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伍 焚香·過往【十四】
“大人……”
“怎麽哭成這樣,怎麽了?”
“我……”
阿倪蹙眉,猛然站起身來,超外間走去。
寧暖拉不住她,見她那模樣,怕是要鬧出事,也強撐著身子跟了出去。
“歸殊,你給我站住。”
歸殊回過身,見身後出現個陌生的女子,微眯了雙眼道:“你是……”
寧暖踉踉蹌蹌的跟出來,拉著那女子的手臂,微微搖了搖頭。
歸殊視線落在寧暖身上,蹙了雪眉,她怎麽消瘦成了這番模樣?
阿睨見他那副模樣,火氣冒上來,一把推過寧暖,佩劍一出,便是跟歸殊打了起來。
寧暖被推的踉蹌,差點摔在地上,幸好被青黛給扶住。
“青黛,”寧暖咬了唇,臉色蒼白,抓緊了她的衣袖,道:“快去求你家大人,不要再打了。”
青黛掛著兩行清淚,委屈著道:“娘娘,我就是想勸也是勸不住啊…”
阿睨心中有氣,招招出狠,罵道:“歸殊,你算個什麽男人,寧暖嫁到你這裏來,就是讓你這麽糟蹋的麽?”
歸殊沉著眉,一邊防著她的招數一邊道:“我和寧暖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差手。”
阿睨皺了眉,瞬間幾道光芒打過去,道:“你當真是欺人太甚!我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訓你,還有什麽臉麵回常山!”
歸殊擋著她的襲擊,一個不小心胸口卻是被劃破,瞬間鮮血便是冒了出來。
他皺了眉,看了她一眼,微眯了雙眼,道:“看來,還真是不能小瞧你。”
阿睨冷笑,劍鋒指向他,道:“今日我為寧暖,為常山,與你一戰,歸殊,接招吧。”
歸殊手心隱隱聚起光芒,仙印璀璨,道:“好。”
阿睨側眼看了寧暖一眼,道:“暖暖,到旁邊去。”
寧暖搖頭,無助的看著她。
阿睨收回視線,周身仙氣聚集,光暈繚繞,猝然佩劍便是璀璨了一把弧月形的長劍,碧月魂蕩,便是淩厲的向歸殊襲去。
寧暖心裏一驚,這是…滅鉞劍?
這是阿睨一千歲時,她父君親自送給她的,若不是遇上極其凶險的情況,阿睨斷然是不會出這把劍的。
她現在出了這把劍,是打算跟著歸殊決一死戰麽?
寧暖不可抑製的顫抖了起來,倏地奔上前,擋道歸殊麵前,道:“阿睨,住手!”
歸殊一愣,蹙了雪眉,道:“你幹什麽?!”
阿睨咬了唇,握著滅鉞劍的手微微捏緊,似像是豁出了一般的,猛然刺過去。
歸殊皺眉,看著那劍鋒越來越近,猛然伸出手,推開寧暖。
嘶的一聲,皮肉入骨的聲音。
歸殊左胸正中一劍,鮮血順著劍鋒滴在地上,斑駁了他的衣色。
他幽幽的抬起眸子,看向阿睨,手心攥緊,道:“滿意了麽?”
阿睨冷著神情看著他,猝然收回滅鉞劍,痛的他又是一陣悶哼。
“歸殊,這是你罪有應得。”
歸殊緩緩伸出手按上胸口,眉間暴戾鬱結,一觸即發。
“娘娘您怎麽了…怎麽這麽多血…大人您快看看啊……”
歸殊心裏一震,緩緩回過頭。
寧暖摔在地上,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白色的長衫早已被染成了紅色,
而下身還在源源不斷的冒著獻血。
歸殊如是五雷轟頂,身子晃了幾番,死死盯著寧暖,道:“寧暖,你…”
寧暖緩緩抬起眼看他,麵容如白紙一般。
她輕輕扯了扯嘴角,向他慢慢伸出手來,像是把她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那般無力,那般蒼白,卻依舊是不肯放棄。
歸殊至她身旁,捏緊了她的肩膀,像是要把她捏碎一般。
他顫抖了聲音問她,道:“你做了什麽?寧暖,你究竟是做了什麽?!”
寧暖身體裏的疼痛一陣接過一陣,她緩緩勾起了笑,淚卻是落了滿臉。
“歸殊,救救這個孩子,救救他……”
歸殊身軀一震,眼裏浮起極其悲痛的神色,道:“為什麽?我說過了不希望有孩子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
阿倪站在一旁,終於是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慌忙讓青黛去找藥仙過來,隨即奔過去抱住寧暖,慌亂了嗓音道:“暖暖,沒事的啊,沒事的,孩子會沒事的……”
寧暖咬緊了唇,下腹傳來如刀絞般的疼痛,像是要撕裂她一般,痛不欲生。
她握緊了阿倪的手,眼裏無助至淒涼,道:“保住他…阿倪…我好不容易有了個孩子我不能失去他…你幫我…你一定要幫幫我……”
阿倪眼淚落了下來,勉強扯起一笑,安慰她道:“我知道的,我會的,不會有事的,藥仙會救他的,他一定會救他的……”
歸殊半跪在一旁,視線落在寧暖身上,那抹愈見濃豔的顏色,實在是觸目心驚。
“藥仙來了藥仙來了……”
青黛慌忙領著藥仙進來,那藥仙看見眼前一幕,嚇了好大一跳。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阿倪一聲喝,道:“還不快過來,要是耽誤了,我饒不了你!”
藥仙忙忙奔過來,伸出手,探上寧暖的脈搏。
寧暖虛汗已經濕透了衣衫,她吃力的搭上藥仙的手臂,一字一句的道:“救這個孩子…救他……”
藥仙眉間一皺,看向寧暖,扶膝一跪,道:“帝姬,孩子…沒了……”
寧暖一愣,腦子裏像是轟然炸開了一般,隻剩下這幾個字,在不斷盤旋。
一字一句,將她的心,千刀萬剮。
阿倪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摟緊了寧暖,貼著她的臉頰道:“暖暖…沒關係的…以後還會有的……
寧暖搖頭,眼神空洞的讓人心驚:“不會的…再也沒有了……再也不會有了……”
歸殊蹙眉,忽是推開阿倪,一把抱起寧暖朝裏屋走去。
阿倪站起身,欲是攔住他,卻是被結界給擋住,不能再靠近一步。
寧暖在他懷裏慢慢抬起眼來,眼裏沒有了絲毫生氣,道:“歸殊,孩子沒了,我們的孩子沒了……”
歸殊皺緊了眉,捏緊了手指,道:“寧暖,你別這樣。”
寧暖忽就是笑了出來,眼裏哀傷如鋪天蓋地般的席卷而來。
她緩緩摸上歸殊的胸膛,手心在微微發抖,道:‘歸殊,你還想我怎樣呢?你難道還想讓我跟你一樣,因為這個孩子的離去,而感到輕鬆,感到高興麽?”
“可他是我的孩子啊,而我卻是眼睜睜的看著你傷害我,傷害他。你甚至連見他一麵都不想見,就這麽殘忍的剝奪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權利,你的心在哪兒呢?還是說,你對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心呢?”
寧暖悲愴的一笑,撫摸上歸殊的臉頰,眼神迷離:“若我當初從未見過你,那該有多好。”
歸殊腳步一滯,低了眼看著懷裏昏睡過去的女子,愣了愣,終是一聲歎息。
“娘親,娘親……”
寧暖皺著眉,不停的顫抖著,額間冷汗直冒,忽是猝然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
歸殊坐在床邊看著她,神情疲憊,眼下一圈青黑。
寧暖緩緩側了眼看他,心底一疼,說不出話來。
歸殊眸色沉鬱,忽是握住了她的手,道:“寧暖,我……”
寧暖搖了搖頭,眼裏酸楚,收回了手來,道:“不要這麽溫柔的對我,歸殊,我很怕,我真的很怕……”
歸殊心裏一沉,僵在那裏,不知作何反應。
寧暖看著他,努力扯了扯嘴角,道:“那個孩子,不關青黛的事情,是我給她施了仙術,她才以為我喝……”
歸殊眉間一皺,抿了唇,道:“我不想聽這些。”
寧暖笑得蒼白,眼裏滄桑,已然不是當初那個眼神透亮,如清波一般的女子。
“那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她那般低沉的嗓音,似是在問他,又似是在問她自己。
歸殊攥緊了拳頭,良久,才抬起了眸子看她,道:“寧暖,或許你不肯再相信我,但是你能不能,也再給我一個機會呢?”
寧暖心裏一震,手指微微發抖,倉皇著撞進他的眼底。
那般熟悉的琥珀色,和她一模一樣的琥珀色。
還記得以前,她還未嫁給他時,每每想起這件事,便是能高興上好長一段時間。
好像自己能與他有一點點相似,便是全天下,最值得慶幸的事情。
歸殊緩緩握上寧暖的手,道:“我知道在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之後,你很害怕,怕我再傷你一次,怕又是一場噩夢,可是寧暖,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呢?”
“你一直以為我不喜歡你,喜歡的隻是那個魔界女子,娶你,傷你,連孩子都不肯要,這些都是為了她,可是你問過我麽?你從來沒有真真正正,以一個妻子的身份來質問我,她是誰,她跟我到底是什麽關係,你隻知道一味的順從我,一味的退讓,一味的小心翼翼,那你又究竟該怎樣讓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歡我?”
“你這般膽小,這般畏懼,這般的不肯相信我,那你這樣的喜歡,又該怎樣讓我去接受呢?”
寧暖靜靜聽著,淚卻是染濕了衣襟,眼前視線朦朧,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