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朱軒媖站在庫房裡, 只覺得全身冰涼。
她的漳緞織坊現今已是頗具規模了, 在漳州當地也算是數得上號的。不少番邦商賈都是上門來求著買布,訂單早就排到了一年後。
原本的僅夠容納二十來人的織坊一再擴張,每日里五十台織機, 一百來個織工齊齊勞動, 晝夜不歇。
這裡也是整個漳州城的織工們最想進來做工的織坊。東家給的工錢高, 月月還有四個休沐日, 只要手上功夫能拿的出,根本就不愁錢。
所有的改變, 僅僅用了一年的功夫。
這是朱軒媖的驕傲, 她憑藉著自己的雙手,扛起了這個織坊。
可如今, 一切都化為了幻影。
這個庫房是朱軒媖花了不少銀錢建的, 專門用來堆放織布所需的蠶絲。因漳州多雨,又近海潮濕, 原本夯實的泥地在她眼裡就很不夠看了。朱軒媖自景德鎮定了一批瓷, 專門用來鋪在庫房的地上,防止壞了這些上等絲。
而今這庫里,幾乎快要空了。所剩的蠶絲僅夠支撐幾日罷了。所有的訂單都是定好了交貨的時日,一旦過期才交,朱軒媖將會賠出大筆銀錢。
可她現在哪裡還有錢?!
今歲營生大好,朱軒媖見織坊生產力不夠,便劃了一筆錢去擴大織坊,將現有織坊附近的宅子都給租了下來。隨後又添置了織機和人手。偏今歲蠶絲的收成不好, 導致絲價上漲得很厲害。
朱軒媖打聽清楚今歲的絲價是不會降下來的,而且越往後越有上漲的驅使。她算了一筆賬,若按照現在的步調倒是可以有條不紊地繼續經營下去,手裡剩下的錢也足以應付今歲了。可人家給了定金的布匹卻是不能改價的,這般一來,利潤就所剩無幾了。
雖然知道京中的親人自不會在意分紅多少。可朱軒媖心裡過不去,不管人家把這銀子給了自己是為的什麼,興許只是覺著好玩兒,可自己都得儘力不是。
漳州城內是有福建商幫的,為著今歲江浙一帶的絲價走高,幾個織坊的東家不知聚了多少回。他們原想著請了朱軒媖來,可顧念著一大幫子都是老爺們,偏她一個婦道人家,傳出去名聲不大好,便歇了這心思。
後來是討論出了個章程,推舉出了個頭兒,獨個兒上門去尋朱軒媖,將他們的打算給說了。
這些人想的是,光一家,量不夠大,恐怕難以壓價。但若能將整個漳州城的大小織坊都聚起來,這要買的絲就是一大筆貨。量多,人家也得看看情分給些便宜不是。
這些織坊老闆也算是在漳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在當地經營多年,朱軒媖的織坊雖是勢頭大好的後起之秀,可終歸不能和這些人比。顧念著自己還要在漳州城內繼續做營生,同時也覺著這法子好,朱軒媖便點頭願意加入。
在確定究竟要買多少的時候,朱軒媖特地打聽了一圈,又看看手裡的余錢,唯恐之後的絲價漲的太離譜,便把錢全都給壓了進去。
此事不獨她一人這般做,余的織坊念及今歲絲價,看看形勢,也都備著了一年的份。有些投機取巧的人還特地多備了。生意是說不準的,要是旁的人生意好,提前把絲給用完了,到時候自己比市價便宜些的價格賣了,就又是一筆進賬。
事情倒也順暢,江浙賣絲的乃是一個大戶,講究和氣生財,見量大,果真給了低價。
消息剛傳至漳州的時候,朱軒媖提著的心總算是落下了。想著今歲的絲價這般高,往後的漳緞價格也要提一些了。
還沒想好究竟要提多少,就樂極生悲了。
因現在浙江明州開了市舶司,這匹絲量又大,平底船不好走,所以是從市舶司交了商船課稅走的海路。還未出浙江海境,就叫海寇給劫了。
船上的人幾乎死絕了,貨也別提了,全都落到了海寇的手裡。
朱軒媖聽后當場就厥了過去。
那是自己所有的錢,所有的希望。
方永豐接管了漳州水師,現於沿海大小也算是個人物了。可這事兒偏不是出在福建海域的,他一個福建行省的水師,不能伸長了手過界。到時候叫人上一道彈劾奏疏,官丟了事小,可等林鎮撫回來了,見水師全都換了人,他要如何交代?
現在的漳州水師凝聚了林海萍曾經的全部心血,方永豐絕不允許自己毀了。
偏史賓帶著船隊出了遠海,一時半會兒且回不來。方永豐有心無力。獨留朱軒媖一個人料理這事。
可要怎麼料理?余錢全都沒了,就連想要再貼錢去補都不行。也不是沒想過先同旁的織坊先調用了絲來,可眼下大家都一樣蒙受了巨大的損失,自己且顧不過來。有幾家織坊直接就關了門,東家帶著家人連夜逃了。
一時之間,漳州城內人心惶惶,每天都能聽見織工的哭喊聲。有幾個家貧的,指望著織坊的工錢過日子,第二日上工見東家跑了,回去想不開,當下就吊死在了家中樑上。
漳州知府也算是個良心人,也為了自己個兒的政績,不叫今歲得了個下,多次招攏了織坊東家一起商量法子。
但能有什麼法子?叫衙門補貼銀錢不成?去了幾次后,漳州知府也覺得商量不出什麼,只得另想法子,心裡卻是對浙江水師恨足了。這要是換成漳州的方永豐,哪個不長眼的敢撞上來?
有了漳州水師,福建沿海一帶,已經很少有海寇上岸肆虐了。這也是叫漳州知府很是驕傲的一點,在同僚相聚的時候,走路都帶著風。
因是女子,朱軒媖所以並不曾前去。一個人獨坐在家中,連織坊都不敢去看。織坊的管事生怕東家關了門,領著織工堵在她家門口,要求朱軒媖先把這月的工錢給了。
朱軒媖用貼身的小鑰匙將家中的用度取出來,擦著淚,一點點地算著。倒是足夠付他們的工錢。可給了他們,自家靠什麼吃?靠什麼穿?又要怎麼活?
事發后,漳州城一改往日的繁榮祥和,一時間極速蕭條了下來。來往百姓的臉上不見笑,一個個都哭喪著臉,生怕下一個沒了活計的就是自己。
徐光啟這日難得回家,還沒走近,就聽見喧嚷聲。他帶著兩個學生近前一看,嚇得往後退了幾步。烏壓壓的,全是人,將他家圍成了鐵桶一般,前後門都叫給堵住了,根本擠不進去。
「這是怎麼了?」徐光啟奇道,他在人群中見到幾個熟面孔,正是妻子織坊的幾個管事。「莫非你們師娘的織坊出了事?初陽,快去問問究竟怎麼回事。」
孫元化點頭,快步上前,謹慎地並不透露自己的身份,只向邊緣的一個婦人打聽。回來后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徐光啟說明。
徐光啟皺眉,努力擠進人群中,站在自家大門口。開口說話前,他先整了整被弄亂的衣冠,才道:「諸位,這般於我家門前,可是因織坊倒了?」
幾個管事認出他來,頓時有些心虛,「不曾。」
「既不曾倒,那可有拖欠工錢?」徐光啟的目光越來越冷。
「也……也不曾。」
人群開始慢慢往回退去,孫元化和張燾一起從後頭擠到前邊兒,站在先生的身後。
徐光啟冷笑,「不曾關門,也不曾拖欠工錢。那你們這般聚眾堵在我家門口,是想做什麼?若是誤了工,交不出貨,賠給人家的銀錢,你們打算出?」
有幾個膽子小的掉頭就跑了。
「到底是女流,頭髮長見識短,無事生非!」徐光啟斂袖,「若再不散去做工,我便自去告官了。」
不知是誰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你們同官府坑瀣一氣,沒個好的。」
「說得對!把我們的血汗錢換來!不給本月的工錢,我們絕不開工!」
刁民!「無憑無據,血口噴人!」徐光啟咬牙,將捏緊的拳頭藏在袖中,氣得全身發抖。明明不佔理的事,偏要用歪理說嘴。他算是真正明白滿身是嘴,也無處說理了。
「好!」徐光啟點頭,「你們既要工錢,便給你們。」他扭頭看著孫元化,「今日是初幾?」
孫元化低眉順眼地彎腰,「七月初十。」
徐光啟連聲道好,「且算你們十日的工錢。」眾人正要反抗,又聽他道,「領了工錢,明日起就不用來上工來。」
管事和織工們一愣。他們是想要了工錢,好給自己做保障,可一點都不想沒了活計。光靠這十日的工錢,能做什麼事兒?現在漳州城大小織坊關的不要太多,徐家的織坊雖還不是最大的,可工錢給的算是頂多的了。
於他們而言,本就是手停口停。這要是真領了錢,往後再尋不到活計,可怎麼辦?
徐光啟自然明白他們心裡想的是什麼,卻一點都不想給他們面子。現下這節骨眼,誰不難?擔心自家,並無什麼大錯。可做人不能僅想著自己,也得為旁人考慮考了。
若織坊僅僅是讓幾個管事上門,與朱軒媖和徐光啟好聲好氣地說話,興許這月錢給了也就給了。他們夫妻兩個並非什麼包藏禍心的惡人,雖然心知定會有人拿了工錢后,第二日就再不來上工,依舊還是會給了工錢以安人心。
但人家半分商量餘地都沒有,不給自家面子,那徐光啟也不是什麼好惹的。泥人且有三分脾氣呢,真當他徐光啟一個堂堂七尺男兒強硬不起來??
徐光啟冷冷掃了他們一眼,敲了敲門,何嬤嬤湊在門縫上往外看,見是徐光啟,才小心翼翼地給開了門。「老爺回來了。」她聲音極低,聽起來怯生生的,「夫人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頭哭呢,老爺快些去瞧瞧。」
徐光啟心頭一酸,卻道:「且不忙去看她。」他吩咐道,「你去屋裡取了凳子來,你們兩個,去搬桌子。」轉過身,看著還圍在外頭的織工,「把身上的銀錢全都兌了,將簽好的契全都拿來,報一個名字一個人來領錢。領完了,明日就不必再來了。」
管事和織工們傻了眼,他們並不曾想到徐光啟真的說話算話,言出必行。這時候,再想反嘴,恐怕也來不及了。
有些織工自己本不想將事兒鬧得這麼僵,是被人趕鴨子上架,硬生生給拉來的。現在見自己要因此丟了活計,將那些慫恿自己的人給恨到了骨子裡。
徐光啟卻還沒說完話。他立在門口,讓算術較好,人又木訥的張燾坐下給錢,另吩咐了比較活絡的孫元化。「初陽你去寫些告示,在漳州城內貼著,就說凡是先前那些因織坊關張而無處可去的織工,盡可來我家織坊做活計。工錢一份不會少。」
幾個織工聽了這話,一時氣喘不上來,當下就厥了過去,在人群中壓倒了一大片。
管事們被織工推著上前,向正在磨墨的張燾求情。「這位公子,求求你,去向徐家老爺替我們求個情吧。」她拱著手朝裡頭徐光啟的背影比了比,「我們……我們,這不是一時嚇壞了嘛。」
張燾面無表情,不做聲響地將墨磨好了,提起筆,直直地看著那幾個管事。「你們姓什麼?報上來,我也好找出契來給你們發工錢。」
管事咽了咽口水,再也不敢說什麼話,抖著哭音兒地報上名諱。
孫元化在一旁嗤鼻,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就連他這個做學生的都不敢惹惱了先生呢,無知婦人,真真是膽子大上了天。他站在正分發工錢的張燾邊上,清了清嗓子。「你說,這招工告示要怎麼寫比較好?」
底下織工的眼睛一霎時就亮了。
張燾頭也不抬,「喏,在這兒寫自己個兒的名字。不會啊?按個手印也成。」又扭頭去看孫元化一眼,「就說師娘宅心仁厚,不願見織工流離失所,願將他們收了來做工。」
「不過呢,」張燾悶頭繼續幹活兒,「我們請過又退了的人,是不要的。也不必上門哭求了。便是師娘心軟應了,師父也不會點頭的。」
領了工錢的管事戰戰兢兢地從上頭下來,就被織工們圍住了打。孫元化好整以暇地在上頭看好戲,見打得差不多了,才揚聲道:「哎哎,別將人給打死了啊,我可要報官了啊。」
家門前怎麼好沾血的,有什麼事兒,回去打唄。
朱軒媖抱膝坐在榻上,不斷擦著淚。她聽外頭喧鬧聲越發響,以為是織工們又在鬧騰,要讓自己給工錢。從未有過的挫敗感襲上心頭,叫她越發難受。
屋門被打開,透亮的光照進這晦暗的屋子裡頭。
朱軒媖把頭埋進膝蓋里,現在她誰都不想見。
徐光啟見她這模樣,心裡也有十分難受。輕輕走到朱軒媖的邊上,將她摟過懷裡,「莫怕,萬事有我。」
聽見熟悉的聲音,朱軒媖再也按捺不住,撲在徐光啟的懷中「哇」一聲哭開了。
「奴家自問建辦織坊來,不曾虧欠過工人一分錢。凡是家中有喜有喪的,一概給了銀錢隨份子。有個頭疼腦熱,他們自己還捨不得看病,奴家就將大夫請了來,趕緊給醫治。」
「為什麼要這樣對奴家?奴家自問已經仁至義盡了,什麼都努力去做了,也努力以誠待人了,為什麼、為什麼今日要這麼鬧上門?為什麼?」
朱軒媖從徐光啟的懷裡抬起臉,淚眼相望,「這般叫人堵過門,旁的人往後怎麼看奴家?街坊鄰居,會不會覺得、覺得奴家是個壞的?往後鈺兒同珠兒的婚事,會不會因此受挫。」
說到氣頭上,朱軒媖又惱怒上了。「起初就不該開這勞什子的織坊,沒得惹了一身腥臊。還有那個史賓,奴家就知道他不安什麼好心!」說罷,又覺得自己不該這麼說,咬著唇有些羞。
「好了好了,莫氣了,氣壞了身子,還叫我擔心。」徐光啟知道她這是說的氣話,並不當真,「當初叫你開織坊的,還有我一份的,是不是連我也不安好心吶?」
朱軒媖微微噘嘴,咬著下唇,低頭掰弄著指頭。「奴家、奴家就是心裡不甘心。好心全都餵了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人便是如此。」徐光啟淡淡道,「以往是你見的少了,經的事不多。況且媖兒你,待人總是懷著赤誠之心,這便是我最為看重和喜歡的。這一點甚好,往後吶,也莫改了。」
朱軒媖緊緊地摟著徐光啟的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徐光啟低頭去看,臉上的笑意盈盈,「我的媖兒,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人活一世,總沒有一帆風順的,而今不過是你要遇的一遭劫難。過了這一劫,往後就會順的。」
朱軒媖小小聲地問:「果真?」
「自然。」徐光啟拍了拍她,「好好受些了?再不難過了啊。」
可朱軒媖心裡還是有擔心。「外頭的織工們,夫君都打發了?」
「打發了。」提起那些人,徐光啟也沒什麼好臉色,「他們要的是銀錢,那就用銀錢將她們打發走了便是。」
朱軒媖急道:「可家裡頭還要吃喝呢!將錢都給了他們,那鈺兒和珠兒怎麼辦?我們做父母的,省一點也就罷了。她們……」
「無妨的。」徐光啟笑道,「我自有銀錢。」
朱軒媖趕忙坐直了身子,擦乾了臉上的淚痕,「夫君哪裡來的銀錢?」她疑惑地望著徐光啟,「平日里你省下來的,不都投去研製火器了嗎?」
「近來又有商戶給了一筆銀子,我那點私房啊,且用不上了。」徐光啟湊在朱軒媖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個數字,「這是先前史公公替我賣織坊模板的銀子。」
朱軒媖捂著嘴,不可思議地望著徐光啟。
竟有這麼多?!
朱軒媖全身卸了力道,跌坐在榻上,不斷地拍著胸口,「這下奴家可不用慌了。」
「是不用慌了。」徐光啟哈哈大笑,「若是缺了周轉的銀兩,只管來問我開口便是。」
朱軒媖推了他一把,柔聲道:「夫君的錢是夫君的,怎可挪用到奴家的織坊中去。」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奴家這下可是有了主心骨,一點都不怕了。」
「本就不用怕。」徐光啟輕聲道,「萬事,都有我在後頭給你撐著呢。」
朱軒媖嫣然一笑,順勢倒在徐光啟的懷裡,手指玩弄著他衣服的系帶。「奴家就知道,老天爺吶,從來都待奴家不薄。奴家沒看走眼,嫁錯人。」
「你一個天家之女,為著我,為著徐家,用心良苦,付出了這般多。我為夫,乃一家之主,又豈能不替你遮風擋雨。」徐光啟將手蓋在朱軒媖的手上,「你的苦,有時候也可以不用一個人扛著,我們是一家人,一起想法子渡過去便是。」
朱軒媖輕輕應了一聲,「嗯。」
徐家門口這一齣戲,不等第二日,就已經傳遍了整個漳州城。孫元化的告示剛貼出去,糨糊還沒幹透呢,就有許許多多的織工到了徐家門口排隊,想要求朱軒媖聘用他們。
其中不乏有男子,他們來之前也頗有躊躇。聽說這徐家夫人的織坊先前並不招收男子,不知自己前去可會回絕了。不過又細看告示上並未寫明男女,便懷著一份希冀前來,盼著自己能被聘上。
實是家中已經好幾日不見吃食上桌了,賒的銀錢太多,小商小戶也吃不消,紛紛回絕了他們。若再不尋份活計賺工錢,怕是一家子人都得餓死家中。
朱軒媖起先聽說有不少男子前來,心有憂慮。卻是徐光啟勸她,「行得正,坐得端,你慌的什麼?便是聘用了男子又如何?難道為夫的還能信不過你?」他捏了捏朱軒媖的鼻子,「我便不信了,他們能有我這般好。」
心裡卻直打鼓,這幾年鬚髮白了不少,同愛妻走在一處,旁人都紛紛側目。看來回頭得去尋些染料來,將自己這白了的鬚髮給染黑了才好。
「自然沒有夫君好。」朱軒媖笑盈盈地附和,「既如此,那奴家也不怕那等風言風語了。」她與徐光啟溫存了一會兒,便提了裙裾跨過門檻,出去招人。
外頭還有舊織工在排隊領工錢,一個個都臉色都極不好。看著朱軒媖出來,她們還想衝過去求情,叫張燾一個冷眼給唬著了。孫元化叉著腰,立在師娘的邊上,眼刀子一個個地飛過去,再諂媚地請了師娘前去織坊,好看看那些過來徵聘的新織工。
事情非常順利,一應照著過去的辦。朱軒媖只提了一條,「因這幾日不安生,所以工期是落下了。奴家為生意人,最重信譽,若是交不出貨來,往後亦難以維持。懇請諸位這些日子且辛苦些,將落下的趕上來,工錢算雙份的。」
說罷,起身對那些新招來的織工盈盈一拜,「有勞諸位了。」
這次來徵聘的以男子居多,他們那裡見過這般嬌滴滴的婦人。現下又是行禮,又是懇求,當下骨頭就酥了,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擺怎麼放了,腦子一熱,全都給應了。
其實新東家說的也在理,趕不出貨來,他們又沒了營生。且辛苦這些日子,工錢人家都說了願給雙倍的,只要有錢,萬事好說。
「新的絲料已請了人去江浙置辦,你們且用新的應付些時日。」朱軒媖頓了頓,「若是不夠用,屆時再想法子。」她又問了可有自願當管事的,工錢自然也是比織工要高上一些,一些人掂量了下,自告奮勇地上來。
朱軒媖掂量著一時半會兒挑不好,便讓這些人每人且試上十日,輪過一回,再定下來。
福建商幫遇寇的事兒,最想瞞下來的不是漳州知府。受損失的是漳州城的商賈,傳出去於他的官聲有礙。可事兒到底不是發生在福建行省之內的,倒還算好些。
覺得最倒霉的,便是浙江行省的官員了。上至浙江巡撫,下至明州知府,就沒人不想瞞的。這事兒一出來,天子必然雷霆震怒。後來不知怎麼的,竟有人傳了說天子那位除籍的榮昌公主而今便在漳州經營織坊,也在此次受害之列。
浙江巡撫當下就厥過去了。被眾人掐了好久的人中才醒過來,望著周遭同僚的目光,未曾開口淚先流。
完了,完了,完了。
朝廷撥給浙江水師的那筆銀子,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是有份貪墨的!
作者有話要說: 想更1w的QWQ但是突然胃疼,不好意思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