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朱常漵感覺自己的手被人給包住了, 溫熱柔軟的觸感, 絲緞一般光滑的皮膚。他扭頭去看,身邊的胡冬芸低著頭,露出一段潔白的脖頸來, 襯著耳根子越發紅了。


  珍惜眼前人……嗎?


  朱常漵在心裡嘆了一聲, 反手將胡冬芸的一雙小手給包住了。


  胡冬芸訝異地抬起眼來, 望了一眼朱常漵的側臉, 又飛快地低頭。她的心跳得好快,一點點地往上竄著, 就像要從嘴裡蹦出來了一樣。


  太子這是回應自己了嗎?往後, 他們是不是會過得很好?她不是個貪心的人,天皇貴胄, 三妻四妾乃是常態。但只要太子心裡, 往後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那就足夠了。


  胡冬芸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翹著, 修剪過的指甲不留神地蹭著朱常漵的手心, 叫人癢到了心裡去。


  單保一直微微垂著頭,一雙眼睛時刻關注著前面的動作。見那兩位手都牽上了,便放慢了腳步,朝後頭的人比了個手勢。


  走在前面的朱常漵和胡冬芸根本沒有發現後頭的人離他們有些遠,兩人牽著手,慢慢地走著。


  鄭夢境和朱翊鈞在角落裡看了許久,相視一笑。


  「回去吧。」鄭夢境掩嘴笑道,「別攪了他們年輕人的興緻。」她回頭向朱翊鈞嫣然一笑, 「年紀輕,臉皮子薄得很。」


  朱翊鈞走過去牽了她的手,「說的是。」他領著中宮,朝兒子的相反方向離開。


  朱翊鈞記得十幾年前,他也是這樣牽著小夢的手,在御花園裡這樣走著。


  一眨眼,他們都已經老了。


  朱翊鈞轉過頭,看著鄭夢境的側臉。歲月的流逝帶走了這個女子的曾經的好顏色,將她的鬢邊染成了雪白。有些奇怪的是,她似乎並不在意這點白色的點綴,從未染過色。


  也許她本身就是一個如此恣意的女子。


  朱翊鈞握著對方的手加重了一點力道。她從來都不曾在意過時間會帶給自己什麼,會讓自己失去什麼。有的時候不免會想,看起來無欲無求的中宮,心中最渴望的究竟是什麼。


  深秋的風總是帶著肅殺的氣息,將樹上的黃葉殘花吹落一地。宮人們尚不及洒掃,由得它們鋪滿厚厚一層。彷彿一道河海,劃開了兩代人。


  趁著準備大婚的空檔,朱常漵覷著空,百忙之中偷偷溜出了宮。他是去尋在學館的朱常治,想讓他幫忙做一件事。


  此時此刻,朱常治正坐在朱載堉特地給他辟出來的一間屋子裡數錢——前些年將所有積蓄都給了鄭國泰,如今江陵的織坊終於有了起色。


  朱常治對著賬冊,一遍遍地打算盤。算珠碰撞的清脆聲音,落在耳中分外好聽。


  五千兩銀子,並不算多。但這是第一次靠著自己的腦子賺來的銀錢,和過去由父母和兄姐給自己的不一樣。


  朱常治心裡喜滋滋的,將算盤清了清,又重頭打了一遍。他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一粒粒木質的算珠,而是一個個由金子打成的金珠。每一個都散發著耀眼的,金燦燦的光芒。


  在宮外待得多了,朱常治現在對這筆錢有了更多的認識。在有錢人眼裡,這不過是九牛一毛,興許還買不了京中的一所小宅子。可在窮人家,這就是一筆巨款,可以讓自家躺在錢堆上,幾代人都不用辛勞工作。


  鄭國泰為了方便,送來的是銀票。怕大額的不好兌,又打眼,大都分了小銀票,一百兩面額的都不算多。這也方便了朱常治劃分這些錢的用途。


  挪一部分出來,買些魚肉孝敬「師父」朱載堉;取一點出來,給要大婚的皇兄準備禮物、唔……剩下的,父皇、母后,兩個姐姐那裡,都要有所表示。


  算算最後能做自己私房的錢,已經不多了。但朱常治還是很高興。他想起身處遼東的哥哥,眼神一暗。


  將銀票收好,放在身上。


  如果四皇兄知道,一定也會替自己高興的。


  朱常治咬了咬下唇,在聽見敲門聲的時候回過神。「誰啊?」他起身去開門,有些愕然,「皇兄?!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有沒有在宮外做壞事。」朱常漵也不等弟弟請自己進去,就跨過了門檻,假模假樣地在屋子裡看了一圈,點點頭,「還是挺乖的。」


  朱常治噘嘴,「我都不小了,過幾年也要選妃了。」


  「是不小了。」朱常漵憋笑,「都能給學子上課了。」他比劃了下朱常治的個子,「不知還有沒有講台高。」


  朱常治拍掉了哥哥的手,氣鼓鼓地道:「我也不小了,都十三了!」他走到桌前倒了兩杯茶,一杯推給哥哥,「宮外的茶不比宮裡頭的好,將就一下吧。」


  水有些冷,茶也偏澀。


  不過這些朱常漵都並未放在心上。他很給面子地抿了一口,「你同舅舅可有通書信?」


  「有啊。一直都有。」朱常治應得爽快,「皇兄不也給舅舅寫過信?」


  朱常漵沉吟了一會兒,「你寄信,是走的宮裡頭,還是宮外?」


  宮裡寄出來的信,都是有人查過的。宮外倒是沒有大講究了。


  朱常治撓撓頭,「一開始是宮裡,現在我常在外頭了,有的時候就直接宮外寄了去。皇兄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讓你給舅舅寫封信去,看看現在的遼府宗理對楚王案是什麼意思。」朱常漵面上不動聲色,手卻五指併攏,比了個手刀,「楚藩,我要拿下。」


  朱常治倒是知道父兄一直都想削藩,不過自來削藩都不那麼容易,卻是有些擔心。他倒是不怕輪著自己就藩時會怎樣,現在自己能賺錢了,腰杆子自然硬。他思索著兄長的話,問道:「讓舅舅去……可行嗎?」


  「舅舅在江陵做營生,少不得與官府打交道。現今暫代遼府宗理的,乃是廣元王。藩地宗親與天家總有那麼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們忌憚天家,又擁戴天家。」朱常漵點了點桌子,這個習慣是長時間跟在父親身邊被影響的,「舅舅現在可是當今中宮的兄長,太子的親舅舅。你說廣元王,會輕易放過這麼個人?」


  朱常治點點頭,「有道理。」又道,「皇兄想讓舅舅的,可不僅僅是拉攏廣元王吧?恐怕還希望讓他在江陵一帶散播楚王身世的謠言?」他有些不太確定皇兄是不是這個意思。


  「倒是有長進。」朱常漵揉了揉弟弟點頭,「不過江陵到底和武昌府離得太遠,恐怕一時起不了作用。我打算等會兒再去拜見叔父,讓他出面看看能不能說動湖廣的宗親,或者楚藩內的宗親。」宗親的事,還是宗親內部出面更有把握些。


  朱常治猶豫了下,「皇兄覺得,叔父會答應?」他印象中,朱載堉是個挺正派的人,這等小人做法,怕是朱常漵剛提,就會被直接轟出來。


  「叔父會同意的。」朱常漵對此很有把握,「拿掉了楚藩,私帑就有了錢。接著就能將除籍之令順理成章地推行至湖廣。治兒你可是忘了?叔父自願除爵,本就是心中不忍宗親受苦。他是個心善人,也開明,會明白的。」


  朱常治想了想,「要不要我先去打頭陣?到底還是我和叔父處的時間久,興許還能有點面子。」


  「不必了。你去不夠正式。」朱常漵順手捏了一把弟弟的小肥臉蛋,「手感不錯。」


  朱常治揉著臉,「皇兄再這樣!我就要去和皇嫂告狀了!」他有些得意,「往後可不止父皇和母后能管著你了,皇嫂也能治得了你。」


  朱常漵嗤笑一聲,「你去試試,看太子妃理你不理。」嘴上犟著,耳根兒卻紅了。


  朱常治眼尖地看見兄長害羞了,意味深長地道:「哦——那我就去試試唄。」


  朱常漵一噎,「真要去試?」他有些不自在地扭過臉,「可別怪我事先沒說,到時候碰了一鼻子灰,可別來找我哭。」


  「皇嫂性子好,才不會呢。」朱常治揉了揉小肚子,「我今兒同皇兄一起回去吧,近來皇嫂包了膳食,母后的翊坤宮小廚房都歸她管了。」


  朱常漵橫他一眼,「你不許吃。看著我們吃。」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弟弟的小肉手,「還吃,吃吃吃,遲早吃成個路都走不動的大胖子。到時候讓人八抬大轎抬著你走路。」


  朱常治抱著肚子聳了聳,「我有錢!」不僅能叫八抬的,還能叫十二抬的!


  想想自己錢袋子里裝著的五千兩銀票,朱常治就飄乎乎的,腳下踩著的彷彿都是棉花,別說走路了,就是坐都快坐不穩了。


  但是,現在絕對不能讓自己餓著。銀子再好,也填不飽肚子啊。


  沒人性的哥哥,讓一個餓肚子的人看著別人大塊朵頤,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好不好!


  「你在屋子裡等我會兒,我上叔父那兒去。」朱常漵臨走前還有意無意地朝弟弟抱著的肚子瞄了一眼,發出「嘖」的一聲。


  遲早胖成個球!


  還是個摟著錢不放的球!


  就和母后、皇姐、太子妃她們愛看的那種話本子里的為富不仁的富戶一個樣!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after96的火箭炮,第一次收到那麼大的霸王票,嚇得以為系統出錯了。謝謝冊子、心字香燒、沈雁的地雷~謝謝微塵的手榴彈~么么噠,大家破費啦


  謝謝沈雁、詛咒、緋葉、遙遙、悲酥清風、筱雅雨的營養液。其實還有一個沒有名字小天使也丟了營養液,小天使如果你有看讀者有話說,在文下吱一聲好不好,沒名字叫起來不方便啊喂,不過你真的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大概都不會忘記你了2333333

  我今天……又……可恥地卡文了qaq

  下一本一定要全文存稿,嚶嚶嚶,再也不要讓你們等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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