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我是你的火
知道自己懷孕后,林池這幾天總是睡得不夠安穩。這夜又在半夜中驚醒,林池睜著和漆黑的夜色同樣黑沉沉的眸子,愣愣就著窗外投射進來的一束月光盯著與她隔著一個阿恨的周瑾看了很久,心中卻還是亂得沒邊。
紛亂的情緒困擾著她,她知道自己今晚又無法入睡了,索性輕輕撥開林恨壓在她胳膊上的小胖腿,下床摸著黑穿上衣服去了殿外。
殿外這個時候自然還是有親衛把守的,但可能是周瑾沒有對他們吩咐過的關係,他們並沒有阻攔林池去到花園裡。現在這個時節,園裡的花大都枯萎了,只留了幾株黑色的梅花,傲然地盛開在這寒冬臘月里。
這段日子總在下雪,應林池要求,庭院中的雪一直沒被掃過,如今她踩在上面,鹿皮靴子都會陷下去兩三分,伴隨著蓬鬆的雪被擠壓時的沙沙聲。今夜天上有雲,雖然也有月光,卻不見得很亮,但園裡仍舊十分明亮,雪地反射了掛在殿外的幾盞紅燈的燈光,如霞似錦地,園中一切都看得清晰。
林池立在園裡的一株寒梅旁,盯著那和周瑾十分相像的花枝看了半天,覺得她們都是一樣的清冷,又有一樣的絕美,這種美是傲雪凌霜的,也是驕傲得彷彿沒有任何花能與她們盛開在一起的。
這樣的花,這樣的人,是她的花,也是她的人,那她為什麼不滿足呢?為什麼在又已經有了周瑾孩子的如今,她的心依舊沒有真正踏實起來?
林池心中掙扎,她既想對自己肚子里這個小的、以及對她虧欠了很多的小恨負責,想要做一個好母親,可另一方面,她又無法忽視自己的身份,不能忘記多年前的那場血腥。她猜到這其中是有隱情的,可真相一天不被找出來,便終究算不得真實,猜測便永遠只能是猜測,而現實中,周瑾殺了她父母族人的事實卻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愈發不可動搖。
這又怎麼可以呢?
雪又下了起來,林池沒有在意落在身上的那些雪花,也並不感到十分寒冷,她盯著那株黑色的寒梅看了很久,伸出纖細手指觸碰了枝頭,霎時,一股比雪更深的寒意從指尖傳來,冰冷便傳進了四肢百骸。
林池的手抖了抖,卻仍倔強地觸著那覆著霜的枝頭,好像這樣久了,就能透過這花枝觸碰到周瑾一般。
「我出門時你知道讓我帶件大衣,輪到你自己了,怎麼連件披風都不知道加?」這時身後傳來一道比這稀疏落下的白雪還清冷的聲音,隨著這欺霜碎玉的聲音落定,一件純白的雪狐披風被披在了林池背上,周瑾玉般的手靈巧地將披風撥了撥,使得披風幾乎將林池裹住了,又系好了帶子。
林池微抬著頭看了看,她在雪地里站久了,漆黑的髮絲上已落有雪花,本應顯得極冷,可她是極嬌媚的容顏,此時雙頰又泛著些許紅暈,看起來,竟讓這一小方天地顯得有種春天般的溫暖。
她看到周瑾長身立在她面前,身後便是那株她盯著看了很久的寒梅,雪越下越大了,周瑾只是站在這裡一會兒,連長長的睫毛上都沾了一片雪花,顯得更加剔透了,泛著股雪蓮般的純美。
「我不冷的,不信你摸摸,感受下,我的手還是熱的。」林池看著這女人眸中的擔心,心情驀然好了很多,一種被寵著的感覺籠罩在心裡,讓她這顆早就像浮萍一樣沒了根的心也安穩了很多。
而她的提議,又帶著一絲少時林池才有的小聰明。剛摸過寒梅枝,她此時的手算不上熱,比起旁人來說,其實已經偏冷了,但是比起冰塊似的周瑾來說,她卻還是熱的。
周瑾靜靜盯著她,好像已經洞悉了林池的小心思,她朝前走了一步,將兩人本就很近的距離又拉近了一些,幾乎是低下頭就能吻上林池的唇了。而她這樣近距離地望著她,眼中彷彿有星辰的微光在流動,林池陷在那雙深邃的眸子里,幾乎以為她就要親下來了。
「感受下?」卻見周瑾的眼神又更深了一分。
林池定了定神,把不自覺被周瑾勾起的那點心虛壓下去,強撐道:「對呀,感受下,如果我的手比你的還冷,那便算我沒有照顧好自己。如果不是,那就是你的擔心多餘了。」
周瑾唇邊勾起一抹極淡的微笑:「阿池,你這樣有點不公平,你和我比,其實是等於和這地上的白雪比了,誰冷誰熱,不是太過明顯了么?」
「那你比不比?不比的話,便不能再拿這件事情說事了。」林池輕咳一聲,綳著臉望著她,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里,卻透著三分狡黠,兩分心虛。
「比。」周瑾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掌覆在了自己半開的領口處,一直碰到了伶仃的肩膀,那裡的肌膚溫熱而細膩,自然是比林池的手要燙些的。
林池禁不住地蜷了蜷手指,指尖在周瑾陡峭的鎖骨處撓了撓,像是摸到了一把鋒利的刻刀,但又不會傷到人般,只會將肌膚相觸的感覺牢牢刻在林池手上,由那處又傳向林池心裡。
林池縮了縮手,將手指覆在周瑾圓潤的肩頭,留了一根大拇指不舍地摩挲著周瑾精緻的鎖骨,她抬頭望著周瑾漂亮的桃花眼,急道:「誰讓你這樣比了?那我那裡自然也比你那裡熱,你怎麼不說呢?」
周瑾卻好像就等著她這句話一樣,緊接道:「那我們回房,好好比一比誰那裡更熱?」她一邊說著,一邊拉起了林池的另一隻手,將那隻手裹在了自己溫熱的口袋裡。
林池立刻被噎住了,她是傻了才會和周瑾繼續再比下去:「我還懷孕著呢。」她磨了磨牙,細若蚊聲道。
「既然知道自己懷孕了,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跑來院里受凍做什麼?」周瑾將她被風吹散的幾縷青絲捋順,柔聲道。
林池輕咳兩聲,就知道這女人不會那麼容易地放過她,她把手從周瑾的衣領里抽出來,小女孩兒似的扯了扯周瑾的衣角,服軟道:「我錯了,我下次一定裹得嚴嚴實實地再出來。」
這法子是她小時候慣用的,不知道如今周瑾還吃不吃這一套。
周瑾的眼神又柔和了一些,如融化的冰雪一般了。
「你錯了,可卻不是錯在這裡。」她柔聲道。
林池疑惑地看向她。
「你錯在,不把我一起帶出來,有我在,即使你忘了帶披風,我也會記得,即使我們倆都忘記了,還有我幫你暖著,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林池本就被凍得有些紅的臉頰上更顯嬌紅,她望了周瑾好幾眼,又立刻羞澀地垂下眼,濃密的睫毛蝶翼般撲閃著,在宮燈之下閃著別樣的柔美。
周瑾忽然彎下腰,一手搭在她雙膝后,一手托在她背上,熟稔地把她抱了起來,幾點雪便從林池的小鹿皮靴子上窸窸窣窣地抖落下來。
「我抱你回去,你站的久了,腳怕是凍麻了。」
林池還沉浸在聽見她的上一句話時的羞澀里,聞言,抬手圈住了周瑾的脖頸,抓住了幾縷周瑾鋪散在清瘦脊背上的青絲,抓得緊緊的,彷彿這樣就能抓住周瑾這個人一般。等周瑾帶著她走了幾步,林池又悄悄地朝周瑾懷裡窩了窩,讓自己和她貼得更緊。
懷裡的妻子仍舊是這麼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樣,但好在她已經漸漸地再次接受了她。
這樣就很好了。
張太醫被下了封口令,並且被放在了太醫院裡不得回家,宮中能伺候林恨和林池的宮人又都是周瑾千挑萬選的心腹,各自都把嘴閉得跟鐵做的一般緊。這樣一來,直到林池懷孕兩個月了,帝國還沒人知道林池皇女出現在皇宮的消息,更沒有人知道她有孕了。
而也就是這時,周瑾的三十歲生日。如果她此刻在戰場上,這自然不會□□辦得十分盛大,但如今她在曜日,這方面的事情,早有官員上奏過了,她也不能從簡。
雖說周瑾向來陪小皇帝住在皇宮,但她在宮外也有府邸的。起先自己有座御賜的少將府,後來和林池成婚之後,根據祖制,她在宮外還有座駙馬府,而林池在宮外又有座公主府。剛成婚那段日子,她們二人一直是住在駙馬府的,後來周瑾發動政變,將軟禁林池的地點選在了守衛森嚴的皇宮,她們才又搬了回去。
那之後,便再也沒有搬回駙馬府。
但這些年來,那府邸也一直有專人打理,周瑾如果有什麼宴會要舉行,一般也選在那裡。
她畢竟只是元帥而不是帝王,如果有喜事都選在皇宮的話,那麼和皇帝真的無異了,雖說帝國很多人樂意看到這種現象,但周瑾卻是最不樂意的。
因此這次,為慶祝她的三十歲生日而舉辦的宴會,依舊設在了駙馬府。
這一天,將會有很多人到來,文臣武將,王公貴族,都會想法子弄到請柬,而周瑾也註定很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