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搶救
牛學恆和陸張飛被送進了急救室。
郭慕華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哆哆嗦嗦的哭了，哭的很難看，雖然他強忍著，但還是忍不住，眼淚和鼻涕全都流了下來，渾身顫抖著的根本不知道身在何處。
董哥和趙天林就鎮定多了。
兩人都是江湖大哥，見血人見的多了，不過當把牛學恆和陸張飛送進急救室時，趙天林還是犯嘀咕了，心想，這明明就是死人了……得確，尤其是牛學恆，全身上下被砍了有幾十刀，幾乎沒有一處是好的，這樣的人還能救活嗎？
「董哥，趙哥，謝謝你們了，」郭慕華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強笑著說，「要不是你們，我們仨今天就全被滅了。」
「我們來的有點晚，」董哥沉著臉，「張偉強為這一天的大開殺戒，已經計劃了很久，我聽說他上上下下都打點到了，公安局的高層幾天前就知道最近要出大案子，你給我打完電話后，我打聽了一下，覺得事情不對，趕緊帶著趙天林就來，沒想到還是有點晚……」
趙天林慶幸的說：「這還要謝謝我妹妹，要不是她說你可能住在這小區，我們都沒地方找你去……」
郭慕華點著頭，覺得這一次自己實在太幸運，如果董哥和趙哥晚來一分鐘，牛學恆和陸張飛死了，自己肯定也活不了……
急救室外的時間最難熬，因為你不知道在急救室的裡面會出現什麼情況。
郭慕華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他靜靜思索今晚發生的事情。
這就是他的天性，每一次的大事不管成功還是失敗，他都會默默的總結經驗和教訓。這一次的教訓很慘重，讓他永生難忘。
深夜十一點多的時候，牛大方帶著老婆趕到了醫院，與他們一起來的還有陸張飛的媽媽，一個被內風濕折磨了多年的中年婦女。本來她是不能來的，但郭慕華在電話里大哭著告訴她，「阿姨，你快來吧，你來見見張飛最後一面吧……」
當郭慕華看到他們從醫院走廊的另一頭衝過來的時候，忍不住又要大哭。
董哥安慰的摸了摸他的頭，郭慕華回頭和董哥目光相對，在董哥安詳寧靜的目光的安慰下，郭慕華強忍住了眼淚，點點頭，堅強的站起來，迎上已經臉色蒼白，哆嗦的說不出來的牛大方。
急救室，這個地方沒有人願意來。即使是牛逼如牛大方，他看見兒子進了這個地方，也是頭暈腦脹昏昏沉沉。「人怎麼樣了？」
「還在搶救。」
他的爸爸郭孝安也來了。
大人們都知道，三個孩子是一起的。
郭慕華扶著陸張飛的媽媽在長椅上坐下，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陸張飛的媽媽全身都在顫抖，拖著傷病的腿，每走一步都是困難，她看著郭慕華，嘴唇動了好久，也問不出一個字來。
「張飛還在搶救，」郭慕華安慰她，「阿姨，他會沒事的，你放心……」
這是難捱的一個夜晚，凌晨三點鐘的時候，陸張飛的手術首先結束，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所有人都圍了上去。「醫生！怎麼樣了？」
主刀醫生摘了口罩，疲憊的笑了一下，「手術很成功，這個孩子應該沒事了。」
所有的人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陸張飛的媽媽從椅子上癱倒在地上。
郭慕華淚流的扶起她，扶她在椅子上坐好。
牛學恆的媽媽哭了出來，「我的孩子……」趴在牛大方肩膀上，淚流滿面。實在熬不住的時候，牛大方躲到廁所里抽煙，一根接一根的抽。
終於，凌晨時分，經過一夜的搶救，急救室的門開了。牛大方箭步衝過去，「醫生！怎麼樣了？」
疲憊的醫生摘了口罩，擦擦頭上的汗水，「家屬是吧？手術是做完了，不過這孩子的傷勢太重了，情況還不穩定，還需要再觀察。」據這位醫生事後說，他當醫生幾十年了，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身中這麼多刀，簡直就像是從絞肉機里撈出來的，渾身沒有一處不中刀，但最後居然能搶救過來的，換成是別人，流血也流死了。
牛大方抓住醫生的胳膊。「救救……救救我兒子……」
醫生點頭安慰著他，「放心，我們會做我們該做的。」
疲憊的醫生和護士離開了。
接著，牛學恆和陸張飛都被轉到了重症加護室。放兩人從急救室被推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圍了上去，但護士阻止了他們，用眼神告訴他們：病人不可以被打攪。
所有人都站住腳步。
等到推著兩人的擔架床進到旁邊的加護室后。陸張飛和牛學恆的媽媽都小聲的哭泣了起來。
天漸漸的亮了，更多的家裡的親人都趕到城裡來看望，基本上都是牛家的親戚，陸家只有陸媽媽一個人。郭慕華一直陪著陸張飛的媽媽，為她買來早點，又敲開超市的門，買來一條毛毯，蓋在陸媽媽的老寒腿上。陸媽媽坐在長椅上，不住的抹淚。
到了早上，也就是臘月二十五的早上，牛學恆的傷情終於是穩定，生命特徵漸漸強硬，所有人終於是長舒了一口氣。
「慕華，告訴爸爸，到底是怎麼回事？」郭孝安臉色鐵青的詢問兒子。
「我們遇上混混了。」
「什麼樣的混混啊，居然要砍死你們？」
「……」郭慕華默然。
郭孝安瞪著兒子，忽然一巴掌打在了兒子的臉上，「我聽說你在混黑道？是不是？我一直不信，可今天……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郭慕華不吭氣，隨即老爸又是一腳，踢在他的肚子上，他退後兩步，低著頭，一聲不吭。
「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見到兒子不吭氣，就是默認的意思，郭孝安越說越怒，抓住兒子的肩膀，不停的踢著兒子的屁股。
他們父子在走廊拐角的動靜，驚動了旁人。董哥和趙天林趕緊走過來拉住。「你這是幹什麼呢？當這麼多人打兒子。」董哥笑呵呵的勸，「有什麼事回家說不行嗎？」
郭孝安搖搖頭，傷心的說，「你們不知道……」
趙天林笑著說，「我知道，我們聽見了，郭大哥你多心了，你兒子怎麼會是黑道呢？他有那麼壞嗎？呵呵，要是那樣的話，我和董哥也都是黑道了……」
郭孝安搖頭，當著外人他顯然也不想就這個問題爭論，於是轉移了一個話題，「謝謝你們救了他們啊。」
「應該的。」董哥微笑的說：「郭大哥，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郭孝安勉強笑笑，「啊。我知道。」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下去。轉過頭，發現郭慕華已經默默的沿著走廊下了樓梯，「你幹什麼去？」他問。
「我去透透風！」郭慕華回答一聲，身影消失在走廊里。
出了醫院的大樓，郭慕華站在台階上仰頭向天，看著藍藍的天空，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今天天氣不錯，但氣溫卻很低，冰冷的讓人心裡發寒。郭慕華雙手放在兜里，下了台階，沿著醫院大樓前的水泥路走了幾步，不知不覺的走出了醫院，站在了醫院前面的街道上。
街上的年味很濃，他的心情很亂，牛學恆和陸張飛雖然脫離危險，但他卻輕鬆不起來，猛然的他想起什麼，取出手機，先撥通了劉國慶的電話，發現是關機，他心情一緊，正要給車志勇打電話的時候，車志勇的電話卻打了進來。
「喂，華哥嗎？」車志勇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怎麼了？」郭慕華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
「國慶……沒了……」
郭慕華的腦袋裡轟的一聲。
他攔了一輛計程車，上車就一句話，「苗家鄉！快！」
計程車司機愣住了，這可是市裡的計程車，不跑鄉下的。
「快他媽的走！要多少錢老子給！」郭慕華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喊了出來，用手拍了一下車座的後背，眼睛里奔涌著淚花。
「是我啊，你怎麼發這麼大火？」計程車司機沒有生氣，反而扭頭笑了，「我是老八啊。」
郭慕華一愣，這才認出司機原來是老八。老八的頭髮長長了，穿著正經八百，面貌雖然還是歪鼻子歪眼，但笑容真誠，混混的那種邪氣在他身上已經看不到了。
老八笑呵呵，拍了一下方向盤：「楊花不讓我混道上了，這不，剛湊錢盤了一輛計程車，以後我就是計程車司機了，呵呵，你去苗家鄉幹什麼啊？大過年的。」
「……國慶沒了，我去看他。」
老八聽完后，二話不說，扭頭開車向著市外奔去。
半個小時后，他們趕到了苗家鄉。在村頭打聽了一下，直奔劉國慶家。
劉國慶家很破敗，在2000年初，我市農村基本都住上了青磚樓房，但劉國慶他家，卻還是兩間半土半磚的老式尖脊大瓦房。院門口站著很多人，大家竊竊私語，或者忙乎著進進出出。
當老八把車停在門口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抬頭驚訝的看著這綠皮的市裡計程車。
郭慕華推開車門，下了車箭步衝進了院子。
一進院子，就看見正堂屋的房門打開，放著一口本色的還沒有來得及上漆的棺材。
郭慕華的眼淚一下就流了下來。
他走到棺材前，扶著棺材，低下頭，大哭起來。
「孩子，你是誰？」五分鐘后，一個嗓子沙啞，目光獃滯的中年人走過來問。他是劉國慶的爸爸，一個老實巴交靠天吃飯的農民。兒子的慘死，讓他一下子老去了十幾歲。
郭慕華抬起淚臉，擦了一下眼角，「我是國慶的同學……」說著，淚水就又模糊了雙眼。
這是郭慕華人生中第一次經歷朋友的故去，他的悲痛欲絕，簡直是撕心裂肺。
「哦，好孩子，國慶他……」劉國慶的爸爸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淚，「你還沒吃飯吧，先吃飯啊，家裡招待不周，你可不要見怪啊……」
郭慕華擦了一把眼淚，「叔叔，國慶是怎麼死的啊？」
劉國慶的爸爸渾身開始劇烈的顫抖，抖得門牙都咯咯的笑，但他並沒有說，一會，他搖搖頭，表示不想提這個，用手指指旁邊的一個鄰居，示意鄰居幫自己招待一下少年，然後他蹣跚的走到西屋，用手扶著門框，艱難的進屋了。
郭慕華望著老人的背影，知道老人不願再提傷心事了。人生三大悲，少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最讓人肝腸寸斷的是最後一個。
老八給劉國慶上了兩柱香，站在棺材前很傷感。他剛剛從道上脫身，更能深深體會到眼前的凄涼。
門外又有汽車響，是車志勇、劉浩祥、李劍鋒和沈江山，四個人租了一輛車，匆匆的趕到，見郭慕華已經到了，四個兄弟都是眼睛通紅，在劉國慶的棺材前控制不住的哭泣。車志勇哭的尤其傷心，他的左腿一瘸一拐，走路不方便，原來昨天的時候，他也遇上了襲擊，不過他運氣好，奮力掙脫了兩個混混的毆打，只在逃跑時不慎歪了腳。
從車志勇的嘴裡，郭慕華知道了劉國慶死的全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