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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艷姬(六)

  那盞燈籠透出的光微微有些晃眼,我反射性的便抬起袖子一擋,也許是出於對這自己這過於秀麗的容貌反感異常,我便轉過身去,悄悄的從袖中掏出一塊方巾來將臉給擋的嚴嚴實實,輕輕咳嗽了幾聲便沖那船上的姑娘道「小姐,我身有異疾,相貌醜陋,不便於輕易示人,只怕會嚇到你」


  也許她以為我只是岸上一個小村民,或者是年輕的農夫趁著汛期深夜來這田邊給自家的稻田放水,聽了我這番話,心裡卻彷彿理解了,以為我真是由於生有什麼極重的異疾而自卑不願示人,微微點了點頭便連忙將那盞燈給重新放回了船頭。


  「你是……這裡……百姓嗎?」她開口沖我清脆的說了一句,說話的聲音卻含糊不清,發音非常不像本土的人,很明顯她確實是西洋人。


  「嗯」我點了點頭,她面帶了猶豫的神色停住了那船,靜靜地看了我半響,也許是因為那時我身材瘦小,在家裡也吃不飽,發育不良,隱約可見面黃肌瘦,同樣是十四五歲的年紀看起來卻比她還矮了半個頭,她臉上帶了一些不忍的神色,緊握著雙拳猶豫了片刻,最終卻是鑽進了那小小的蓬船中拿出了一包東西,輕輕的打開放在了一旁。


  「你……過來」她輕輕的划著船槳,擊碎了倒映著繁星的河水,她動作很輕但是有力,水聲潺潺入耳,她也如同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就停在河岸邊上,船頭都輕輕的觸到了岸上茂盛的青草,彷彿如同駛入了我的夢境中一般。


  我聽到這這句話便楞楞的踩著那些過人高的草粗布襤褸的走了過去,她卻打開了那個精美的包裹,從裡面掏出了一兩包用油紙包起來的點心遞給我,語氣溫柔,眼睛笑的像兩彎圓圓的月牙,只發音不太標準的說了一個說了一個字「吃」


  離她越近,越發現她臉色白皙,五官秀麗,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善意,笑起來更是十分治癒人,尤其是像我這種從小便飽受白眼與虐待的人,她這樣子的人的存在簡直就如同太陽光輝一般,我怔怔的伸出手來接過那幾包點心,她甚至不害怕我「天生異疾」,手指不小心觸碰到她微涼的指尖,她也沒有絲毫的介意,這一幕多少年來一直一直都跳躍在我的腦海中,那樣鮮明的存活著,直至今日,我對那個繁星密布的夜晚猶覺得終生難忘。


  很明顯花皇陷入了他的回憶中,深深無可自拔,連帶著清歡也覺得被引領著進入了那個充滿稻香蛙鳴,繁星密布的夏夜,讓她情不自禁的吞咽了咽喉嚨,一雙碧藍澄澈如同天空一般晶瑩的眸子靜靜地看著那薄唇輕啟的絕美男子,他的聲音冷冽卻莫名的低沉迷人。


  「後來我回到了農家以後,很久很久都捨不得動那包精美的點心,後來過了不久正巧便趕上了一年飢荒之時,為了討的一粒米而不要命的流民遍地都是,遍地的餓殍,我也被餓的兩眼發暈,瘦的皮包骨,家人都被餓死了,我卻奇迹般的存活了下來,我想大概是因為她的這幾包高檔的點心,我才得以存活」那花皇開口,臉上帶了複雜的情緒,那種感情是恍惚又感激的,深入骨髓中的感激,也許為什麼艷姬在他的心中如此與眾不同,也是由於這一層原因在吧。


  「假如真的按照你這麼說,那這女子肯定是西洋達官幕僚等有錢人家的女兒了,不然怎會出手這樣大方呢」白蒼聽了這番話,一雙湛藍色的眼眸深深的思索了一番,再開口卻是帶了疑問望向那花皇,花皇出世時天帶異香,卻由於身體沒能很好發育,因此完全喚不醒體內強大的力量,被餓死這件事情若是放在妖界其他花妖看來豈不是要笑掉大牙,可以肯定的是,這女子的幾包點心確實救了他一命。


  「不,之前我也以為她的樣子看起來那麼獨特,氣質與教養那麼好,定是出身西洋顯貴的人家,直到我第二次在那邊境之處一家流鶯匯總的娛樂之地見到她時,才知道她居然是社會最底層的官妓」說到這裡,紅衣的男子臉上卻有微微憐惜而心疼的意味,可是他說出的話語卻鏗鏘有力,沒有一絲由於她下賤的身份而停頓半分,清歡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語氣中唯獨不含有的便是鄙夷。


  「後來我無數次的回憶那天晚上的細節,也許是由於當時夜色過於漆黑,我只是驚異於她的美麗與溫柔,卻忽視了她那華美的衣服下是極重的虐待痕迹,她的手上也許有一條一條的紅印,甚至脖子後面有飽受虐待的抓痕,後來我才知道,那天她會獨自撐著船順著河流而下,只是因為她被買到了一個變態的本地官員家,差點將她活活折磨致死,她半夜裡倉促的偷了不知是誰的船便連夜回西洋,也許那幾包精美的糕點都是她逃命之時偷出來的,來之不易,可是她卻全給了我」那花皇說到這裡,語氣卻有幾分哽咽,一向沒有過多情緒波動的眼中卻有了傷心之意,明明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幾百年了吧,為何他還是那樣傷心,也許他比一般的妖更加長情。


  一旁的兩人原本只當這故事當做一個普通的故事來聽,不過就是一個達官顯貴的貴族女兒愛上了一個窮小子的故事,甚至都能預想到兩人為了反抗父母的限制,地位的限制,身份的限制做出些什麼努力來,直到現在聽到了他這猛然的一句哈,卻叫他們兩人心中一震,甚至覺得肅然起敬,開始正襟危坐認真的聽了起來。


  「對不起,倒是我說了誑語,誤加了推測」頭一次白蒼語氣真誠的朝著那紅衣的男子道了個歉,語氣雖然冷淡依舊,卻帶了幾分明顯的顫意,他甚至有些為之前興緻缺缺的無知與狂妄而感覺到些許的臉紅。


  那獨坐在櫻花案幾前的紅衣男子卻渾然沒有搭理他這些反應,即使那案几上兩隻昏黃的蠟燭由於他說的時間太久而幾乎將燭淚滴盡,他也沒有搭理,只是自顧自的用一種平靜回憶但是又近乎於殘忍的語調接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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