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思
劉釗注視著她,瞧她賣乖,眸光斂了斂,復又繼續:「之前母后說,要朕待你好些,朕仔細想過了,你初初入宮,多少不適。朕到底是你未來夫婿,宋丞相畢竟是國之棟樑,曾經少時又輔佐過朕,鮮少有臣子如宋丞相這般待朕真心誠意,而非諂媚哄瞞。你年紀雖小,身上倒有幾分似丞相鐵骨不屈。」說到這,劉釗似乎有些口渴,抿了一口茶,竟眉目舒展,不像昨日還嫌棄她的茶水難喝。
「朕並非不分是非之人。」
劉釗如此說道。
目光便定定朝宋福寶望了過來。
她心底一悸,驚詫於劉釗這一番話。
他突然和自己掏心掏肺,進展未免太快了吧?
心頭惴惴,上下顛簸,宋福寶分不清劉釗真情亦或假意,可不管如何,劉釗肯正視她的話,願意與她說道理,而不像那天初遇時情景,已是很大進步。
她是知足之人,劉釗未來是她夫君,能平心靜氣,誰又想針尖對刺芒,每天爭吵不休呢?
只他這好意來得太快,令人沒法徹底鬆懈下來,她在心裡考量一番,才端起一張笑臉,道:「方才皇上的好心,福寶已察覺到了。不過皇上之前那般……」她那脫口而出的討厭二字在嘴邊縈繞片晌,最終還是滯留在口齒間,她憨笑一聲,對上劉釗注目的眼,繼續說,「不過若皇上能改變對福寶的看法,那是最好不過的了。福寶在這宮裡一個親人都沒,福寶很懷念爹爹,娘親,還有哥哥們……」
「你大哥身處內閣,聽老學士說勤學用功,整日里忙碌得很,閑暇時候,你若想見他,朕會與你大哥說一聲,叫他來探望你,一解你思念情緒,如何?」
這……
迎上劉釗帶著一絲笑意的眼,她心跳了跳,這少年……腦子被驢踢了?
宋福寶不敢信他突變的意圖真心與否,想了會,才揚起笑臉,語聲輕快:「皇上好意福寶心領了,不過大哥勤學上進是好事,福寶可不敢叨擾大哥。」
「你這說來,倒顯得朕無事可做,還能到這來尋你。」
宋福寶頓了一頓,打眼瞧過去,見劉釗眸中眼波瀲瀲,她心底又落了半拍,忐忑極了,這少年究竟打著什麼算盤?
咬咬唇,斟酌了半晌,才把心裡打好的草稿說出來:「過會,就得繼續上課,皇上……還要留在這嗎?」
她在趕人?
劉釗目光微深,看了她一會,也沒吱聲,良久默然,忽起身來。
宋福寶心裡一抖,他要做啥?
她一時捉摸不透,還沒反應。而劉釗已渡步至她身側,宋福寶起了起身,做出下意識的舉措,朝後退了一步。
劉釗眼神一沉。
她深吸口氣,笑笑來掩飾這氣氛里萌生的微妙尷尬之意。
「皇上政務繁多,還是不要在這繼續耽擱時辰了。要延誤朝政,福寶心裡會過意不去的。」
「還沒成朕的皇后,就如此為朕著想了。」劉釗伸出手,在她額頭上緩緩拂過。
細細軟軟的髮絲,在掌心裡摩挲而過,舒舒軟軟。
他笑了一下,看著渾身僵硬的眼前人,不咸不淡地繼續道:「瞧你緊張的,朕還能吃了你嗎?」說著笑意不明地上下掃了一眼,似看一隻小嫩肥豬的眼神,把她心底直顫。
她越發覺得得趕緊減下來,行動不便,都沒法身輕如燕的閃開他拂來的手。
「皇上,那什麼……爹爹說,要福寶做一個賢內助,這些都是理應的。」
「總聽你說,是宋丞相教導你,朕改日看來得好生問一問,宋丞相還教你說了些什麼。」
「……」
她失策了。
這小夥子怎麼突然這麼機靈了?
看來下次不能拿老爹出來做擋箭牌了。
心裡有點慌,突然覺著之前那個魯莽少年才是劉釗偽裝出來的假象。
該怎樣制止劉釗這突然對她生出的興趣呢?宋福寶左思右想,一時沉思不語。
忽然,殿外生出些許騷動來。
宋福寶耳力很好,聽出那紛雜之間夾著一絲熟悉聲音,她低垂的眼眸里升起一點亮光。
宋福寶抬起頭看向劉釗:「皇上……」似乎在提醒。
劉釗也聽到了,眉心輕微一擰。
隨後定睛看住宋福寶,眼底光芒深深:「也罷,朕可不是一個閑人。」
他意有所指。
宋福寶牽起嘴角笑了一下,這笑容頗有幾分應付之意。
心下不停琢磨他吃錯了什麼葯,轉性也沒這麼快的啊?
劉釗已道:「等朕閑暇了再來看你。」
思緒被打斷,宋福寶聽他要走,頓時鬆鬆氣,然而對上劉釗瞥過來的視線,又心一緊,實打實的一股恐慌充滿胸腔,他這眼神可不妙啊……
不待她張嘴說什麼,劉釗這便轉身,宋福寶自是要去送他,跟上他步伐。
到了殿門口,就見劉釗的人,與掐著時辰點過來的閻嬤嬤撞個正著。
「皇上。」閻嬤嬤恭聲道。
劉釗揮揮手;「進去吧,不用送了。」
宋福寶腳步頓在原地,不送,她再樂意不過。
閻嬤嬤倒打量著他二人之間,心底躥起一小簇苗頭來,皇上和這位小主子……莫非是……
劉釗轉身往前走了,宋福寶在身後慢吞吞喊了聲:「皇上慢走——」
劉釗忽腳步一停。
宋福寶心一跳,這怎的,又不走了?
就見劉釗轉了頭,看了看她。
意味深長的眼神勾在微微揚起的眼尾。
宋福寶不動如山,微笑望著劉釗。
劉釗這才終於走了。
待人離去,宋福寶竟未察覺,渾身浸了一層細密的汗,此刻輕風打來,竟激靈靈一顫。
那豺狼般不動聲色的眼,宛若在夜幕之下伺機而動,真瞅上一眼,就覺得心底寒氣上升。
宋福寶暗暗搖頭,這少年皇帝,是她小瞧了。
不過,劉釗若真拿她當獵物逗弄著玩,那他……也一定會明白他也小瞧了她。
她吸了一口氣,旋身看向站在旁側的圍觀群眾閻嬤嬤。
閻嬤嬤瞧她眼神陡然朝自己看來,不由直了直背脊,恭聲道:「小主子。」
皇上連著兩日都來了宣陽殿,想來這小主子確有過人之處,再聯想之前她振振有詞的姿態,暗裡思忖不愧是宋丞相之女,撇去這上不得檯面的樣貌,性子真真似那位大人。
說來頭頭是道,年紀雖輕,卻是不畏不懼,才剛入宮沒幾日,之前那靦腆之相宛若幻覺,這小主子……不可小覷。
「嬤嬤進來吧。」宋福寶說道,一面返身走入殿內。
閻嬤嬤低低嗯了一聲,便跟著進入。
上午是禮儀姿態課,下午就是理論課。
因先前鬧了個不愉快,又將此事同皇上彙報過,閻嬤嬤稍稍琢磨出一點門路來,這小主子學禮教課程時極是認真努力,學課本上的東西,卻總會反問她,非要鬧個明白道理來。
之前說三日後會抽查,本是嘴上說著的,此刻,閻嬤嬤想過,忽問:「那本宮規,小主子讀的如何了?」
「嬤嬤要考福寶了嗎?」
不過兩日,閻嬤嬤自不會這樣著急就考她,但此時問起,想來也是有意試探她學習進度。
果然見閻嬤嬤搖頭:「那倒不是,就問一問,小主子不必心急,嬤嬤想了想,三日這點時辰著實不夠,怕小主子準備不充分,考起來頗為費勁,便延長至一周。這幾日,禮教上頭,小主子學得用心,老奴瞧著您累得很,想想讀書定是極為疲憊。往後日子畢竟還長著,況且這宮裡門道,非一時半刻能學得盡。小主子盡量而為便可。」
這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喲。
宋福寶想著,笑眼彎彎道:「嬤嬤好心,福寶曉得,福寶會好好學,不辜負嬤嬤良苦用心。」
閻嬤嬤微笑,心道這小主子真是該乖巧時乖巧得很,只是不時露出針尖,就十分棘手。
兩人各懷心思,同時理論課也繼續上。
理論課一個時辰,宮規還只是基礎,不止宮女要學,主子也得知道些。但之間省略不少,都是宋福寶沒必要記住,芸秋作為宋福寶身邊的侍女,未來大宮女,自會替宋福寶解決一些繁雜瑣事。
她年紀擺在這裡,在管理後宮上頭,一把手必定還在太后的權杖處。
況且,先立后,后納妃。
要後宮充盈,還得慢慢填充,暫時還輪不到她來治理。
宋福寶也是鬆口氣,她可不想一上來就姐姐妹妹,她還想過一段安生日子,沒得今日來你這看望,後日她回禮增進感情,委實累人。
只這些事,早晚要提上來,屆時還得她這個年輕皇後來操辦,想想頭就大。
不過最不願想的,自是子嗣問題。
和劉釗新婚洞房那日……
她光想了想那畫面……
哎喲喲,渾身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教完課,閻嬤嬤收拾課本離開。
晌午先是汝嘉長公主來找茬,之後劉釗又在她這留了一會害得她都沒法午睡,困得很,便和芸秋說了聲,睡半時辰再叫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