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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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離墨回到大本營,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洗乾淨,回自己房間洗了個澡。


  她所屬的組織歷史太過淵源,大概可以追溯到義大利那邊,再往前已經不可考,而這麼多年,已經將這個最開始由幾個混混頭目東平西湊起來的組織發展到了一個地下帝國的地步。


  無數人死在這裡,無數人又以這裡為榮,無數人在生和死之間討生活。


  她就是其中一個。


  太過年幼的事情,宋離墨記不清了。


  從她記事起,宋離墨就住在了這裡隱藏在j市森林最深處的龐大的地下帝國里。


  據那個人說,她是被他收養,從小呆在他的身邊被他手把手教養出來,連槍都是他教她用的。


  是他帶她入這地獄,從此再也逃脫不開這魔咒一般的孽障。


  十六歲那年,她被指派了一個任務。


  從此地獄就像是裂開了一道縫隙,一絲溫暖的陽光滲透了進來。


  可是就在前不久,她自己親手把這道縫隙給堵住了。


  再無任何可以迴旋的餘地。


  等她洗完澡換好衣服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出來的時候,有個人已經等在了她房間里,看見她出來,立刻低頭恭敬道:「教父請您過去一趟。」


  宋離墨點點頭,跟著他出了房間。


  宋離墨跟著他穿過了迷宮一樣的走廊,她對這裡不算太熟悉,不過這一段時間被安排在這裡住,也把這裡的地形摸的差不多了。


  她呆在這邊有兩個月了,人身還有一些自由,可是只要踏出這座地下帝國超過三公里,那麼就一定會有人來找到她。


  變相的囚禁罷了。


  宋離墨心知肚明,也沒有反抗,幾乎是乖順地任由著他們的人擺布,給什麼任務做什麼任務,而剛剛那一場血戰,她雖然受了點傷,但也算是完美了的完成了任務。


  除了神不知鬼不覺地放走了那個女人之外。


  宋離墨跟在人身後,穿過了層層疊疊的樓梯和走廊,終於走到了一間頗具有古典歐洲氣息的房間裡面。


  房間裡面站著一個男人。


  他站在一面巨大的畫布面前,畫布被貼在了一整面牆壁上,佔據著整個人的視線,畫布上臨摹著那一副著名的《最後的晚餐》,男人執著一隻細小的畫筆,他看起來瘦弱且蒼白,沒有一點兒人間煙火氣息,腿腳看起來還不太利索,他從畫布的一邊走到了另外一邊,架著一架老花眼鏡,偶爾扶了一下,再拿起筆在巨大的畫布上點了幾筆,補上了一點兒東西,精細的畫作逐漸變得越來越完整,那餐桌上的十二個人的面目可憎,卻栩栩如生,詭異的神情幾乎完全還原了那副著名的著作。


  男人凝自端詳了一會兒之後,稍微露出了點點滿意的笑意。他就像是耶穌面前最虔誠的信徒,慈悲且憐愛世人,從表面上看來,宋離墨至少稍微動動手指頭就能讓這個男人死無葬身之地。


  男人看見宋離墨進來了,也沒有放下畫筆,眼睛一直膠著在巨大的畫布上,再讓人換了另外一盤調色,眼睛抬也沒有抬,說道:「宋離回來了?」


  宋離墨點點頭,輕聲答道:「教父。」


  宋離墨從小就叫他教父長大,所有人都叫這個男人教父,在這個地下帝國裡面,誰都不能違抗這個男人的哪怕是最微小的命令。


  他就是這個地下帝國的王。


  男人自稱教父,卻是個偽教父,只要肯給錢,什麼勾當都能幹,而他看見自己的龐大的地下帝國卻絲毫不滿足,他的勢力越來越大,幾乎以一己之力遮天蔽日。


  他自認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在地底之下,沒有任何人能夠撼動他,可是他實在太貪婪了,而他從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貪婪。


  教父把畫筆放下了,他年紀不算太大,鬢角已經白了,和藹地笑了笑,反而更像是一個喜歡提點小輩的長輩,招呼著宋離墨過去。


  教父指著那巨大的畫,說道:「畫的怎麼樣?」


  宋離墨從小從槍到匕首,從識字到各種的文學,無不都是請了專業的老師來教導,而這些老師們都是教父所滿意的,那麼宋離墨的審美自然和教父差不到哪裡去。


  換個說法就是,宋離墨就是教父一手培養出來的接班人。


  而宋離墨從來都沒有讓他失望過。


  宋離墨點點頭:「畫的很好。」


  教父聞言爽朗地笑了笑,眼角的眼紋漸漸加深:「這幅畫我畫了第四年,如今我老了,要是有一天我畫不動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畫下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宋離墨置若罔聞,接過了教父遞過來的畫筆,修長而有力的手指乾乾淨淨,完全沒有了剛剛血染上的痕迹。


  她筆法與教父的虛虛實實完全不同,直白的勾勒點綴,兩個畫風同時出現在了一幕畫布裡面,雖然有些格格不入,但是看久了,卻又能看出一些詭異的和諧出來。


  教父看著她畫,笑出聲來,拍著她的肩頭:「宋離,這麼多年你是我最為可靠的助手,這次任務你也完成的很好,想要什麼儘管提。」


  在場的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教父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想要什麼都行,就算是我的這個位置,假以時日,也是你的。


  宋離墨本來就是他最為出色的接班人。


  他培養她培養了這麼多年,讓她滾著刀尖舔血而過,眼神越來越冰冷,而她也越來越的冷漠。


  他在她十六歲那年送她出去,借著一場車禍,順水推舟,讓她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遊離在社會上,不管外界如何稱讚她,如何稱呼她,而她在這裡,卻永遠都是宋離。


  宋離墨也執著畫筆,點上了耶穌的眼睛,將原本已經畫好的那一筆給覆蓋了下去,新鮮的顏料順著一筆下來,血紅的就像是鮮血一般。


  她將那一筆換成了紅色。


  整副巨大的畫就因為這麼一筆,耶穌憐憫世人的表情就顯得越發的詭異起來。


  像是給整副畫鋪灑上了一層鮮血。


  四年的心血被這麼一筆給變了一種味道,教父反而笑了起來:「你這一筆還有點意思。」


  宋離墨將畫筆放在一邊,說道:「我想回b市去。」


  教父頭也不抬,叫人重新調過了顏色,端了過來,說道:「回b市幹什麼?」


  「我想讓您保下一個人。」


  教父像是早就料到了宋離墨會這麼說,一點也不驚訝,甚至一點兒想要探尋的意思都沒有,他道:「是容家那個二小姐,容芊芊吧?」


  教父點點頭:「你在曲家住了這麼些年,有點捨不得也是應該的,我知道,不過這麼做,卻是壞了道上的規矩,宋離,你明白嗎?」


  宋離墨沒有任何猶豫:「我明白。」


  教父沒說話,回手將那支染了朱紅的畫筆在畫布的空白處畫了一筆,整副畫就愈發的詭異起來了。


  教父沒有看宋離墨,只認真地將那一小塊地方用紅色補全了,一邊補一邊慢悠悠道:「我教了十六年的鐵血無情,教你這個世道的規則是由強者決定,而那個曲家用了五年,硬生生地把你給磨平了,宋離,我對你可真是失望。」


  宋離墨巋然不動:「告訴我到底是誰想要容芊芊的命。」


  教父啞然失笑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您不說,我一樣能知道是誰。」宋離墨一頓,又道,「只是我希望能由您來告訴我。」


  火苗一竄,竄成了烈焰,這是一場他們兩之間的對峙。


  教父知道宋離墨這幾年在外面確實受了點苦,也感受了太多,而最讓他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對人產生了真感情。


  她殺人無數,居然想要保住一個人的命。


  在場的所有人都悄悄地退了出去,房門被緊緊合上,誰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被殃及池魚,不管最後退讓一步的是誰,對他們來說都沒有好處。


  宋離墨看了一眼周遭,除了教父和她已經沒有別人在場,她卻捏緊了拳頭,手指甲緊緊的掐進了肉里。


  她可以在這一刻直接殺掉他,可是她一定不可能能從這座地下帝國裡面全身而退,而且就算她逃了出去,大本營不滅,那麼她也會面對著無窮無盡的追殺,這輩子都不得安寧。


  她沒有關係,再怎麼樣沒有關係,只怕波及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放在心尖上的那個人。


  如果曲億玲出了一點事,那麼她死一萬次也死不足惜。


  就算是傷心也好,恨她也好,怎麼樣都好。


  教父沉默了良久,長吐出了一口氣:「好,我可以答應你保下容芊芊,可是我不能告訴你是誰想殺她。」


  「你自己去查吧。」


  他教導了十六年的接班人,從小目中無人慣了,有一點任性也正常。


  教父又笑了笑,像是一個長輩那樣地摸了摸她的頭髮:「你也回b市去吧,你現在的身份應該不能消失太久。」


  「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著你辦,宋離墨這個名字……也不錯。」


  宋離墨任由著自己的頭髮被他揉了兩下,沒有任何錶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轉身走了。


  剛剛退出房間的人陸續地回來,教父繼續拿起畫筆,卻沒有再落下任何一筆。


  教父眼睛也不抬,直勾勾地盯著那副詭異至極的畫看,皺著眉吩咐道:「讓宋離回b市,叫人給看住了,有什麼異常,隨時向我彙報。」


  「是。」


  有人小心翼翼道:「宋離好不容易才回來,這樣放她回去,要是她再也不回來怎麼辦?」


  教父笑了笑,語氣反而溫柔了下來:「她一定會回來的。」


  她有了牽挂,自然就有了把柄,那麼宋離墨就好拿捏多了。


  只要動一動她的把柄她的牽挂,那宋離墨自然也會乖乖地回到這個地下帝國,永遠不能翻身。


  這就是她的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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