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慌意亂
沈茹從段家鋪子里出來,立即讓小茜將首飾送到了縣尉石家。
縣尉夫人楊氏三十歲生辰,本不是什麼大日子,她也沒打算大辦,不知怎的,消息傳出去,平日里相熟的幾個夫人倒是先後送了禮物過來,叫她不好不請了她們一起吃個宴席。
出乎意料的,今年她收到最重的一份禮竟是來自沈家大姑娘所贈,那樣一副翡翠頭面,真是送到她心坎里去了,她愛之如珍寶,喜歡的不得了。
她同沈家往來並不多,從前也未見沈家送她這樣的禮物,特意選了個好日子,派人去請了沈姑娘到家中做客。
她怕沈姑娘不慣同那些婦人應酬,單隻請了她,然後讓自己的女兒石妮出來作陪,特地在縣尉宅子的□□設了一個家宴。
沈茹受了邀請,夕陽西下時乘著馬車到了縣尉家。
縣尉家青石院落,寬敞舒適,前後幾進房子,算的是個殷實人家。
聽到銀鈴聲響,楊氏急忙迎了出來,抬頭看那沈大姑娘,只見這姑娘肌膚賽雪,眉目若畫,一襲淡青色襦裙宛如六月的出水清荷。
楊氏歡喜的笑道:「沈姑娘真是貴客,快請進來!」
沈茹見她面目和氣溫婉,微微一笑,扶著小茜的手進了院子,只見院子頗大,種了些花草樹木,靠牆放著一排刀械架,插著各色兵器。
「這些兵器好生鋒利,應該是縣尉大人平日里練功用的吧?」
「叫姑娘笑話,我那夫君就是莽漢,整日里刀槍棍棒不離身的。」說到夫君,楊氏眼底滿是溫柔。
「這樣才好,身為縣尉,正是以治安為重,自是盡忠職守的好官。」沈茹笑著說。
楊氏聽這話心裡舒服,這沈姑娘不但人長得好,說話也好聽。
她殷勤將沈茹請到後院之中。後院中央一個八角亭,沿邊種了些花草,亭子中間已擺好了碗筷之類的,只等上菜了。
楊氏的女兒石妮已經站在亭子邊了,十四五歲,一身粉色襦裙,一臉稚氣,看她來手足無措的叫了一聲沈姑娘。楊氏瞧著心裡感嘆,怎麼都是十五歲的姑娘,差距就這麼大咧。她還納悶為何沈萬銀放心一個十五歲的姑娘掌家,如今看這位姑娘一身的沉穩氣派,不愧是沈家□□出來的人。
「咱們也不講究什麼客氣,就婦道人家之間吃吃飯,說說話。」楊氏很是隨和。
飯菜上來,肉燴鮮筍,醬燒仔雞,還有青椒臘腸,紅燒桂魚,以及白切牛肉幾碟青菜,都是家常菜,香噴噴的勾人食慾。
沈茹禁不住贊了幾句,楊氏滿臉笑容。
說到那幅翡翠頭面,楊氏有些不過意,道:「沈姑娘厚禮,我受之有愧呢。本當想送還回去,可想到姑娘一番厚意,送還這禮物倒顯得我沒氣度了。」
沈茹忙說:「夫人千萬別說那樣的話,我家本是做生意的,這春陵治安這麼好,都是托的石大人的福,我家生意才能不受滋擾順風順水。沈家一向想表達感激之意,恰逢夫人生辰,一點薄禮夫人無需掛懷。」
楊氏聽了她這番話,心下立即鬆了許多,連忙替她倒了一杯梅子酒。
不知不覺日沉西山,亭子上掛上了兩個燈籠,吃過了晚飯,夫人又令人準備了點心。
沈茹正要告辭回家,聽到外頭傳來男子呼喝的聲音。
楊氏連忙站起來:「一定是我夫君回來了,看這樣子是醉酒了,我將他料理回屋裡頭便過來送你。」
沈茹也跟著她出來,站在廊下探頭向外看去,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滿臉通紅的被一個年輕男子扶著送回來。
那三十多歲的男子絡腮鬍子,一身皂衣,正是縣尉石沖。楊氏急忙迎了上去,他笑嘻嘻去握楊氏的手,楊氏羞惱,三十歲的女人臉上卻浮現出几絲少女般的嬌媚,她柔聲嗔道:「有客人呢,沒羞沒臊的……」一面扶著他,叫人去做醒酒湯又親自去打洗臉水。
沈茹的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一個情景。那天,衝天的火焰燒紅了春陵的城牆,城牆下人慌馬亂,皂衣男子心口插著一根白羽長箭倒在血泊之中,她的妻子抱著他的頭哭天搶地,聲音那般凄厲絕望……
她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看到一個人向她走過來。四目相對,沈茹心口一跳,送石縣尉回來的怎麼是他?
陸歆站在廊下抬頭看她,隱隱綽綽的燈光照在她臉上,仿若暗夜裡盛開的一朵幽蘭。
「你怎會在這裡?」她問,想起上次兩人貼在一起的尷尬,臉上有幾分不自在。
「我為何不能在這裡?」他嘴角勾起一絲戲謔的笑。
一個在廊上,一個在廊下,就這麼相對看著。
沈茹知他向來同那些破落戶在一起,遊離於市井之間,如今,怎麼會跟縣尉拉上關係?他在籌謀什麼?
陸歆知道她在胡思亂想。
「別亂想,我可沒有圖謀什麼。」
沈茹歪頭,一副我不信的表情。
「信不信由你。」
沈茹冷哼了一聲。
兩個人打著啞謎,那頭楊氏已經料理了丈夫出來,卻看到這廊上廊下相對的兩個人,頓時愣住了,陸大郎和沈姑娘好像認識的樣子?
她臉上漾起笑意,對沈茹說:「前些日子,有個江洋大盜到了春陵,虧得陸大郎幫忙,那大盜才落了網。我夫君平日里多是稱讚他,幾乎跟兄弟一樣。」
沈茹不以為然,他這麼好心幫忙緝盜?她怎麼就沒覺得他是個樂於助人的四好青年?
「大郎你若想在院子里坐坐儘管自便,我先送姑娘回去。」楊氏打了招呼,便送沈茹上了馬車。
楊氏回來時,哪裡還有陸歆的影子?
沈茹坐在馬車裡,馬車輕輕的搖晃,身邊的小茜昏昏欲睡,她還想著方才碰到陸歆的事兒,覺得奇怪。
「喂!」
一個低醇的聲音落入耳中,沈茹驀地轉頭,發現男子已經坐在了自己的身邊,她居然毫無察覺。
她再看小茜,似乎靠著車壁,已經沉沉睡去。
「小茜……」她晃了晃小茜的手臂,急問陸歆:「你把她怎麼了?」
「點了睡穴而已,半個時辰就會醒來。」
沈茹生氣的瞪著他,真如一隻貓似的神出鬼沒。
「大郎好本事,怎不鑽去你嬌嬌家,卻來鑽我的馬車?」
「還在生氣?」陸歆失笑,一臉愉悅的看著她。他攤開長腿,雙手墊在腦後靠在車壁上,神色悠哉。
沈茹挑眉:「我有什麼氣可生?你家嬌嬌那糖糕可有順利送到你的手上?」
「還是生氣。」陸歆悶笑,堅持自己的看法。
「下去!」沈茹生氣的伸手去推他,被他粗糲的大手握住了一隻手。
兩人在馬車中瞪著眼睛,一個扯一個不放,猶如演默劇一般。
「好啦,別鬧。」他低聲在她耳畔說,「好容易見一次。」眼中透出央求她的意思。
沈茹低聲啐他:「誰稀罕見你。」手卻不扯了,反正扯也扯不開。一隻手就那麼被他握著,熱燙的手心仿似渥的她額上都冒出細密的汗珠。
陸歆握著她滑膩的小手心中歡喜,卻不敢再輕舉妄動。
馬車中光線昏暗,她羞惱的撇過臉不看這個無賴,而這個無賴正目不轉睛的看她的臉呢。
「茹茹……」在咕嚕嚕的車輪聲中,他嚅囁出兩個字來。
這軟軟的兩個字叫的她心兒一顫,她嗔道:「幹嘛?」
「我想這樣叫你。」他覺得這兩個字好聽,早就想這樣叫她。
他溫柔而低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亦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後。
沈茹回頭睨他,只見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的,就好像一個討要糖果的孩子。既不是那第一次看到的面目冷冽的青年,也不是崢嶸畢露的煞星,倒像個天真的少年。
她的心驟然就軟了一下,伸出手向他探去。
陸歆雙眼放出激動的光芒,心跳快如鼓點。
女子伸手從他頭髮撿下一樣東西,皺了皺眉,「你上哪兒去了?怎的頭上還有個樹枝?」
陸歆無語,拿眼睨那小樹枝,好丟人。
驀然的,馬車戛然而止,只聽到馬車外忠伯叫道:「姑娘,到啦!」
「還不走?」沈茹急忙催他。
陸歆依依不捨,低頭向她手背上一貼……
那溫熱的觸感讓她唬了一跳,猶如觸電一般,轉頭看去,他還……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沈茹隱隱看到他眼底的惡劣,正要惱火,只見他帘子一撩,人影已經消失在馬車外。做了壞事,逃之夭夭?
沈茹無語的看著濕漉漉的手背,趕緊拿手帕去擦,想起他那一吻一舔,燒的耳根發燙,慌得心口兒顫抖。
她第一次有這樣慌亂的感覺,即便是前世做新嫁娘時也沒有這樣的心慌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