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柒 焚香·過往【六】
青黛呆呆坐在門檻上，淚水似是小溪般簌簌的流淌。
上神大人多好的人啊…但是她居然幫著大人騙上神大人……上神大人若是回不來了那麽她也不沒臉見人了……
青黛這麽想著想著，眼淚又是止不住的沄湧出來，瞬間便模糊了視線。
她抬起手抹了幾把，眼前仿佛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佝僂著背，極其緩慢的行走著，那模樣…像是上神大人！
青黛一愣，隨即一個機靈的站起身來，揉了眼定睛一看。
真的是上神大人！
寧暖擰了秀眉，唇被咬的泛出了淒慘的白色，右手搭在左手上，一步一步緩慢的行走著。
青黛忙忙奔過去，到她眼前一看，卻又是嚇得淚水滿臉。
寧暖左肩衣衫盡破，幾乎都能看見上麵猙獰泛血的骨肉，胸膛也是大片大片猩紅的血色，整個人像是一張白紙一般，蒼白的不像話。
青黛忙忙扶住她，卻是不小心碰到了她哪處傷口，疼的她一聲悶哼。
寧暖咬緊了牙，半響才扯出一個笑，從懷間摸出一個東西遞給青黛，淡了嗓音道：“把這個，交給你家大人。”
青黛低頭一看，便是再也忍不住般的嚎嚎大哭了起來：“上神大人阿呆對不起您…阿呆錯了……”
寧暖視線落在她哭的紅腫的眼上，安慰的似的一笑，便是轉了身，準備離去。
青黛忙忙攔住她，抽抽噎噎的看著她，道：“上神大人您傷成這樣…還，還是讓大人給你療療傷吧……”
寧暖緩緩搖了搖頭，她帶著一身傷來找歸殊已然是不好了，若是還留在這裏讓歸殊為她療傷，傳在仙界人的耳朵裏，又不知該成了什麽樣子。
“不了，”寧暖微微扣緊了手臂，努力讓自己更清醒一點，輕輕一笑道：“我該回去了，這點小傷，不會有什麽大礙的。”
“可是……”青黛眼裏朦朧朧的一片，還欲再說些什麽，寧暖卻是緩緩拿開了她的手，抬了腳步，背影堅定的往自己宮殿走去。
“上神大人……上神大人您一定得好起來啊！！”
寧暖低了眉，半搖半晃的向前走著。
左肩和胸口的疼痛愈見強烈，仿佛每踏上一步，傷口便是更撕裂開一分，連帶著筋骨，都是撲天倒海般刺楚的強烈。
她低頭掃了一眼，忽是輕不可聞的揚了嘴角。
歸殊，看見昆侖鏡，你又該是怎麽想了呢？——
“上神大人……上神大人……”
寧暖動了動眉，半響才似是依依不舍的睜開了眼睛，瞥見站在一旁自己宮裏的人，愣了幾愣，忽是一聲極其無奈的歎息。
好不容易才夢見歸殊對自己來了個投懷送抱，居然還被這丫頭給攪合了，不行，得找個理由小小的懲罰她一下。
寧暖點點頭，輕飄飄的掃了她一眼，便是慢慢坐起了身來，道：“我怎麽在這裏？”
“您受了重傷，暈倒在了路上，天後娘娘身邊的姐姐替娘娘辦事回來剛好經過，便是將您送了回來。”
寧暖皺了皺眉，姑母若是知道了這件事，勢必不會輕易罷休，便忙忙問道：“歸殊大人現在在哪？”
“您剛被送回來，歸殊仙尊便是被天後娘娘招去問話了。”
寧暖一驚，忙忙起身下床，卻是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疼的又是一陣悶哼。
那仙娥忙忙扶住她，道：“上神您還是先躺著吧，您這次傷的很重呢。”
寧暖搖搖頭，微微穩住了身形，道：“不用了，幫我換件衣服，我要去下神殿，還有，吩咐下去，我受傷的事情任何人都不準說出去。”
——
寧暖皺著眉，垂著眸子踏在雲上。
本來想著拿到昆侖鏡，歸殊對她的看法能改觀一下，能相信她對他的感情，可現在要是被姑母這麽一攪合，依照他的性子，還不知道會怎麽看她，說不定，還就越發的以為她寧暖是跟他有著什麽深仇大恨，變著花樣整他呢。
寧暖咬唇，懊惱不已，早知道當時就先回去自己殿上，休息幾日再來見他了。
“寧暖。”
寧暖心中一驚，忙忙抬起頭。
歸殊站在幾裏開外，銀發妖嬈，雪眉微挑，琥珀色的眸子微微望著她，摻雜著些幾絲別樣的情感。
寧暖看著他一步接著一步的走來，心就像被忽然拋到了半空中，緊張的要命，生怕他下一刻就說出些涼薄的話語。
歸殊走到她麵前站定，眼神幽幽掃過她左肩，忽是嗤了一聲，道：“你真的去了神界？”
寧暖一愣，訥訥看著他，點頭。
“我……”
歸殊伸出手，懶洋洋的打斷她，道：“雖說大人我是俊朗非凡，迷倒萬千，但是寧暖，你也用不著對著大人我這麽死心眼吧？”
寧暖看著他，眉眼漸漸溫柔下來，道：“你終於肯相信了？”
歸殊掃了她幾眼，雪眉一挑，冷哼了一聲。
寧暖輕笑，靜靜看著他，道：“天後對你說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怎樣做，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他人無關的。”
歸殊抱胸，慵懶著眼看她，道：“你也太不了解大人我了吧？大人我哪次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寧暖一愣，隨即揚了嘴角，他可是歸殊，又怎麽會在意姑母的責罵。
她淺淺一笑，盯上他的眼睛，道：“是我多慮了，但是歸殊，我會慢慢了解你的。”
歸殊半挑了眉看她，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可奈何，忽是扔給她一個小玉瓶，便是錯過身，慢悠悠的朝前而去。
“這是……”寧暖拿著小瓶子，轉過身略帶疑惑的看向歸殊。
他幽幽抱著手在腦後，不鹹不淡的道：“這東西放在大人我這裏也是浪費，就給你湊合著擦擦傷吧。”
隨即便是慢慢隱去了身形。
寧暖低著頭，看著那月白色的小玉瓶，笑意浮起，幾乎滲入到了心裏。
“上神大人，天後娘娘讓您過去。”
寧暖抬起頭，不動聲色的收好玉瓶，淺淺一笑道：“好。”
“寧暖！你真是太大膽了！”
天後坐在鳳座上，皺著眉，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
寧暖站在殿下，低著頭，心中卻是無比佩服歸殊的心理素質，居然能無視掉姑母這麽高修為的責罵。
“本宮正在跟你說話，你給我抬起頭來！”
寧暖立刻抬起頭，裝著一副乖寶寶的模樣。
“神界是什麽地方，那是你想起就能去的麽？你若是在神界出了什麽事，你要讓我怎麽跟你父君交代？！你果真是膽大妄為……”
寧暖被天後吼的有些頭疼，再加上傷口又是隱隱作痛，眼前晃了幾晃，微微有些迷糊。
天後一頓，見寧暖的臉色忽又是蒼白起來，這才想起她受傷的這件事，既是生氣又是心疼的，便忙忙讓人扶了她過來。
寧暖坐到天後身邊，微微歇息了幾番，這才慢慢緩了過來。
天後看著她，一陣歎氣，伸出手戳她的腦門，罵道：“你這丫頭，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寧暖抬頭，討好似的抱著天後的手臂，彎了眉眼道：“這不是有姑母麽?出了事就來找姑母，這可是娘親交代過的。”
天後看著她，冷哼了一聲道：“你娘親若是知道你敢跑去神界，你看她會不會把你抓回常山狠狠教訓一頓！”
寧暖抖了抖，吸口氣試探性的問道：“姑母這件事……您不會告訴娘親吧？”
“現在知道怕了？你說你一個萬年修為的人居然敢獨自去往神界？仙界的規矩你是不知道麽？”
寧暖訕訕一笑，似是委屈著道：“本想著神界尊者會看在您的麵子上，對我客氣幾分，可誰知道他會那般的不近人情啊。”
天後氣結，揪她耳朵，道：“你這丫頭！滿腦子想的盡是些什麽？我真想把你扔到閉思山思過個幾百年！”
閉思山？
寧暖吸了幾口氣，忙忙求饒：“姑母我錯了我可不想去閉思山啊……而且你看，我現在這不是好好的出來了麽？”
天後一愣，停了手，看著她正了色道：“我都快被你氣糊塗了，正事都忘記問你了，對了，你是怎麽出來的？”
寧暖吃痛的摸摸耳朵，想了想道：“神界尊者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我自一開始便是根本都沒見著他的模樣，到了後來，我疼的眼前迷迷糊糊的，依稀像是聽見了另一個人的聲音，之後，便是暈了過去，再醒來時，昆…，便是被送到了神界與仙界的交界處了。我當時心裏亂亂的，也沒想太多，可現在看來，可能是後來出現的那個人救了我，姑母，你知道那個人是誰麽？”
天後微微垂了鳳目，想了幾番，搖搖頭道：“按理來說，神界的人若是碰上你這種找死的，是斷然不會就這麽輕易放過的。”
寧暖微微幾團黑線，姑母…其實，你可以含蓄點的。
“仙界唯一一個能讓神界人給這個麵子的，便也隻有浮兮一人了。她乃上古之女，曾庇佑這四海八方，六界太平，隻不過，浮兮萬年前便是神湮了，可是除此之外，本宮也是想不出還有什麽人能讓他們就這樣輕易的放過你了。”
寧暖想了想，猜測道：“會不會，那個人也是神尊呢？”
天後搖頭，道：“不可能，自上古那場天地混戰，神界存留之人幾乎是屈指可數，而到了現如今，留下來的更是不過幾人而已，再加上他們不如我們仙界，可以自由繁衍，因此若是世上再出現了某個神尊，六界之中肯是會有異象出現的。”
寧暖點頭，了然的哦了一聲，笑了笑道：“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我現在是平安回來了。”
天後抬了鳳目瞧她，冷哼了一聲，道：“聽說，你去神界，是為了給歸殊拿昆侖鏡？”
寧暖心裏咯噔一聲，忽是捂了胸口裝痛：“姑母，我覺得……”
天後瞪她一眼，又是揪她耳朵，道：“你再給本宮裝！”
寧暖麵上幾絲尷尬，悻悻笑道：“姑母，其實這個，我……”
天後低歎一聲，柔和了語氣，握住她的手，道：“暖暖，不是姑母不同意你和歸殊之間的事情，隻是你如此這般的為了歸殊，還差點散去一身修為，可我方才看歸殊那樣子，對你的態度全然沒有情意，根本就是一點都沒有改變什麽啊。”
寧暖低著眉，嘴角卻是輕輕揚起，道：“不是這樣的，姑母，若是說以前，他根本都不知道寧暖是誰，也更不會把我對他的那份感情放入眼裏，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知道我是認真的了，他開始正視這份感情了，寧暖不貪心的，一次能改善一點就好了，我相信總有一天，他也會是喜歡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