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不分伯仲
面對在場眾人的諸般質疑,陸誠也不做任何回應,只將目光看向了憐兒,意思是我已經準備好了,提供筆墨便是。
文人又怎麼了?
文人就不貪圖錢財,超凡入聖了么?
真若如此,為何還有那麼多進士出身的大貪官?
陸誠原想低調獻詞,拿到錢就離開,現在反而準備好好表現一回了。
不遭人忌是庸才!
事實上,讓李濂為自己背負了罵名,陸誠心中也是心懷愧疚的。
之前冒用了他的名號,無非是基於兩點原因,其一是基於那一點點的報復心理,誰讓他說自己是錦雲的人來著?
其二嘛,自然是不想再竊取後人詩詞,來為自己揚名。
不得不說,陸誠是個很實在的人。不為自己揚名,那就為李濂漲點名望好了-——納蘭兄,對不住了,再借你的詞作一用!
憐兒其實對他也沒抱太大的希望,畢竟在座的都是開封府里的名儒,早年便積攢下了不低的聲望,才學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而眼前的這位李濂李公子,雖也小有才名,但與那些名士大儒相比,在她心中顯然是要差上好幾截的。
一個連院試都沒考上的童生,即便是詩詞作得還不錯,但又怎及得上那些名士們的詞作?
那些人都尚未能寫出幾首讓自己滿意的詞來,何況是這位李公子呢?
但此刻已是午後,再過不久花魁大賽就要開始了,若是再無佳作,自己此番便只能鎩羽而歸了。
不管詞作如何,總得多出幾首來讓自己挑選不是?
當下,憐兒便吩咐身旁的丫鬟,讓人下去準備筆墨紙硯,以供陸誠寫詞。
陸誠悠然地品著香茗,偶爾和坐在身邊的兩位姑娘調笑兩句,對於周圍眾人的指點議論置若罔聞。
春雨樓的下人們抬來了一張長條書案,上方早已備好一應文具,憐兒的丫鬟上前為陸誠研起了墨。
待到一切準備就緒,陸誠便起身來到書案前,淺笑著對周圍眾人拱了拱手:「今日上元佳節,春雨樓既高價尋求詞作,晚輩不才,就在諸位前輩面前獻醜了。」
沒人對陸誠的謙虛做出回應,這個後學晚輩方才的那些「狂妄」之語,早已激怒了這些名儒。
陸誠對此也不在意,本來就是些客套話,自己說了就行。隨後他便執筆挽袖,在面前的宣紙上落筆了。
憐兒作為要唱詞之人,注意力自然都放在了陸誠的身上,心說這位李公子表現得如此淡定從容,指不定,他真就能做出一首好詞來呢?
左國璣也是知道他的才學的,心下不禁有些好奇,他會在今日作出何等詞作來。
李濂卻是難免有些緊張了,心中只希望陸誠今日能再有佳作問世,自己才不至於為此事丟盡顏面。
陸誠的才學自是毋庸置疑,但要做出好的詞作,也是看事前的準備的。
一個再有文採的詞人,也不可能每首都是佳作,總會做出一些中平的詞作來的,且這樣的詞作還佔了大多數。
李濂自己就比較喜歡研究詩詞,當然對此十分了解。
一旦陸兄今日的詞作太過普通,必然會遭到在場眾人的譏笑嘲諷,那麼自己-——
那樣的後果太過嚴重,李濂不敢再往下去想,忙凝神看向了陸誠,心中暗自為自己祈禱著。
「齊天樂?上元——」
陸誠一寫完一句,李濂便跟著吟誦出一句來:「闌珊火樹魚龍舞,望中寶釵樓遠-——」
「鞣鞠余紅,琉璃剩碧,待屬花歸緩緩-——」
「寒輕漏淺-——」
「正乍斂煙霏,隕星如箭-——」
「舊事驚心,一雙蓮影藕絲斷——」
這首詞寫到一半,李濂心裡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
單看上闕,陸誠這首詞已經差不到哪裡去了。起碼在近年來,就不曾有如此佳句面世,甚至再往後去推算,三年五載之內,恐怕也沒有上元詞作與之比肩了。
唐詩宋詞。
若是與南北兩宋的詞相比,這首詞在李濂的心目當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上。
可如今是甚麼時候?
在這詩詞大為沒落的年代,別說是好詞了,很多文人連首最普通的詞作都做不出來,你還指望他們能有佳作問世?
當年一代詞人辛棄疾,曾在元夕時作出一首《青玉案》,自此廣為流傳,後世詞人一直難以超越其地位。
如今,陸誠的這首《齊天樂》,也足以名揚詞壇了。
此刻,周圍的那些名儒們已經坐不住了,忍不住紛紛湊了上來,觀看起了陸誠的上半首詞。
在此之前,這些人還打算等著陸誠的詞作一出,便品頭論足一番,將其貶得一文不值。可一看到這詞句,他們登時傻眼了。
文無第一,說的便是文章詩詞等作品,其優劣性難以衡量,因為沒個具體的標準。
但真正的好詞,在境界上與普通詞作的差別還是很大的。真上升到了那樣的境界,就不是他們這些人能隨意貶低的了,那樣只會惹人笑話,說自己毫無度量,排擠打壓一位後學晚輩。
而如今,陸誠的這首上元詞,便已經達到了這樣的境界。
這個後學晚輩,不簡單!
這是此時在場眾人一致的想法。
憐兒此時已經徹底驚呆了,時而目光看著陸誠面前的宣紙,時而一雙如水美眸轉到陸誠身上,心裡說不出的震撼。
這位李公子,竟然真的做出了一首好詞-——
轉而,他心中又是五味雜陳,再次看向陸誠的目光也變得複雜無比:「如此年少才子,身邊又怎會沒有佳人相伴?難怪他會看不上自己這薄柳之姿-——」
陸誠手中的毛筆落入硯台,沾足了筆墨后,口中低聲念道:「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殘蝶粉,韶光忒淺——」
「嗯?」
他的聲音不大,完全是念給自己聽的,在場眾人一時都沒能聽清。
見到陸誠手中的毛筆落於紙上,眾人才跟著吟誦出來:「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殘蝶粉,韶光忒淺——」
「細語吹香,暗塵籠撰,都逐曉風零亂-——」
「闌干敲遍-——」
「問簾底纖纖,甚時重見?」
「不解相思,月華今夜滿。」
一首詞寫完,陸誠便也擱下了手中的毛筆,抬頭便見眾人的目光還停留在那張宣紙上。他對周圍眾人再次一拱手,笑道:「只是拙作,還望諸位前輩莫要取笑。」
拙作?
不少人聽了這話,嘴角抽搐不已,卻也都拱手對他回了一禮,說上兩句奉承的話。
「好詞!這首詞作稱得佳作,只怕與近來陸才子那首流傳甚廣的《採桑子》,也是不分伯仲的!」
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喊出這麼一聲,對陸誠的詞做出了如此評價。
眾人循聲望去,不禁紛紛拱手行禮,足見來人身份地位之高,是這些名儒們都無法與之相比的。
「原來是華泉子,幸會幸會——」
「華泉子今日怎麼有暇,到這春雨樓里來了?」
「華泉子都來了,這春雨樓今日還真熱鬧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