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
此事需與王大娘問個明白才是。
說到底都是怪他自己沒有察覺,察覺了也說是因為頭胎一心只往孩子那處想,不多留意留意心兒真實的感受。
「大娘,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內情?」周遊拉住正往外走想要曬一曬榨出來乾草的王大娘。
「什麼內情?」王大娘將手中的筐子放下,用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正色道。
「關於……心兒的死,」周遊並不肯放棄,扯住王大娘的衣服接著問,「大娘,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心兒不是自裁的嗎,你也看見了,血紅血紅的剪刀,直直地捅在胸口上,我看見都嚇得走不動道了。」
王大娘細細地挑了挑筐子里的草,手指不易為人察覺地微微一抖,然後緊緊地攥住了手中的草,將它們在筐中慢慢鋪開。雖然動作做得十分自然,但是眼神卻一直盯著手裡的乾草,手裡的那些乾草來來回回地撥弄了許久也沒有移開眼睛。
周遊這時往後退了半步,掀開袍子就跪了下去,「大娘,你就告訴我吧,你若是不告訴我,我這一輩子都將寢食難安……我,」周遊此時說話的聲音近乎哽咽,「我想知道,心兒究竟發生了什麼,她為何……為何會選擇自裁呢……大娘,你就行行好告訴我吧……求你了大娘……」
都道是男兒膝下有黃金,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周遊這幾個頭磕下去,額頭已經冒了血,聲音也是斷斷續續。
王大娘看見周遊這個樣子也是心疼得不行,平時周遊雖然不怎麼像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一直都溫文爾雅的,有些文人的氣息,可是卻也是一個寧折不屈的好兒郎。如今居然跪在她一個老太婆的面前,這可如何是好,她……她可受不起這一跪啊。
可是,可是心兒那丫頭交代的事情不能說啊,萬一這要是一說出口,心兒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費了嗎?可周遊如此,讓她兩難啊。
王大娘的手微微顫抖,手中的筐子抖了抖,神色不定,頗有猶豫之色。「大娘,你知道的對不對,你知道心兒究竟是為了什麼,大娘,你就告訴我吧,這件事我保證,保證我一定會妥善處理,絕不會讓心兒失望的。大娘你要是不告訴我,我這一輩子,這一輩子都會活在反反覆復的折磨中,大娘,求求你,求求你了大娘,你就告訴我吧……」
罷了罷了,逝者已矣,可是生者依然,周遊他總不能一直這樣消沉下去,想必心兒也不想看到他日日借酒澆愁聊表慰藉。
心兒啊,你別怪大娘,大娘……大娘實在是不忍心,周遊那個傻小子,他……他非要刨根問底,我,我實在是招架不住了啊丫頭……
周遊聽著王大娘吞吞吐吐地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腦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腦中模糊一片,眼前也是模糊一片,只覺得一股子的甜腥氣從腹腔深處返上來,佔據了他整個口腔。
嘔……咳……咳咳……周遊就跪在地上,雙目不知是因為什麼,像是紅眼的兔子一樣,瞪大了一雙眼睛仇恨著這個不公平的世界。
「那天晚上,」王大娘看了看周圍,確定是沒有死角沒有人會聽到這一段談話。「不,應該是第二天一大早,心兒衣衫凌亂,竟然連髮髻也亂糟糟的,雙目無神,衝過來她就抱住了我……」
「大娘,」心兒那時還悄悄豐腴一些,哭得梨花帶雨,止都止不住,一開始還壓抑著點,不敢把聲音放出來,後來就哭得撕心裂肺。「大娘,我,我該怎麼辦啊……木雨,木雨他那個畜生……」
心兒這個樣子,再說木雨那個人,王大娘已經看出這其中的貓膩來了,多多少少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可憐的心兒,怎麼就,怎麼就那麼巧碰上了那個殺千刀的呢。
王大娘看著心兒這麼哭,再這麼哭下去只怕就快斷了氣,王大娘也心疼,她已經將心兒當作是自己的親閨女一樣看待。可是,木雨啊,他那樣一個人……唉……木雨他這樣的人就是個禍害,作孽啊……
她什麼也做不了,甚至不能出言安慰心兒,心兒的個性她再了解不過,外柔內剛,若是此時安慰她,非但幫不了她,反而無異於一下一下地朝著她的心口戳刀子。她只能試著,試著把心兒暫時從這件事情中脫離開來,多想想她腹中的胎兒。
「心兒,心兒,你聽大娘說,你可還懷著孩子呢,你不能再哭了,你不能動了胎氣,這女人生孩子,頭三個月最為重要了,心兒你無論如何也得照顧好自己,你的肚子里,可是周遊的骨肉啊。」
心兒聽見這麼一句話才有了稍微的停滯,抬起來那一張近乎於透明地一張臉,是啊,大娘說的沒錯,無論如何,她還有孩子。
「大娘,你能……能不能說我昨夜留宿到你們家了……周遊如果知道了這件事,他一定會去找木雨算賬的,可是若是這樣,木雨不會放過他的……」心兒像是突然間做了決定。
直到到產房裡,王大娘才知道原來心兒早就為自己設計好了自己最終的歸宿。
心兒身體不好,因為她每一天抬眼是木雨一閉眼還是木雨,都是他那晚作為一個施暴者的樣子,令她感到萬分恐懼。
可是她還有一個孩子。
她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的心兒,一臉平靜地告訴她她沒事兒的樣子。
可是……在產房裡,心兒拉著她說出了自己最後的抉擇。
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失去了貞潔的女人,真的沒有沒有人會對她有所同情,她會被千夫所指,被人指著脊梁骨辱罵。她想到的這些倒還在其次,可是總是有人能牽扯到她的孩子,碰見小孩出去跑著玩的時候,肯定會有人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充當別人的笑柄。
那樣的話,孩子應該承受什麼,對於他而言,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甚至是他小時候身邊都會沒有一個朋友,大家都聚在一起,然後罵他是野種……
心兒想都不能想這些未來事情的具體的情況,她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她自己承受太多的流言蜚語沒有關係,可是孩子……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