外麵走去。
我有些詫異，不是要帶我進去見顏陽麽？
叢嘉走在我跟前，微佝僂了背，近似雪白的銀發被寒風浮起，摻著數不清的風霜依稀。
我跟著他，走了好長一段時間，終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問道：“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他沒回我，像是沒聽見，饒了好多彎，才是將我領到了一座大門前。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你要讓我出去？”
叢嘉栗色的眼眸落在我身上，不置可否。
我搖頭，往後退了一步，不容置疑的道：“我不走，昨日你可是和我說好的，而且就算你非得讓我走，也必須得讓我見上顏陽一麵我才甘心。”
他看著我，忽是伸出手遞給我一張紙條。
我皺了眉看著他，半響才是接過。
筆鋒似是虛浮，卻依舊是我熟識於心的字跡。
【七日後，等我。】
我一個沒忍住，淚水從眼角滑落。
看向了叢嘉，哭著道：“顏陽呢…我想見他……”
叢嘉靜靜看著我，半響才道：“你要是不想他死，就聽他的話。”
我淚著眼睛瞪他，像是瞬間將所有的委屈都傾瀉了出來，道：“憑什麽…我不想走…我就想待在這裏……”
叢嘉看了我一眼，眼裏平靜，也不言語。
我哭的稀裏嘩啦的，淚水落在字條上，墨跡散開了一片。
他站在一旁，像是個局外人一邊，絲毫沒有反應。
我瞪了他好幾眼，終還是抽抽噎噎著妥協道：“那，那你讓我過去，看，看他一眼……我，我再回去……”
叢嘉搖頭，清清淡淡，卻是毫不退讓。
我氣結，眼淚又滾了出來，道：“你怎麽……”
他忽是開口打斷了我，不帶有任何情感的嗓音，道：“他照顧不了你，你現在在這裏是待不下去。”
我一愣，眼淚掛在臉上落不下去，正欲開口卻是聽見他接著像是補充似的又道：“我也不能照顧你。”
我咬緊了唇，狠狠攥緊了衣袖不肯鬆開。
他看了我一眼，伸手遞給我九嬰。
便是轉身往後去。
我想哭，卻又是硬撐著忍住了，喊住他，啞著嗓音道：“那你向我保證，你一定會治好他！”
他腳步一滯，半響才是低了頭，道：“我保證。”
便是頭也不回的向前去，片刻便消失了身影。
我嘴角一垮，蹲下了身，抱著膝哭的天翻地覆。
明明都是帶著我過來了…怎麽轉眼又還是要讓我離開……
我這麽大人了還需要你照顧麽……受了那麽重的傷還有什麽心思擔心其他的事情……
我蹲在地上，哭的嗓子都是沙啞了起來。
身旁卻不知何時讓九嬰冒了出來。
明黃色的瞳孔盯著我，忽是蹭了我一下，似是憂傷的嗚呼一聲。
我噙著淚水看它，抱著它的腦袋，嚎的更是撕心裂肺。
“阿姐她不會有事吧？”
“不會，隻是有些發燒而已，歇息幾天就會好的。”
“……”
耳邊依稀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卻是見到了央聿和阿汐的身影。
“小有，你醒了！”
我緩緩點頭，微有些詫異，張了嘴卻是說不出話來，隻覺喉嚨一陣燒起來似的難受。
阿汐看了我一眼，忙道：“你先別著急，你發了高燒，說不出話來是正常，過幾日便是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