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朱軒媖從織坊回來, 就發現家裡頭多了幾個客人。她掃了眼桌上的禮物, 心中冷笑,這血本倒是下的不少啊。


  看來貪墨的銀子也不會少了。


  「諸位是來尋我家老爺的吧。」朱軒媖朝他們福身行禮,幾個男子趕忙立起來回禮。可她卻沒受這禮, 側過身子避開了, 「一介民婦, 不堪受此大禮。」


  男子們尷尬地收回了作揖的手, 「我們……」


  朱軒媖不等他們將話說完,就給打斷了, 「我家老爺這幾日不會回來, 若要尋人,可往城郊去。諸位大人, 奴家一個女子, 且不能見客,還請諸位早些回去吧。」


  真是因男女有別?那為何織坊中有男織工?在場諸人心中明白, 這是朱軒媖的推托之詞。他們想要說服朱軒媖在聖上面前說說好話求求情, 可現下看來,人家並不想開這個口。


  這閉門羹的滋味可不好受。來的人都是有功名的,在他們眼中,女子、商賈,啃著朝廷骨血的皇親國戚,最為瞧不上。可現在,他們叫人狠狠打了個耳刮子。


  偏還不能還手。


  朱軒媖隔著房門的花窗,看著那些人空著手灰溜溜得走了。她冷笑一聲, 引起邊上徐佑鈺的好奇,「娘,你笑什麼?」


  朱軒媖彎下腰,將女兒抱起來,「娘在笑吶,這人先前明知是錯事兒,卻非得去做。現下叫人知道了,又不得不花大價錢來補窟窿。」她又朝外頭看了一眼,抱著女兒轉去了裡邊。


  人家送來的禮物,她卻是一個都沒退,寫了封寄去京中的家書,同這些禮物全都送去了京里。


  到底是做了營生,見過些世面的人了。朱軒媖怕這些東西會叫人給攔下來,特地尋上了方永豐。「你們的路子比我廣些,總有法子替我瞞過浙江那頭的耳目,順利送達京城。」


  方永豐笑了,「區區小事。」


  文臣武將兩套班子,在這大明朝,明面上是武將被瞧不起,可人武將心裡頭也瞧不起文臣。一個個酸不溜丟的,叫他們上戰場去殺敵,一個個都得腿軟得跟麵條一樣。


  方永豐雖是海寇出身,不過憑著一身仗義直言,在福建一帶的水師中還是挺混得開的。別的不提,光是打上衙門同官爺、鎮守太監以理據爭,將剋扣的軍餉給討回來。這一筆人情就極是不好還了。有他出面,自然沒有不應的。


  文臣有文臣的路子,武將自然也有他們的法子。想要瞞住對方,那也是多年琢磨出來的老套路了。


  朱軒媖將東西交出去,就不再管了。織坊裡頭的事兒就夠她忙活的了。隨著漳州倒了不少織坊,漳緞的價格水漲船高,朱軒媖的織坊生意也越發好了起來,單子幾乎是翻倍得過來。


  人織坊雖然關張了不假,可布商還是要布匹來賣的,海商也是要進布匹去外頭做營生的。而今唯有加了銀錢,催著朱軒媖可以將自己排在第一個,儘早拿到漳緞。


  朱軒媖也是個公道人,並不願為難人,一應全按照下單的順序來。若是以銀錢高低來排單子,名聲壞了倒是其次,這漳緞的價格也就亂了,往後再不好看行情。別的織坊倒也不是沒有這麼乾的,只朱軒媖堅守著底線,執意不肯,有些催的急,乾脆就叫人另上別家去。


  本來再繼續添了織機和人手,倒也可以。只是朱軒媖有了先頭的教訓,步子不敢邁得那般大了,先顧好手裡的再說——徐光啟出的那筆錢,且算是自己同他借的,寫了欠條的。


  就是沒算利息。


  徐光啟也不在意,現在錢包裡頭鼓著,且不在意這點蠅頭小利。


  朱軒媖的書信有了方永豐的保駕護航,果真一路順風順水地送到了京城朱軒姝的手中,甚至要比以往還快著些。


  朱軒姝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幸好快入秋,所以還忍得了熱。只整日甘願呆在床上,一步都不想下來。熊廷弼怕她養的太好,回頭生產時受罪,偏她撒著嬌,又拿宮裡太子妃的事兒來說。


  「太子妃先前就是多走動了呀,上旬還見了紅呢,現在日日叫按在榻上不許下榻。」朱軒姝揉著自己的肚子,眼睛亮亮,「我這不是怕嘛。」


  熊廷弼拿她沒法子,「有甚好怕的。鄉間農婦白日下地勞作,還有的就生在田坂邊上的呢。」他微微皺了眉,「我是擔心你吃苦,旁的倒無妨,都依著你。是男是女……也無妨,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我已是喪妻過的人,再不想、再不想……」


  朱軒姝見他似乎要哭,當下就慌了,「別呀,別別別,飛白,我曉得錯了,這就下來去院子里走走,好不好?你彆氣,我我我,我真知道錯了。」


  熊廷弼勉強笑道:「我也不是要勉強你,你不願意也罷了。只不能整日在榻上歇著。」他眯了眼,「近來你定沒照過鏡子。」


  「是沒有。」朱軒姝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滑溜溜的,恐怕就是只蟲子都站不穩。就是過去一雙纖纖玉手有些粗壯了,看起來肉肉的。


  熊廷弼咳嗽一聲,默默地將梳妝台上的鏡子取來,擋住自己的臉。


  朱軒姝看了鏡子中的自己許久,而後一聲尖叫。「誰都不許攔我!我要下榻走走。」朱軒姝一把掀了身上的薄被。


  怎麼就胖成這樣兒了?她還沒見過哪個產婦同自己這般胖的!這臉,都快趕上銅盆那般大小了。還有這腰,這背。


  朱軒姝不斷在自己身上四處摸著。怎麼以前就沒發覺?敢情飛白整日就對著這個模樣的自己?


  朱軒姝急得快哭出來了。完了,飛白一定在外頭有人了,身子窈窕模樣好,還會說情話哄他高興。


  熊廷弼在邊上扶著她,努力憋著笑。


  他就知道這招對姝兒是最管用的。


  「殿下,漳州有信來了。」吳贊女抱著一堆東西,從外頭進來,沒曾想剛好同這對夫妻撞上。一個快哭的樣兒,另一個面上不顯,心裡可樂開花了。「這是怎麼了?」


  朱軒姝搖搖頭,把沁出來的淚花兒給憋回去,「一定是大姐姐送來的。」又覺奇怪,「上旬不還剛寫了家書來?也沒到分紅的時候呢。」


  「是啊。」吳贊女附和道,「就連送信的都不是原先的那個了。」


  熊廷弼收起了調笑的心思,他在官場多年,熟知其中關竅,「看來是出事了。」他急道,「除了信,可還有旁的東西送來?」


  「有的,好大一堆東西,可也沒有禮單,不曉得裡面是什麼。」吳贊女將目光轉向正在看信的朱軒姝,「殿下,可是漳州出了什麼要緊事?怕還不小吧?竟累得大殿下這般謹慎行事。」


  朱軒姝扶著有些酸的腰,沉色道:「備車,將大姐姐送來的東西全都帶上,我要即刻進宮,面見父皇和太子。」


  卻是不說要去見鄭夢境。


  熊廷弼聽她這般說,心裡就有數了,從她手裡接了信快速掃了一遍。「我同你一起入宮。」朱軒姝現在的模樣,一個人入宮他也不放心,這要是路上出個岔子怎麼辦。


  再者,他為御史,此事又在自己的管轄之內。


  馬車很快就備妥了,夫妻倆一同上了車。熊廷弼看著朱軒姝一直沒鬆開的眉頭,安慰她,「大姐姐既能寫信送來,就證明事情已經過去了。可惜京師、漳州兩地相距甚遠,通信也不甚方便,我們沒幫上什麼忙。」


  「不,這事兒絕沒算完。」朱軒姝肅然道,「我知道大姐姐的性子,若事情已了,她定不會做出這般絕的事兒。飛白,你想,大姐姐送了信,又將賄賂的禮物一併附上,這是正戳中了浙江官員的痛腳。他們能不知道這事兒是誰幹的?」


  熊廷弼想了想,覺得也確有可能,但……「他們真的會同一個女子為難?」何況朱軒媖的身份又不是不知情,將她給欺負著了,難道天子還會善罷甘休?


  這除了籍的,也是嫡親的女兒啊。真想要收拾人,那小辮子一抓一大把。別人他熊廷弼是不曉得,可自己手裡卻沒曾少過什麼黑料,只暫時壓著沒捅上去罷了。


  好鋼用在刀刃上,沒到真正的節骨眼,熊廷弼不會隨意彈劾人。既然要彈劾了,必要將人給徹底扳倒了才行。否則就淪為黨爭之間的口誅筆伐,純屬無謂的內耗,並不可取。


  「這誰知道呢。」朱軒姝捧著肚子換了個姿勢,額上冒出密密的汗,「且看父皇同弟弟是怎麼打算的。」


  熊廷弼取了絲帕給她擦汗,「這是朝政之事,你帶了話就去尋母后和太子妃吧。若是叫人曉得了,又得參你一本。」


  「哎,聽你的。」朱軒姝勉強笑了一下,又收了回來。她知道自己和熊廷弼是綁在一起的,要彈劾她,必會帶上熊廷弼。她絕不允許自己成為熊廷弼的包袱。


  時至關閉宮門的時候,路上行人漸漸少了,馬車跑得飛快,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宮門口。


  作者有話要說:  心裡惦記自己沒遵守承諾,躺平了也睡不著。雖然不是一章,也算我更了1w好不好,捂臉

  現在我能安心去睡了


  么么~你們也早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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