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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殺人者聶猛

  等了半天,等來這麼一句話,聶猛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


  「聶大官人莫急。看不出病灶,不代表沒病。舉凡癱瘓之症,不外乎氣血內耗、肝腎經虛、陰陽偏廢而得之。至於痴獃,多因氣血不足、腦髓不充,故而上行於腦,蒙蔽靈竅,神明不清所致。我等開幾個方子,照方抓藥,先吃上三個月……」


  「三個月?三天!」


  「這……聶大官人讓我等為難了。漫說三天,就是三個月,只要能讓這女子好轉來,就當得一句再世華佗。想要三天以內治好她,恐怕只有仙家手段、金丹玉液方可奏效……」


  聶猛沉著一張臉,不開口。


  王狗兒在一旁見狀,情知事情鬧的有點僵,有心替這幫大夫解圍,好從診費中吃一筆回扣,眼珠一轉,高聲嚷道:「你們是不是傻?治不了就治不了,說什麼三個月?聶大官人何等樣人,能等你們三個月?天下那麼大,總有治得了的人,你們說一個不就完了?」


  大夫們聽了,如夢初醒。燙手的山芋,當然能甩就甩,當即商議片刻,稟道:「我等倒是聽說,縣城北門外的翠屏山中,隱居著一位不世出的岐黃聖手,若是聶大官人請動此人出馬,或能一舉奏功,藥到病除。」


  「此人姓甚名誰?」


  「姓張,名景初。」


  「隱居在翠屏山何處?」


  「我等不知確切,但據說有人在綠竹峰下見過他。」


  翠屏山離城不遠,騎馬不消一日便可趕到,山勢並不險惡,時常有人結伴前往遊玩。若是去,一日便可打個來回,總好過讓這幫庸醫胡亂診治。


  聶猛打定主意,叫過王狗兒,讓他把眾大夫遣散,自己則進屋收拾出一個包裹背在身上,再從牆上取下一柄精鋼長刀挎在腰間,邁出門去。


  大門外,王狗兒已經殷勤地幫他把馬牽出來,整好了鞍韉。這匹馬是聶猛半年前買的,平日里都親自照料,十分愛護。王狗兒見他出來,上前討主意道:「大郎一路走好,只是那女人怎麼辦?」


  「你知道該怎麼辦。」聶猛對王狗兒說,「若我不在的這幾天,你敢動不該動的人,或是出去說不該說的話,我就賞你一副上好的棺材板。」


  王狗兒嚇得連連應聲,目送聶猛打馬而去,心裡暗暗納罕:

  聶蠻子難不成想要討這掃把星做老婆?若是這樣,那可真是嫌命長了。不過,管他呢。趁今天荷包滿滿,趕緊去大發坊推一把牌九,去去晦氣是正經!

  聶猛出了縣城北門,沿官道一徑向北,馳出十數里,轉入一條林間小路。小路崎嶇,他不願傷了馬力,便縱馬緩轡而行。


  剛剛放慢腳程,聶猛就發現身後遙遙綴有一騎。


  那騎手初時只是遠遠跟隨,所以並未被聶猛發現,可他見聶猛轉入小路,怕跟丟了人,急忙催馬趕上,因此露了行藏。


  聶猛不動聲色,往前行出里許,在一個轉彎處翻身下馬,將馬系在路邊一顆楊樹上,靜等來人。


  須臾,那騎手追蹤而至,見聶猛就站在路中間,手持鋼刀,冷冷盯著他,情知不妙,勒轉馬頭便想逃走。


  聶猛大步趕上,一把將騎手拽到地下,抬腳踩住他的胸膛。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跟蹤我?」


  「怎麼,你還不知道?聶蠻子,你的死期到了!」那騎手冷笑數聲,忍痛道:「醉月樓已經在江湖上廣發英雄帖,懸賞白銀千兩,要你的人頭。」


  「憑你也想殺我?」聶猛哂笑。


  「我是殺不了你,可我們青龍幫上上下下幾十號兄弟,併肩子上,就算你是大羅金仙,也別想活命。」騎手往身後看了一眼,「實話告訴你,我只是個盯梢的,我們幫主正帶著兄弟們往這邊趕。你若識相,放了我,我就在幫主面前替你美言幾句,留你個全屍。」


  聶猛抬腿就是一腳,把這騎手踢飛數丈,重重撞上路邊樹榦,昏死過去。


  青龍幫?我等你們。


  聶猛在心裡冷笑一聲,抽出腰間鋼刀,坐在路邊慢慢擦拭。這把刀已經很多年沒有出鞘了,但刀刃依舊鋒利,冰冷的刀鋒傳遞出懾人的殺氣。他想起第一次用它時的情形。


  大約過了一炷香,樹林外的官道上傳來陣陣呼喝和馬蹄聲。不多時,只見十餘騎沿著小路急馳而來,馬上騎手一律穿靛青色短衣,手持利刃,一個個凶光畢露。


  眾騎手見了聶猛,皆是一愣,紛紛勒住馬頭,又認出昏死在地上的同夥,立時聒噪起來,大呼小叫著,將聶猛團團圍住。


  聶猛冷眼覷著他們,問道:「你們就是青龍幫?」


  「不錯。」眾騎手中,一人排眾而出,是個年約四十的黑瘦漢子,看上去頗為精悍。「我們的來意,想必你也知道。冤有頭,債有主,到了陰曹地府,這筆賬別算在我們頭上。」


  「少廢話,來吧。」聶猛不耐煩道。


  黑瘦漢子左右環顧眾人,冷聲道:「動手!」


  話音剛落,十餘名幫眾紛紛跳下馬,一齊向聶猛衝來。


  聶猛擎刀而起,迎向青龍幫眾。


  先是一刀劈死沖在最前的那個人,接著抬腳踹飛第二個人,這才把刀從第一人的脖頸間拔出,順勢一橫,將衝到跟前的第三人開膛破肚。


  瞬息之間,手刃兩人,重傷一人!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青龍幫眾一向恃強凌弱慣了,何曾見過如此驍勇之人,畏懼之心大起,一個個圍在聶猛身邊三丈遠的地方,呼喝怒罵,卻是不敢上前。


  黑瘦漢子心中一沉。


  他忽然想起一段坊間傳言。當年聶家豪富,乃是城中一頂一的大戶,聶氏夫婦意外身亡,留下大量金銀財寶、田產宅院,引來宗族的覬覦。他們欺負聶猛年幼,巧取豪奪,慢慢地竟將聶家偌大一座金山給搬了個空,這還不算完,最後甚至盯上聶家僅剩的祖宅,想要將其霸佔。


  這些陳年舊事,當時縣城裡的人大都耳聞目睹。人們本以為,胳膊拗不過大腿,一個小小的孩童,怎麼可能跟那些老奸巨猾的宗親長輩抗衡?最後的結果,只能是被人趕到陋巷破廟,最終流落街頭,饑寒而死。


  可是人們沒有想到,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謀奪聶家財產最多,亦是想要霸佔聶家祖宅的那位老同宗,連同他的幾個成年子侄,竟被人盡數殺死,家中只剩婦孺,財物也多有失竊。官府草草查驗,稱系強盜所為,不了了之。


  有傳言說,當晚曾有人親眼看見聶猛手持利刃在事發現場附近出現過。


  這個傳言最終沒有被證實,但是從那之後,再沒有任何人敢打聶家孤兒的主意,聶猛也漸漸開始顯露他過人的身手,行事越來越高調,為人睚眥必報,甚至往往得寸進尺,對得罪他的人趕盡殺絕,成為縣城裡令人聞風喪膽的霸王。


  如今看來,當年的傳言不假。


  看聶猛出手的狠辣果決就能知道,他不僅殺過人,還不止一個,儼然已是此中老手。


  這一千兩賞格,不太好賺。


  硬拼,有勝算,但必然是慘勝,今天帶來的精銳怕要折損殆盡,縱能殺死聶猛,青龍幫也必然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不能強殺,必須另外設法。


  「聶蠻子,你項上人頭權且寄下,我們青龍幫定報此仇,咱們來日方長!撤——」


  黑瘦漢子一聲令下,青龍幫眾如遇大赦,急急收拾了屍首,把傷者抬到馬上,一陣風似的退去。


  聶猛默默地看著,並不阻攔,等他們退出樹林,這才從樹上解開韁繩,翻身上馬,並不繼續前行,而是撥轉了馬頭。


  「全看你的了。」他俯下身,輕撫棗紅馬的脖頸。


  似是感應到主人的心思,棗紅馬人立而起,仰天打了個響鼻,四蹄如飛,向著來路飛奔而去。


  青龍幫眾沒跑出一里地,便聽到身後馬蹄響。


  回頭一看,見聶猛拍馬提刀趕來。


  「不好,這廝要趕盡殺絕!」


  「快退!」


  眾人大驚失色,一個個猛催馬力,沒命奔逃。


  「大家不要怕,都給我停下,我們兄弟與他決個生死!」黑瘦漢子勒馬大喊。他現在很後悔,低估了聶猛的狠辣,早知如此,當時就該拚命。


  可是如今,眾人早沒了搏命的勇氣。


  剛才在林中小徑,若是聶猛要趕盡殺絕,眾人都還沒來得及上馬,逃生不及,只能拚命,誰生誰死還不好說,現在一個個都騎在馬上,誰還肯停下來跟殺神般的聶蠻子搏命?

  除了幾個素日里最忠心的,其餘幫眾根本不理會幫主的命令,不僅如此,還乾脆把死傷的同伴從馬上拋下,好逃得更快。


  黑瘦漢子見了,氣得破口大罵。


  聶猛卻已經催馬趕到近前,大喝一聲,鋼刀掠起一片寒光,自下而上撩向黑瘦漢子。


  黑瘦漢子一咬牙,從懷中取出一對精鋼短匕,試圖架住鋼刀。他手上這對匕首,有三十年的火候,而且還餵了竹葉青的劇毒,只要擦破點皮,神仙無救。聶猛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仗著猛力殺了幾個人,想要跟他這樣的老江湖斗,還嫩點!黑瘦漢子已經想好后招,只要架住聶猛這一擊,頃刻便叫他知道江湖上的手段。


  雙方武器甫一交接,他便暗道一聲不妙,聶猛的刀,勢大力沉,遠超他的預計,只聽一聲慘呼,兩柄短匕脫手飛出,黑瘦漢子前胸出現一道又長又深的傷痕,登時鮮血噴濺,腸斷肚流,從馬上跌落下來,再無聲息。


  眼見幫主一招便死在聶蠻子的刀下,原本幾個停下來打算圍攻聶猛的青龍幫眾再無鬥志,轉頭便逃,可沒逃出多遠,就被聶猛趕上,一刀一個,盡數斬殺。


  一時之間,官道上死者連綿,鮮血塗地,不少行人見了這般景象,一個個嚇得瞠目結舌,慌忙躲避不迭。


  聶猛有意要叫仇家見識自己的手段,殺人之後,並不急於離開,而是縱馬在官道上徐徐而行,渾身浴血,有如修羅,大聲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些強人手持利刃,公然劫掠行人,謀財害命,因此被我盡數誅殺,大家不要驚慌,好教大家知道,殺人者,陽城聶猛。」


  他知道,發生在這裡的事,不消半日,就會傳遍縣城。


  如此一來,誰要再想賺這份賞金,就得好好掂量一番。


  至於醉月樓……


  聶猛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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