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陸 焚香·過往【五】
“大人您終於回來了…誒，上神大人今日怎麽沒來……”
歸殊蹙了眉，想起寧暖剛才那般的神情，很是不悅，伸出手捏起青黛的耳朵：“阿呆，你是不是不想在大人我這裏呆下去了，啊？”
青黛哎呦呦的喊疼，淚汪汪的看著歸殊：“怎麽可能……大人…阿呆是做錯什麽了……”
歸殊挑了雪眉，對著青黛似笑非笑：“那就好，但若是你再敢趁我不在的時候放寧暖進來，大人我一定給你扔到妖界去！”
青黛撇嘴委屈，道：“可是上神大人為人很好啊…您不在的日子裏她幾乎是日日都來……”
歸殊蹙眉，加大了手勁，冷哼了一聲道：“你現在還膽敢和大人我頂嘴了？是不是幾天沒教訓你，狐狸皮癢癢了？”
青黛身軀一抖，忙忙求饒：“阿呆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上神大人那樣的身份，阿呆也不敢一直對她拒之門外啊…… ”
歸殊斜挑了眉眼，嗤了一聲鬆開青黛，幾步轉到梨花座榻上倚下，支了手望向青黛：“我不在的時候，寧暖和你，都說了些什麽？”
青黛揉耳朵，瞄了瞄歸殊的表情，上前幾步，想了想才道：“寧暖上神她隔些日子便是來一次，後來來的次數多了，阿呆，阿呆便是鬥膽請她進來吃頓……大人你別瞪我阿呆再也不敢了……”
歸殊幽幽轉了視線，不鹹不淡的道：“接著說。”
青黛心有餘悸的吸鼻子，道：“然後，然後她便問阿呆大人您平時喜歡幹些什麽，喜歡吃些什麽，最喜歡的是什麽，最討厭的是什麽……”
歸殊不動聲色的聽著，卻是微微挑了雪眉。
這個寧暖，倒還知道從哪裏下手。
“然後，就是這些了。”
青黛嘟著嘴攤攤手，瞥見歸殊若有所思的樣子，想了想又道：“其實，上神大人真的是很不錯的，為人和藹可親，長相又漂亮出眾，還這般的喜歡大人您…”
歸殊慢悠悠掃了她一眼，挑了眼角：“你若是想去絕塵宮和你阿姐相依為命，大人我，也是可以成全你的。”
青黛身軀一震，撲通一聲跪下來眼淚汪汪：“大人阿呆再也不敢了……”
歸殊幽幽看了她一眼，視線緩緩掃回去，忽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眼裏攜起幾絲戲謔的光芒，道：“阿呆，大人我有件事要交代給你去辦，你若是做好了，我便給你放幾日假。但若是你辦不好，哼，那就休怪大人我對你無情了。”
青黛愣了愣，吸鼻子搗蒜般的點頭：“大人您說，阿呆一定會全力以赴！”
——
“噢？”寧暖抬了眸子，輕輕一笑道：“真的麽？”
青黛絞手絹，愣了半響，點頭。
寧暖看著她，心中略一思索，想了想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青黛抬頭看了寧暖一眼，心中忐忑不安，咬咬牙才是福了身，轉身離去。
“青黛。”
寧緩忽是開口喊住了她，淺淺彎了眉眼，道：“青黛，謝謝你來告訴我。”
青黛一愣，眼睛酸酸，幾欲有種想哭的衝動。
寧暖看著她，心中了然，點頭示意了道：“回去吧。”
青黛吸鼻子，呆呆看著她，垮了嘴極其委屈的欲語還休：“上神大人我，我……”
寧暖淺淺一笑，梨渦浮現，道：“回去吧，不然你家大人又該找你麻煩了。”
青黛咬了唇，良久才是點點頭，又是福了個身，急忙忙的離去。
寧暖看著她的背影逐漸遠去，半響才是揚了嘴角，從袖中拿出傳音石放在桌麵上，道：“聽見了麽？”
那女子熟悉的聲音傳來，似是極其激動：“暖暖這擺明了是騙你！這丫頭到底存的什麽心思？！”
寧暖輕輕一笑，道：“這恐怕，是歸殊的主意。”
“你怎麽知道？”
寧暖枕在手臂上，柔了神情，道：“歸殊這是在試我，他若真的是想騙我，斷然是不會讓青黛這個單純的丫頭來的。”
那女子似是愣了愣，半響才道：“你的意思是說，歸殊他知道你不會相信，但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會不會真的去做麽？”
寧暖點頭，眼眸柔情，十分動人。
“歸殊那家夥是不是哪裏有問題？！要不然我現在就出了常山，非得幫你罵他幾句？！”
寧暖笑了笑，搖搖頭道：“你別鬧了，我自己另有打算。”
“什麽打算？你可別告訴我你真的要上他的當吧？誒我說寧暖你腦子是不是也有問題？！”
寧暖狀似無奈，看了傳音石一眼道：“歸殊既然讓青黛過來，便是篤定了我口口聲聲對他的喜歡，隻是平平淡淡一句情話，所以我一定要證明給他看，這種喜歡，絕對不是那麽簡單。”
那邊良久都沒有回音，也不知道那女子是何種神情。
寧暖輕輕揚了嘴角，道：“娘親告訴過我，若是喜歡什麽，便是一定要去爭取。我好不容易才碰上一個這麽喜歡的人，怎麽能不爭取便是放棄呢？”
“放心，不就是昆侖鏡麽？歸殊既然想要，那我給他又何妨？”
——
歸殊微眯了雙目，慵懶的躺在軟塌。
寧暖這個女人，雖說是上神的身份，但歸根結底，終究不是神。本大人倒要看看，她到底是有幾分膽量敢去往神界，若是不去，那是最好，眼不見心不煩，也省的以後再來大人的殿上亂晃悠。
“大人大人…”
青黛慌慌張張的跑進來，神情焦慮。
歸殊難得好心情的沒有介意，悠哉悠哉的道：“何事？”
“我剛偷偷去上神大人的宮殿看看情況，卻是聽見上神大人交代了幾句便是去往了神界那個方向…大人這可怎麽辦啊？”
“什麽？”歸殊倏地睜開眸子，眼底一絲不可置信：“寧暖那女人真去了神界？”
青黛垮著臉，欲哭無淚的模樣：“大人這可怎麽辦啊…神界尊者那麽厲害的，上神大人替您去拿昆侖鏡要是出事了怎麽辦啊…”
歸殊雪眉微蹙，寧暖她到底想做什麽？她不可能不知道這隻是個玩笑話，可是既然知道，又為何還要去往神界？
青黛苦著臉，心中內疚十足：“大人您快去把上神大人找回來吧…”
歸殊愣了半響，忽又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慢條斯理的躺回去。
青黛瞪大了眼睛看著歸殊，道：“大人您……”
“寧暖去往神界，全然是她自己的意願，便是不幹別人的事，若是因此還能斷了她的心思，那更是再好不過，不用擔心，你下去吧。”
“可是，她畢竟是為了您…”
“下去。”
青黛吸鼻子，眼淚嘩嘩止不住，福了身便是緩緩退了下去。
——
“來者何人。”
寧暖微微低了頭，雙手並於胸前，雖是尊敬，但卻是不卑不亢：“仙界寧暖，求見神界尊者。”
“既是仙界中人，便是應該知曉神界的規定，回去吧。”
“神界規定，寧暖自是知曉，但此次前來，實在是有要事相求—懇請神尊，能將昆侖鏡借予寧暖。”
“你要昆侖鏡做什麽？”
“為了自己的心而已。希望神尊念在這個份上，能將昆侖鏡借給寧暖一些時日，他日，寧暖必將此物原封不動的送回。”
“噢？一己私心？你既已然是仙的修為，又為何被這些身外之物束縛？”
寧暖低著頭，微微一笑：“寧暖是女子，不知深明大義，今生今世所想的，也不過是跟著所愛之人雙宿雙棲而已。神界尊者斷六欲斬七情，寧暖，是斷然比不上的。”
“罷了，你們仙界的事情，也輪不到我們神界來管，可是你再多說都是無益，回去吧。”
寧暖微微皺了眉，抬起頭道：“神尊，今日我既然來求昆侖鏡，便是沒打算空著手回去，神尊若是有幾分憐憫，便是將昆侖鏡借出吧。”
“你既然喊我神尊，自然是知道神是沒有七情六欲的，我不懂憐憫，更不會同情你，但若是你再不離開，我便是要動手請你走了。”
寧暖淡著眉眼看著四方，循著那聲音出現的方向再次道：“我不會走的，沒有拿到昆侖鏡，我絕對不會走。”
“冥頑不靈，那麽，我也不會留情。”
寧暖還來不及反應，胸膛便是一陣金光而過，隨即而來的便是極其錐心的痛楚，似是震碎了內髒，疼的眼前一陣迷糊，膝蓋一軟，便是半跪了下來。
寧暖緊緊擰了眉，一口鮮血便是噴了出來。
她緩緩抬起眸子，掃過四方，這神尊自一開始便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全然靠著傳音與她對話，可一出手，居然是這般厲害，簡直超乎了她想象。
“你內髒已然受損，再待下去，是熬不住的，何苦憑白浪費了一身修為。”
寧暖抬起手，抹了抹嘴角的鮮血，目光裏毫不動搖的篤定：“我不會走的，要麽你就殺了我，要麽，你就給我昆侖鏡。”
隨即又是一陣金光閃過，寧暖急忙側身，卻還是沒能閃過。
左肩傳來一陣皮肉裂開的聲音，寧暖咬緊了牙，微微低頭，鮮血瞬間便是染滿了整片衣襟。
“我再問你一句，你走，還是不走。”
寧暖扯了扯嘴角，梨渦極其慘淡，右手緩緩搭在顫抖的左手上，卻仍然是不屈不饒的兩個字：“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