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啟祥宮果然還是燈火通明。小說


  朱常漵看了看殿里映出來的燭光, 嘆了口氣, 自肩輿上下來。


  朱翊鈞正在殿中批閱奏疏,也等著兒子回來。見人來了,便道:「趙卿如何?」


  朱常漵搖搖頭, 「我看太醫的模樣, 似乎是不大好。已將太醫留下了, 讓人細細看顧著。」


  朱常漵放下手中的硃筆, 捏了捏鼻樑,「好的可能性……有多少?」


  「說不準。」朱常漵探手摸了摸父親手邊的茶碗, 發現有些涼了, 便給他換了一杯。他壓低了聲音,「內閣怕是要動一動了。」


  朱翊鈞搓著指頭, 端過兒子新取的茶, 抿了一口。氤氳帶著茶香,撲在了他的臉上, 深吸一口, 滿滿的都是濃郁的新鮮味道,「朕,不打算打動閣臣。眼下並不是時候。」


  朱常漵微微抿唇,低垂了眼帘。他知道父親的顧慮。閣臣輕易變動,對朝堂並沒有好處。當年自己不就是因為心急,頻換更替閣臣,自以為可以讓政局變得更好,其實卻讓整個大明朝走入了滅亡之中。


  朱翊鈞捧著茶, 待涼了,才道:「去歲的京察,你也瞧見了,要不是有元輔壓著,底下的人怕是早就彈起來了。」


  「是。」朱常漵深吸一口氣,「黨爭已成勢。」


  有沈一貫牽頭,浙黨已然勢成。其餘本身還有些氣候的齊楚兩黨,如今都仰賴著浙黨的鼻息,隱隱有擰成一股的跡象。


  現在只要趙志皋一退,內閣就會空出位置來。由誰來補這個缺?放眼朝中,哪個都不是最合適的。倘或吏部遞交上來的名單中,有一個是沈一貫的盟友呢?

  朱常漵的確知道未來即將會發生什麼事。可最大的癥結在於他還不是大明朝真正的主人,在許多事情上,他根本無法違背自己的父親。


  重生后所發生的諸多事,已和前世有所不同。朱常漵也無法保證按照原本歷史的既有發展,會出現什麼事。


  現在只能盼著王家屏還能撐一段時候。趙志皋一走,王家屏再倒下,論資排輩,就該沈一貫晉陞首輔了。到時候就是朱翊鈞也做不到說服朝臣,另選他人。


  這於理不合,朝臣也不會答應的。一旦開了這個頭,后朝便有的是前例可援引。大為不妙。


  出於對趙志皋多年相處下來的了解,朱翊鈞能猜到對方接下去會怎麼做。「趙卿這幾天就會遞奏疏上來,要求致仕。」他喝了一口冷茶,打了個哆嗦,卻也讓腦子更加清醒了些,「朕打算讓他留職,歸家養病。」


  能拖一時是一時。也能體現出天子對朝臣的優容來。一舉兩得的事。


  朱常漵自然同意這個做法。他看著父親,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朱翊鈞以為是兒子對自己這個決定有什麼建議,「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朱常漵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決定將趙志皋向自己告黑狀的事給瞞下來。而今的他猶如驚弓之鳥,並不敢賭身負帝王之職的父親對自己的信任。


  曾經不堪的經歷,有過一次就足以叫人銘記於心。


  朱翊鈞見他不說話,也不逼他,「等你什麼時候想說了,再說便是。」他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小小年紀,不要心思這麼重。小心早生華髮。」


  同樣的話,朱常治也說過。


  朱常漵悶悶地應了一聲,心裡不由想著,難道自己真的思慮太多了?是不是又犯了前世多疑的老毛病?

  朱翊鈞笑了笑,「別讓你母后擔心。」又道,「往後還多了個對象,也別讓太子妃擔心。」


  「嗯。」提到胡冬芸,朱常漵的耳根子略紅了紅,很快就褪了下去。因幾日後便是大婚,胡冬芸讓家人從宮裡接走了。幾日見不著人,也嘗不著吃慣了的飯菜,他很是不習慣。


  朱翊鈞朝陳矩使了個眼色,讓他過來將桌上的東西收拾了,自己起身同兒子一起出去。「婚後你便是大人了,往後做事,可不得再沾了孩子氣,多讓著治兒些。」


  朱常漵也都一一應了。「父皇這麼晚了,還要上母后那兒去?」


  「你皇妹午後身子有些不舒坦,朕一直不得空去看看。」朱翊鈞在上鑾駕前,叮囑道,「早些回宮歇著,別再夜裡頭看書了,小心熬壞了眼睛。」


  「兒臣知道。」朱常漵立在鑾駕旁,看著父親走了,才坐上自己的肩輿離開。


  慈慶宮一直沒落鎖,就等著皇太子回去。殿里的宮人們還在為大婚禮而忙碌著。做好的禮服取出來看幾遍,再收回去,燈籠的糊紙全都拆了,換上新的,還有院中的花草,也需換更有喜氣的。


  朱常漵對單保道了聲「辛苦」,讓他今日先下去歇著,另叫了個用慣了的小太監來服侍自己洗漱。


  在榻上躺平,朱常漵有些怔愣地看著被月光照拂著的床帳。這個好像還沒換,大概是怕弄髒了吧。他閉上眼,擺在身側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頭。


  當年奸相嚴嵩權傾朝野,嚴氏父子更有大小閣老之稱。那時候跋扈的嚴世蕃根本不將還是裕王的皇祖父放在眼中,多次剋扣王府的歲祿。多少人對這對父子敢怒不敢言。


  忍字頭上一把刀。


  朱常漵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他必須要忍。


  彼時的徐文貞公、高文襄公,還有張文忠公,他們難道不怒嗎?文襄公還是個暴脾氣。他們能忍,自己也能忍。


  直到摁下對方的最好時機來臨。


  可在此之前,自己也絕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做些什麼才行。


  朱常漵的眼睛睜開,皎月的光輝照不進那深不見底的眸子。旋即,又合上了。


  萬曆二十七年的春天,皇太子朱常漵與胡氏大婚。


  這正是個萬物復甦,百花盛開的好季節。


  鄭夢境今日的氣色特別好。嫁女兒,她已是有了經驗,娶媳婦,還是頭一回。翊坤宮滿殿的內外命婦們,就沒有哪個是不長眼的,一個個說話都好聽地比黃鸝鳥都動人,哄得上首的鄭夢境笑聲不斷。


  婚禮的流程,禮部早就擬出來了,兩位新人也由人領著,一步步地做下來。


  胡冬芸坐在慈慶宮的新房內,一雙大眼撲閃撲閃地打量著殿中的新氣象。和自己上回來完全不一樣了呢,就連帳子都從原本的清雅換成了熱鬧的百子帳。


  想起前一晚上宮裡嬤嬤給自己看的那些圖啊畫啊,胡冬芸抹了胭脂的臉越發紅了。


  過了今晚,自己就能正大光明地和太子站在一處了。


  胡冬芸有些不安地挪了挪屁股,放在身側的手抓了褥子又鬆開,鬆開又抓起來。她伸長了脖子,朝抬頭微微探頭。


  太子……還沒來嗎?

  特地被派來的劉帶金低下頭,用手掩著上翹的嘴角。定了定神,她上前輕聲問道:「太子妃要不要先用點什麼?好墊墊飢,等會兒要吃合巹酒的,餓著肚子可要叫小爺心疼。」


  胡冬芸臉上的紅暈越發濃了,話都幾乎要說不清楚,「不、不不,不打緊。」她特別小聲地道,「多謝劉都人,我不餓。」


  也不知道太子在外頭吃了東西不曾。若是沒用過,等會兒兩個人一起用不是正好?


  劉帶金福了福身,便退於一旁,也不再多說什麼。


  朱常漵回來的時候,已是有些晚了。他朝坐著的胡冬芸笑了笑,取了宮人端來的合巹酒,遞給對方,自己一飲而盡。


  胡冬芸小口小口喝下,只覺得這酒辣口,喉嚨有些燒。還沒等回過神,就被朱常漵給壓在身下。她猶豫了一會兒,伸出雙手環住對方的脖子。耳朵被朱常漵呼出的酒氣吹拂著,溫度越來越高。


  「太子?」胡冬芸小心,又懷著期待地叫了一聲,雙手摟地越發緊。


  朱常漵胡亂應了一聲,伸手下去解她的衣帶。


  宮人上前將帳子放下,悉數退出去。


  朱常漵停下了手,眼睛亮亮地看著胡冬芸。不知是不是胡冬芸的錯覺,她總覺得太子似乎並不像進來時候那麼醉了。


  朱常漵貼在她的耳邊,「太子妃。」


  胡冬芸高興地應了一聲,馬上又覺得自己聲音有些大,趕忙捂住了嘴。


  朱常漵將她的手從嘴上拉下來,「我有話要同你說。」他自胡冬芸的身上起來,將脫下的衣裳踢到床下去,用被子把兩個人一起裹起來。


  胡冬芸背倚著牆,頭靠在朱常漵的肩上,「太子要對奴家說什麼?」


  「我想去趟武昌府。」朱常漵貼著她的耳朵,將聲音壓得極低,「若是父皇答應,這幾日就動身。」


  胡冬芸身子一僵,有些不知所措。「為什麼要離京?」她有些沮喪,才大婚沒幾日,就要和太子分開了嗎?是不是自己哪兒做的不好,讓太子不高興了?

  朱常漵颳了一下她的鼻子,「不許瞎想,和你沒關係。」他嘆道,「自武宗后,大明朝的帝王和皇太子,就沒有離開過京師的。不過此事我非去不可。」


  胡冬芸感覺自己藏在被褥下頭的手被朱常漵緊緊握住。


  「我想讓太子妃入宮后喜樂安康,無憂無慮。」


  所以非去不可。


  朱常漵攬過胡冬芸,在她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吻。他再不想讓身邊人的幸福毀於旁人,而是用自己的雙手,帶給他們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可以早一點更的= =但是我寫著寫著趴在鍵盤上睡著了。臉上都是按鍵印子,好痛……


  給大家一個早安吻~新的一天也要元氣滿滿哦

  (。_。) 沒用的我就先去睡了,起來再寫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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