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陳軒故意向門口走動了幾下,裝出來轉身要走的樣子,只見那個人端正的身姿突然矮下來少許,軟塌塌地繼續手中的動作,手裡的動作似乎還遲鈍了許多。
然後後背僵直了一般,再也沒有轉過來脖子,連一個側臉都沒有賞過來。
千鈞一髮之際,楊武和慧覺大師被人從祭台上救走,陳軒戴著面具與那青衫男子驚鴻一瞥,就已經認出來了那人是誰。
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又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不是割袍斷義了么?這袍子難不成有縫回去了?
那青衫男子正是木景遙。
他當日竟然真的就信了那天殺的陳軒,覺得自己走了也好,不再給別人添麻煩。
可是後來越想越發覺得不對勁。
這陳軒,分明就是想將他撇出去,然後獨自處理這件事,無憑無據的,還沒聽說過能冤枉人到如此地步的王爺。
擺明了就是激他,將他支開,然後自己處理好一切的事情。
真是笑話,小的時候因為略微有些頑皮,不過就是經常拔先生的鬍子把師兄打了當馬騎罷了,一眾的師兄弟但凡是犯了什麼事,都是他木景遙乾的。
這長時間以來吧,背鍋背習慣了,如今一遇到些什麼事,反而第一個被推開的也是他自己,反而有些不習慣。
用以前師父的話說,就是欠的。
就像是一個人以前天天來煩你,你覺得煩的慌,看見他就煩得不行,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就不來了,你又會胡思亂想。
他怎麼不來了?他今天出什麼事了?是我哪裡得罪他了?
他怎麼就……不來了呢?
木景遙貌似還沒有欠到這種地步,只不過頭一回遇見不用他背鍋的時候,不,是極少遇見不用他背鍋的時候,有些喜聞樂見。
師兄弟們雖然時常將他推出去,其實也並未有什麼惡意,在師父木風端正風雅的熏陶下,整個門派除了他一個人,都十分聽話,平日里做過最大的錯事了不得就是逃個早課,在後山燒個紅薯都是頂了天了。
因此逃早課就說他晚上不睡覺教唆他們師兄弟去後山烤紅薯……所以才起的晚了些……
其實也是因為自己太皮了,師父說若是他真的有這樣一個兒子,立馬就從後山的懸崖上跳下去以死明志,全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而自己又仗著師父以及師兄弟們的寵愛……說來也怪,師兄們寵愛他是因為不能持強凌弱,都將自己看成他們的親弟弟一般寵著,可是師弟們也都和師兄們一樣……
哦……他明白了,是他自己持強凌弱了。
就算將逃早課烤紅薯之類的罪過都扣到自己的頭上,了不得就是去藏書閣抄上幾百遍門規也就給放出來了。
更何況每次都門規自己親自動筆寫的,不過就是那麼一兩張紙罷了,大部分都不是他寫的,師兄弟們謄寫了以後將一沓恨不得一張一個墨跡的門規交給師父。
師父也從來都不看,看不看的反正他們也並不知道,一開始還心驚膽戰的,怕被師父抓住然後再罰他們眾師兄弟去閉門思過抄寫個千八百遍的門規,後來師父處罰完了,收到了厚厚一沓又一沓的寫著字跡的紙也就作罷了。
少年時還時常沾沾自喜,以為自己的這些小把戲將英明神武的師父都瞞過去了,不免生出一股不知道打哪來的得意感。
後來才知道,師父其實都看在眼裡,只是沒揭穿他們這些小把戲罷了。
小時候本來以為師父是個老頑固,其實師父也許並不是他們眼中的那個老學究。
木景遙想到這些,不禁又想到了一件事。
有一回他烤紅薯是在藏經閣里烤的……
抄了有那麼兩頁門規,他自然覺得又累又餓,只能將偷偷藏起來的紅薯就著燭火和一堆沒用的簽子燒了。
然後不知道哪一陣妖風吹過去,竟然將火星吹到了桌案上,桌案上鋪著的宣紙一遇上一點火星子便給引著了。
而他那個時候,吃飽了睡著了……桌案上留下一些紅薯燒焦的皮……
師兄弟們衝過來的時候,火勢已經開始蔓延,從桌案上到窗口處的所有的書卷都埋葬在火海之中,當時他自己睡得沒著沒落的,而且當時就算是醒了,也得被這麼大的火熏暈過去。
據師兄告訴自己,從他平日里練武的地方突然看到了一處濃煙,當時師兄以為自己又烤紅薯了,然後又接著練武。
後來……後來反應過來,覺得……可能烤紅薯不應該起如此大的煙,才過去看了看。
過去了以後才發現這煙裡面居然閃著紅光!
虧得師兄那個時候腦子還靈光一些,虧得自己沒少拉著他去後山吃烤紅薯,若是他不發現有濃煙,也並未發覺這煙有什麼異常的話,那自己豈不是就要葬身火海了?
師兄當時形容自己,安靜祥和地躺在書案旁邊,身上的衣裳都被點著了,睡得跟死豬一樣,從來不見自己這麼安靜過……
木景遙當時覺得,平時的烤紅薯一口都不該分給他!
可是後來清點燒毀的財物以及書卷時,師父最喜愛的一本書被燒毀了……
據說還是仙去的師娘曾經翻過的書。
師父有些生氣,這次是真的生氣,並不是平日里故意板起臉來訓誡他們時的模樣。
自己好不容易自覺一回,想著就主動去認個錯吧,師父或許能看在我是頭一回主動認錯的份兒上,搞不好還能罰得輕些。
自己剛深深吸了幾口氣,做好了充足的準備,等到自己剛抬起腳來上前一步時,師兄卻一把將自己拉了回去,自己像轉風車似的轉了半圈才穩住身形,然後就聽見那道貌岸然的師兄緩緩開口,他從來沒覺得師兄那聲音如此好聽過。
「師父,此時皆由我引起,我嘴饞了,就約了藏書閣中的景遙師弟……因此……因此釀成大禍,請師父責罰!」
師兄說完這呢一句話,木景遙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師兄哐鐺一聲沖著師父跪下,大聲喊著要責罰。
木景遙還有些緩不過神來。
師兄真傻啊,哪裡有人上趕著非得要什麼責罰的,要是自己是師父,也得給氣糊塗了。
木景遙剛想收拾收拾衣服沖著師父跪下,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