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矛盾
易如在醫院走廊上坐著。
長腿伸直了保持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微微閉著眼睛,腦袋上包著紗布,雙手環繞在胸前,頭靠在牆上。
封青蔓到的時候就看到了她那個樣子,看上去她好像睡著了。她放慢腳步,慢慢的走過去,怕驚擾到她。
黃昏的夕陽斜斜照在漆著綠漆的牆壁上,易如安詳的神態讓封青蔓心裡一片靜旖。
她在她身邊的空位上坐下,側頭看易如。
陽光在她輪廓周圍灑了一層金色,皮膚上有微小的汗毛閃耀著陽光的色彩。她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覆蓋在柔滑的肌膚上。
走廊外大樹上已經有了蟬聲,初夏的新綠鬱鬱蔥蔥,有風從外面吹進來,吹動了易如頰邊的黑髮一跳一跳,也吹動了封青蔓心裡的碧波一浪一浪。
她本來是平靜的,忽然就起了波瀾,潮汐奔涌,翻騰,指尖蠢蠢欲動,彷彿自我無法控制,催動著她的行動。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抓」,有著最柔軟的心,卻催使著最放肆的念想。
她睡著,不會知道,封青蔓這樣解釋,便釋放了自己,伸手撫上易如,一開始只是輕輕的將她調皮的鬢角壓下去,然後便習慣性的深入到了她的黑髮間。
青絲略過指腹,亦撩過心扉,絲絲細密,纏繞住封青蔓的全身。
只是這樣的微小動作卻讓易如立即驚醒。封青蔓見她一動,便收回手,就看到易如一臉警覺的神色四下張望。直到看到封青蔓,才將眼神放鬆下來。
「我睡著了?」易如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
「睡吧,問過醫生了,說你只是頭部擦傷,皮外傷,沒事的。」封青蔓看著她,沉靜的敘述。
易如腦袋裡還在持續不斷的嗡嗡響,她其實並沒有聽清楚封青蔓說什麼,只是看到她一啟一合的唇,便知道她在安慰她,想到這點,她心裡忽然無比的寬心。
周圍的聲音退卻了,感官卻極度增強了。她此時只看到封青蔓眼中的神色,滿瀉的關懷,心內就一片柔軟。
封青蔓看到易如不同以往的注視著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那眼神雖然無波無瀾,卻帶了點令她覺得哪裡不對勁的感覺,再加上易如微翹的唇角,似乎,感覺有點奇怪。
「小易你還好吧?」她上上下下的端詳了一遍易如,沒感覺除了頭部還有別的傷。
易如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看她眼神便知道她感覺出了些不對勁,便對著封青蔓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爆炸後遺症。」她說。
封青蔓一下子站了起來,焦慮的看住她。
「你聽不見?」
她的唇型動了動,這句話易如看懂了,她點了點頭。
「我們去告訴醫生。」封青蔓拉住她就想起身。
易如沒看明白她要幹嗎,見她轉身,以為她要走,可她喜歡跟封青蔓這樣的相處,便拖住她不讓她走。
封青蔓一拽拽不動,回身看她,見她抬頭看著自己,那是易如從未有過的容顏,帶著一點點小乞求和一點點小無賴。
封青蔓走不動了,她轉過身來,俯視著易如,看到易如抬了頭看她,她伸手撫摸她的頭髮,便帶動了剛才內心極度的柔軟。
「封隊長怎麼大駕光臨了?」背後傳來的聲音打破了這平靜的一切。
封青蔓放開易如,轉身面對吳學松。
「吳隊長。」
這男人難得的一臉沮喪,頭髮也亂了下來,一直筆挺的西服上一片污漬。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吳學松將頭髮捋起,眼神越過封青蔓看到易如。
難得易如沒有站起來,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看著地面若有所思。
「沒有什麼笑話可看。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封青蔓實事求是地說。警局這次完全是集體行動,傷亡的無論是不是吳學松的手下,都是自己人。
吳學松也難得的沒有反駁,看出來他沒有心思來對付封青蔓。
「小易。」他叫了一聲易如。
封青蔓回頭看看盯著地面看的易如,替她回答。
「她聽不見,大概是爆炸造成的暫時性耳聾。」她說這話的時候,沒來由的一陣心慟。
吳學松皺眉看了看易如,又看了看封青蔓。明明那裡是兩個人的空間,他還是沒眼色的擠了進來,偏偏封青蔓對此完全沒有辦法。
吳學松朝易如揮了揮手,引起了她的注意。
「跟我來。」他說。
易如看明白了他的嘴型,看看邊上站著的封青蔓,抱歉得笑了笑,跟著吳學松朝外面去。
封青蔓不忍,卻不能開口挽留,眼睜睜看著吳學松帶著易如出去了。
吳學松帶著易如走到了醫院門口,指了指她的耳朵。
「不要緊吧?」他放慢口型。
易如搖搖頭,表示沒什麼大事。
吳學松拉開車門。
「我們還有事兒做。」他說了一句。
易如沒聽明白,但知道他什麼意思。
吳學鬆開車帶易如再次到了小老頭那兒。
這次吳學松是直接踹門進去的。
小老頭慌慌張張的開了門,就見吳學松拿了槍頂住他的腦袋。
「龜孫子耍你爺爺哪!居然給我假情報!」他拽著小老頭將他逼入室內。
易如進去,順手將門鎖了。
小老頭嚇悶了,趕緊跪在地上。
「吳隊長饒命,饒命,我真不知道那人會這麼做?」
屋內的電視上正在直播爆炸現場,電視台記者正在分析警方的這次傷亡情況。
小老頭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看上去真不知道情況。
吳學松咬牙切齒:
「你消息這麼靈通,不知道才奇怪!」
小老頭撲通撲通開始磕起頭來:
「吳隊長,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我還乖乖的待在這裡等你拿槍指著我的頭么?」
吳學松轉念一想,也對,想不到這小老頭油嘴滑舌的竟然給他說通了,可是心裡一股無名火卻壓不下去,難道就這麼吃了啞巴虧?
反倒是小老頭,又笑嘻嘻的依附上來。
「吳隊長,我還在這地盤上混得,不想跟警察作對。我有些情報想將功補過。」
吳學松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打鬼主意:
「說。」他喝了小老頭一聲。
「那人的來頭,我小老頭找人查過了。」小老頭諂媚的笑。
吳學松感了興趣。
小老頭這個人精看出來了,知道自己沒事了,便從地上站起了起來,聳了聳肩膀。
「那個人是車臣傭兵。」
「所以他會有VSS槍!」吳學松忽然明白了。
「所以他肯定反偵查了你們警察的行動。」小老頭說。
「這麼說來他只是在平房裡設定了炸彈,然後察覺到了我們的行動,才引發爆炸的。」吳學松自言自語。
小老頭一個勁地點頭:
「你看吳隊長,這事兒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吳學松忽得笑起來,拍了拍小老頭的臉:
「不過,既然你本事這麼大,給我好好的把那人的底細給我查出來。顯然,他的護照啊名字啊都是假的。」
小老頭面露難色,正想張嘴,吳學松的槍就頂到了他嘴裡:
「不然,你就吃不了兜著走吧。」
小老頭被槍塞著嘴,面色大變,不得已的狂點頭。
易如站著,看著小老頭,也沒露出什麼表情。見吳學鬆起身招呼她走,便默默地跟了出去。
吳學松出門看看她:
「還是回醫院去,看看耳朵吧。」
易如看明白了,擺了擺手。
「沒事,吳隊。」想了想,然後說,「放我兩天假吧。」
吳學松看看她,點了點頭。
「好好休息。」
通緝令發下來了,電視上循環播放著警方的通緝令和嫌疑人的相片。罪犯Kahn Bell,美籍華人,涉嫌公共危害罪和故意殺人罪。全城都戒嚴了,從各地調來警察開始挖地三尺,尋找罪犯。
封青蔓坐在總局的位子上,忐忑不安,她承認這心思是某個人給的,可又不能清晰的表達出來,所以她自己也開始迷惑自己心裡的感覺,只是那人不出現,不知道吳學松帶她到了哪裡,她便不安,更何況那人還有傷,有病。
總局裡進進出出的,來了很多外省外市的警察,因為這次的爆炸,特警武警都動員了。她看著眼前的證物,卻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也是從來沒有想過會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情況。
大門開了,吳學松耷拉著腦袋進來了。封青蔓看見了,幾乎是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可吳學松進來之後便不見有人進來,她奇怪著,朝吳學松走過去。
吳學松走到焦頭爛額的總局長那裡說話,封青蔓靠上去,聽到他在跟總局長說「是個傭兵」之類的。
總局長腦袋上一層油,他拿著手絹不停的擦。
「傭兵?」他放下手絹問吳學松。
吳學松點頭:「車臣傭兵。我們是不是可以申請國際刑警協助?」
「可是他真的叫Kahn Bell么?」封青蔓插話,「如果不是,很難請他們協助。」
「不過可以請他們幫忙調查這個人。」總局長恍然大悟似的,「太好了!」他拍了拍吳學松,叫人幫忙聯繫國際刑警去了。
「小易呢?」封青蔓問吳學松。
吳學松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封青蔓:
「這麼說來她真的對你很重要啊!」
封青蔓不想自己的心思被他知曉,不願意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她受傷了,你不帶她去看醫生帶著她去哪兒了?」
吳學松確認了這個信息,反倒好整以暇起來,他笑眯眯的看著封青蔓。
「一開始我還不相信呢,現在看來這個易如真的對你挺重要的。」
封青蔓對他那種似乎很了解自己的說法噁心到了,不想搭理他,便沉了臉。
吳學松一看封青蔓又露出那種冰霜般的臉,輕輕笑了笑,轉身就想走。
封青蔓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還沒回答呢。」
「我不是你的小隊員,你說什麼我就要回答你什麼。」吳學松弔兒郎當的回答。
封青蔓冷笑了一聲:「幸好你不是我這隊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吳學松聽出封青蔓的挖苦,惱羞成怒。
「沒什麼意思,只是如果是我們隊的,我會先調查清楚了再讓隊員突擊的。」封青蔓難得的毒舌,只是因為心中憋了一股火,一股腦兒的全發泄到令她極度不爽的吳學松身上。
明顯見到吳學松暴怒。青筋在他額頭崩突出來,他只是沒想到看上去一副清心寡欲樣子的封青蔓居然會將他嗆得啞口無言!這並不是自己認識那麼多年的封青蔓,至少印象中她向來不會是個故意招惹人的人。
可是她抓住了重點,這個重點可能會是吳學松一輩子的污點,因為他的判斷,使警察1死幾傷,雖然他請示過局長,可判斷權在他身上,最終的責任雖然不用他來背,但全局都看到了他的過錯!所以他說不過她!
他看看四周,確定沒有人聽到他倆的對話,一臉憤恨的瞄向封青蔓。
「我給她放了兩天假,至於她去哪兒了我管不著!」
他甩開封青蔓,朝外面走。封青蔓其實說完也有些後悔,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她說出這話就有些不忍,對方也是要面子的人,的確有些說的太衝動了,可是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脫口而出。
可是,還是不知道易如去哪裡了。封青蔓這才意識到自己對易如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