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官字兩個口(五)
「啪——」
魏知縣一見局面有些失控,立即抓起公案上的驚堂木重重拍了下去,面色威嚴地喝斥道:「大膽刁民,膽敢咆哮公堂!來啊,先笞二十,以示懲戒!」
「大人恕罪!小婿年少無知,定然不是有意要干擾大人問案的,還望大人海涵!」
見到沈毅惹怒了魏知縣,錢老爺趕緊跪倒,給縣尊老爺賠罪。沒辦法,作為沈毅的老丈人,他不可能不為對方出聲求情。
「哼,本縣念你是初犯,就暫且先饒了你這一回。」
魏知縣冷哼了一聲,臉色倒是緩和了下來,隨即目光轉向了陸誠,問道:「陸誠,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大人這不是在說笑嗎?就因為學生兩次院試的考卷有些不同,就能認定學生賄買了考官,提前得知考題,進而考場舞弊?」
陸誠很不客氣地答了一句,然後目光轉向了沈毅和張子君,示意他們不要衝動。
倆人能出聲為自己說話,陸誠心裡是十分感激的。但他也知道,這兩位朋友現在幫不上自己的忙,又何必牽累了他們呢?
「這陸誠還真是嘴硬呀,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了,還不肯認罪。」
「可不是,他要不是靠作弊得來的案首,人孫教授會去冤枉他?」
「唉,我還道這位陸案首是有真才實學呢,想不到是用了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
「……」
聽到了堂外百姓們議論的話語,魏知縣便知道,輿論已經徹底倒向了孫教授等人這一邊,是到了定案的時候了。
只要坐實了陸誠舞弊的罪名,這接下來的事情,就輪不到自己去插手了:「嘿,你馮推官要和吳提學掰腕子,誰輸誰贏老子可就管不著了,愛咋斗咋斗去!」
「啪——」
魏知縣一拍驚堂木,朗聲道:「此案的詳細經過已經明了,現在本縣宣判,府學生員陸誠考場舞弊……」
「大人且慢!」
陸誠突然出聲打斷道:「院試時所有考生皆要經過搜身,方能進入考場,學生敢問大人,學生如何能在考場上作弊?」
魏知縣冷笑道:「自然是賄買考官,提前得知試題,請人做出程文,在院試之前便已背熟,搜身還有何用?」
「那麼,縣尊大人是認定了,學生在本次院試中舞弊對吧?而這舞弊的手段,則是在院試前賄買了吳提學,提前得知了考題,是這意思嗎?」
陸誠大概重複了一遍魏知縣的話,繼而目光便緊緊地盯住了對方。根本就不去理會堂外眾人的指指點點,那些議論自己科場舞弊,十分難以入耳的話語,他也全當作沒有聽見。
他當然也不會傻到去承認自己抄襲,雖然這是事實,可我抄的是我腦袋中的文章,和你們有甚麼干係?腦袋裡存在的東西,那也算得上是「真才實學」,畢竟你抓不到我抄襲的事實,也找不出任何一篇雷同的文章,如何能定我的罪名?
之所以有此一問,是有原因的。陸誠此刻已經隱隱能夠猜到,這魏知縣應該也是迫不得已,才讓馮推官當了槍使。
因為在自己剛到衙門,表明身份時,他對自己是很客氣的。後來那馮推官趕來,又當場說出了那一番話后,他的態度才發生了轉變。
說起來,這魏知縣應該也算是挺冤的,怪只怪他命不好,偏偏把自己給抓了過來。而在這之後,趙玉虎肯定是打算對付自己,才去找了馮推官,誣告自己科舉舞弊。
結果這一來,正好就稱了馮推官的心意,因為這馮推官有心要對付吳提學,卻又沒法與之正面抗衡,而自己這小小的秀才,就是他的突破口。
沒辦法,誰讓自己成為了此次院試的案首,之前又沒甚麼才名呢。發生過考生鬧事的事情后,再有人跳出來說自己考場舞弊,顯然是很容易就能讓人相信的。
馮推官為了將這科場舞弊的案子給辦成鐵案,又找來了孫教授,授意對方出面指證自己。
更為巧合的是,這孫教授昨日讓自己寫的那一首詩,給諷刺了個體無完膚。他在心有不甘之下,就想要抓出自己的小辮子來,才會去翻出自己頭一場院試時的考卷。
仔細對比之下,孫教授很快就發現了事情的蹊蹺之處,自己那兩張答卷的水平,實在是相差太遠了。
本來嘛,這根本就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以孫教授的學識,又怎麼可能會看不出問題呢?
於是,在馮推官的一手導演下,趙玉虎擔任了先鋒的角色,自有那兩名同鄉為他的供詞佐證,而這個孫教授,則在最為關鍵的時候站了出來,補上這最致命的一刀。
畢竟,他是府學的教授,而自己是他名下的生員,這就相當於老師告學生,誰會相信他是在誣告自己呢?
這些都是陸誠自己的推斷,但他心中已經認定,這大概便是事情的真相了。自己很不幸地,成為了馮推官對付吳提學的那一枚棋子。
陸誠知道,一旦這案子成了鐵案,吳提學肯定也得跟著遭殃。
這也就是說,自己現在和大宗師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大宗師若是在場的話,就絕對不會不保自己。
可現在最讓人無奈的事情,就是大宗師去了洛陽。若非如此的話,馮推官又怎麼敢公然出面,對付他親點的案首?
要知道,提學管的是一省的學政,雖然沒有太多的實權,可好歹也是一方大員,吳提學現在可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僉事,正五品的官職.而馮推官權力雖大,卻也只是正七品,比吳提學低了四級。
想明白了關鍵點,陸誠才會有意出言引導,讓魏知縣親口說出趙玉虎的供詞,說自己賄賂了吳提學,買到了考題。
見到魏知縣點頭后,陸誠的聲音突然變得洪亮了起來,傳遍了整個大堂內外:「既然事涉吳提學,為何縣尊大人只提審學生,而沒有請來吳提學當面問訊?」
魏知縣心裡暗暗叫苦,這個年輕人可不簡單啊,為了要洗脫自己的罪名,居然現在就把吳提學給牽扯進來了,這不是讓我為難么?
他當然知道,自己就算只定陸誠的罪,也同樣是得罪了吳提學,可性質不一樣啊。一旦事情有變,自己也頂多是個幫凶而已,就算事後要追究,也不至於會倒大霉。
這個陸誠,現在顯然是要把自己給擺到吳提學的對立面,讓自己來承受對方的怒火啊!
吳提學要是倒了也就罷了,要是沒倒的話,自己可不得第一個倒霉嗎?
不過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魏知縣也顧不得那許多了,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陸誠,本縣辦案,何須由你來教?單憑這個,就能治你一個干擾司法之罪!」
陸誠心中暗暗嘆息,這大明朝的衙門,確實不是個講理的地方啊。官老爺們拿你沒辦法時,就會拿官威來壓你,誰讓你只是個小民呢?
秀才功名?
士子階層?
大明朝的秀才實在是太多了,只要你還沒考中舉人,在官員們的眼中也就還是屁1民一個,根本就不會有太多的話語權。
魏知縣只是出言恫嚇,馮推官卻是要動真格的了。他已經不想在陸誠的身上,再浪費太多的時間了,便出聲說道:「魏大人,此人犯有勒人錢財、賄買考官、科場舞弊、干擾司法等罪,如此斑斑劣跡,豈能輕饒?」
魏知縣愣了愣,隨即喝令道:「來啊,先笞五十,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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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謝【會飛的餃子zard0】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