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再見
羅之中剛進家門,就被一個飛過來的鐵鍋砸到了頭。他額頭一痛,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婆娘氣沖沖的大聲罵道:
「你還知道回來?你還知道有這個家!」
他抬頭看看牆上的鐘,已經過了12點了。這個乾瘦乾瘦的男人,默默地彎下腰,撿起鐵鍋,關上門,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然後拎著鍋,對自己婆娘破口大罵視若無睹的走過客廳,將鍋放在了廚房裡。
「你錢也掙不到,家也顧不到,你說你一天到晚在忙些什麼呀!你作為男人合格么你!」婆娘扯著嗓門。
羅之中從廚房出來,滿臉疲憊,有氣無力地說:
「大半夜的,別那麼大聲,鄰居都聽得見。」
「你到關心起鄰居來了?」他老婆因著病,也是又瘦又小,喉嚨卻很大,「我苦命的呀,嫁了你這種沒出息的男人,連個病都沒錢治!」
羅之中皺了皺眉,在客廳坐下,晚飯還沒吃,隨手撈了個饅頭吃起來。
「你吃,你吃!家裡除了睡覺就是吃飯,你把家裡當什麼了?」婆娘還在數落,甚至上來要奪他嘴邊的饅頭。
羅之中這回真的火了,他「噌」地站了起來,大吼一聲:
「好了,別鬧了!」
婆娘愣了一下,忽然大哭起來:
「你凶,你就會對我凶!出了家什麼都不是!這都做了警察這麼多年也沒見你升過職,家裡唯一的女兒被人欺負了你連問都不問……」
羅之中本來閉著眼睛鎖著眉頭忍受著,聽到這兒忽然一驚:
「寧寧怎麼了?!」這才發現剛才進門的時候門廳里多了一雙女兒的鞋。本來在中學里住宿的女兒忽然在不是周末的日子不打招呼的回家,再想到易如那天晚上威脅的話語,羅之中嚇得魂都沒有了,不管婆娘再嘮叨什麼,趕緊衝進女兒的房間。
「寧寧,你有沒有事?」
房間里女兒已經睡了,被老爸叫醒,還睡眼惺忪的。
「你在學校怎麼了?」羅之中心急的上下觀察了下,女兒外觀上看上去安然無恙。
「老爸,」女兒揉著睡眼,「你下次跟我去開個家長會吧,學校里的同學都說我是沒爸的孩子呢。」
羅之中一聽是這個理由,這才放下心來。青春期的小孩子就是容易受傷,旁人一句風言風語就讓小孩心裡彆扭了。
他笑起來,摸了摸寧寧的頭。
「寧寧有爸爸的,出席個家長會還不容易么。老爸下次去。」
寧寧一聽這話笑起來:「你自己說的。」
羅之中故作嚴肅的點了點頭。
「哦,對了,」寧寧忽然想到什麼,「今天坐公交車的時候碰到了個大姐姐,說是老爸的同事。」羅之中本來放鬆了的情緒忽然又一緊!
「你們聊了些什麼?」他的臉色漸漸沉下來。
「這個大姐姐長得好漂亮。」寧寧還在說,「頭髮短短的,還問我以後想不想做警察。如果做警察能夠像那個姐姐的樣子,我說我就願意做。姐姐很開心,給我了我這個東西。」
寧寧手上拿了一個項鏈的吊墜,吊墜的造型很別緻,是一把左輪手槍。
羅之中一看,臉色煞白。他幾乎能夠想象到易如將吊墜交給女兒時候的表情。
他慢慢從女兒手上接過吊墜,本想著女兒在寄宿學校還是安全的,這麼看來對方已經徹底清楚了自己家裡所有人的行蹤。
這個吊墜就是一個警告,威脅他的時候他還在想作為一個警察,她總是會有些良心的。沒想到那小姑娘看上去白白凈凈的,竟然可以如此的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羅之中覺得從腳底升起了一股涼氣。
「老爸,怎麼了?」寧寧擔心的看著不做聲的羅之中。
羅之中勉強對女兒笑了笑:
「這個吊墜不要亂玩,老爸幫你保存起來。快睡吧,明天還送你去上學呢。」
女兒乖乖的聽話躺下,羅之中替她關掉了燈,起身要離開,聽到女兒在那兒輕聲地問:
「老爸,你知道今天的姐姐叫什麼名字么?」
羅之中抓著門把手的手青筋畢現,對這女兒說出的話卻還是輕柔的:
「哦,那人叫易如。」
他說完這話,臉色陰沉。
封青蔓在家裡待了半個月,實在待不住了,天天往局裡跑。局長受不了她休假還來上班,下班還比一般同事晚的毛病,叫她直接去總局自己求情去。
封青蔓接受了,於是大熱天的跑到總局去找總局長。
好說歹說了半天,終於從總局長那裡接受了「特赦令」,從今天開始正式復職。她鬆了一口氣,終於從無所事事待在家裡的狀態里解放出來了。
她從總局樓上下來,準備下午回局裡去,正想著去哪裡吃個飯,遠遠的看到大門口吳學松從車裡出來。
大太陽下面,吳學松戴著墨鏡,人高馬大的模特架子,笑逐顏開的在說著什麼。
接著,封青蔓看到車裡又出來個人,也戴了副墨鏡,身形修長,笑起來露出一排整潔的牙齒,閃耀的比太陽更燦爛。
易如的短髮長了些,拉拉雜雜的,她便在腦後扎了個可笑的辮子,又短又少,然後用髮夾把不聽話的頭髮夾起來,看上去依然整潔清楚。
她看上去依然活力無限,並且和吳學松似乎聊得很開心。封青蔓能看到吳學松做了一個紳士的「請」的舉動,讓易如先走。
易如爽朗的笑聲從外面的大太陽下直接傳到了大廳里。
封青蔓本能的想避開,她退了一步,卻被吳學松眼見得瞅到了。
「哎,是封隊啊,好久沒見啊!」
封青蔓不得不抬頭,笑了笑,就見吳學松和易如朝這邊走過來。兩個人都是長身玉立,封青蔓忽然有了奇怪的感覺。
她急匆匆地閃了易如一眼,卻見她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
吳學松站到跟前,笑著對封青蔓:
「呀,封隊,真是羨慕死我了,一個月的假期,我也想放啊。」
封青蔓做了一個笑容出來。
「吳隊想放假跟總局說一聲不就行了。」
易如站在吳學松背後,眼睛卻對著大門方向,她穿著件短袖的波羅衫,是天藍色的,讓封青蔓想起了自己家裡那個天藍天藍的房間。
有的時候過於明朗的天藍色,為什麼看上去卻隱含陰鬱?
吳學松哈哈笑起來:
「這個可不行啊,我今天就是總局辦手續的,我已經正式從刑偵隊調動到緝毒隊了!」
從刑偵到緝毒?
封青蔓皺眉看他,真是一個奇怪的調動,一般像他們做刑警隊長的,經驗和知識都是可以倚仗的,不會輕易調動,更何況,緝毒是一個完全不同的領域。局裡怎麼會做這種兩邊不著調的事兒?
「其實,」吳學松還在自賣自誇,「其實呢,確切地說也不是,我是來接受升遷令的,下個月開始我就要在總局做大隊長了,主管緝毒而已。」
封青蔓笑了笑:
「恭喜。」
她說。這種不近人情的升遷調動鐵定暗含了些什麼內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直接從下屬局的刑偵隊長升到總局做大隊長,還是不同科,這個坐火箭的速度,吳學松到底被誰這麼看重了?
不過,封青蔓在心裡冷笑了下,吳學松當初想方設法與自己競爭要拿全市破案率第一,這次憑藉畢生健這起轟動的案子,也算是出人頭地了,也許人家就是憑這個本事直接坐了火箭的呢。反正對於封青蔓來說升不升,只要讓她辦案,她便無所謂了。
只是,除了升遷,她更在意的東西也許吳學松已經不經意間拿到了,這反倒是讓封青蔓鬱結於心的事情。
她再次看向易如。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側身過來,炙熱的空氣下,白凈的皮膚有些微微的泛紅,青春讓她的皮膚光潔平整。
她就連看也不想看自己了么?封青蔓心想。
這麼一想,便覺得心酸。這麼多日來建設下來的心理防線馬上就分崩離析。憑什麼她在先挑逗完自己之後又放手不顧了?憑什麼她出現並攪亂了她平靜的湖水之後又一走了之?憑什麼就是她偏偏讓她放下了防備現在卻要當作非親非故?
「那易如今天來做什麼?也要到總局來么?」如果你不理我,我就偏要惹你。封青蔓心裡的倔強和委屈一股腦兒溜了出來。
易如被這麼問,自然就不能再側身了。
她轉身過來,直直的看著挑眉問她的封青蔓,卻並沒有回答。
也許是兩人過於劍拔弩張,連帶旁人也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吳學松尷尬的插了一句:
「小易是陪我過來的。」
封青蔓只是想讓易如親口回答,至少說一句話。
在她死死的注視下,易如忽然笑了,直接讓封青蔓一拳落空,彷彿打在了軟綿綿的棉花枕頭上。
「吳隊升了,我們都高興呢。」易如抬頭看了看吳學松,正好接住了吳學松低頭笑看她的眼神。
反倒顯得封青蔓是外人了。
封青蔓咬了咬唇,將視線轉向外面,自己都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舉止實在犯傻,典型的自討沒趣。
「封隊,那我們上去了。」易如說。
封青蔓聽到了,看著自己的腳尖點點頭,兩人越過她朝二樓走去。
好一個自討沒趣。她笑了笑,那邊的世界太明顯了,自己還能裝做故意看不到么?易如的笑容,易如的聲音,易如的眼神,曾經對著她的一切現在都不是自己的了。從她打電話給自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麼一天的來臨,現在,現實真真切切的在她眼前呈現的時候,為什麼還要努力去辯解,不願意承認不願意相信,易如已經離開的事實呢?
封青蔓嘆了口氣,回頭想最後看一眼那兩個人的背影,好給自己一個最後的解脫,卻發現易如跟在吳學松後面已經上了二樓,卻還和她一樣,回頭看著自己。
那眼神,複雜而糾結,關切而柔軟,似乎千言萬語,卻只是化作沉默。
封青蔓就這麼看著,也看到她同樣遙望著她,直到消失在樓梯的拐角,再也見不到了。
(第二案完)
作者有話要說:裡面的職稱啊什麼的請放過吧,俺都是亂寫的。
下星期三之前都不會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