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鄭夢境將三位女子留在了宮裡頭, 先前雖然有嬤嬤教導過禮儀規矩, 不過她們現在還有些生疏,並不能在日常中熟練應用。想要將這些宮中的事情變成自身的習慣,只有依靠不斷地練習。


  再者, 鄭夢境還要教自己未來媳婦如何打理慈慶宮的事。朱常漵並不和自己住一個殿里, 往後胡氏便要隨著朱常漵長居慈慶宮。


  按著前世朱翊鈞的壽數, 還有萬曆朝還有二十一年呢。且有的熬。


  胡氏倒不像另兩個秀女, 有些怯生生的模樣。她卻是全心全意地將鄭夢境當作是自己的母親來對待,日日晨昏定省不曾落下, 親手侍奉湯藥飯食, 還嘗試著自己下廚。她做的一手好菜,竟將鄭夢境給喂胖了不少。


  這下倒是換做朱翊鈞有些想反悔了。他摸著鄭夢境開始圓潤起來的下巴, 左看看, 右瞧瞧,嘆道:「不如還是換個人選吧, 讓胡氏留在翊坤宮給你做廚娘得了。」


  鄭夢境哭笑不得地將手打掉, 「伺候人的廚娘能和皇太子妃比?陛下真真是會折騰人。」


  「先前要知道,朕就不下詔了。」先將人給劃出去,再留在宮裡頭做都人。已故的庶人王氏,可不就是這麼來的么。「倒是憑白便宜了太子。」


  鄭夢境斜了他一眼,「就是便宜了漵兒又怎樣?難不成兒子不是陛下生的?再說了,冬芸便是做了皇太子妃,也是留在宮裡頭了啊。」


  冬芸便是胡氏的閨名。


  「不錯,不錯。」朱翊鈞摸著下巴, 「往後就讓她日日來給你做膳食,這是孝道,理應如此。」


  鄭夢境推了他一把,並不當真。她從針線籃子裡頭翻出個荷包來,「試試?」


  「你做的?」朱翊鈞將荷包取過來細細看。針腳比不上針線局的人,但上頭的花樣也算是難得的巧思了,也用心。只是這荷包還是個半成品,沒完全做好。「倒是比過去做得好。」


  鄭夢境假裝不高興,將身子扭去一邊兒,「陛下這是嫌棄奴家的女紅差了。」眼睛卻往朱翊鈞的臉上一蹭一蹭的,撩人得很。


  朱翊鈞被她看得心痒痒,摟過來就親了一口,「哪裡,小夢回回做的東西,哪次朕沒帶在身上了。」現在腰上掛著的,就是中宮做的。


  鄭夢境這才笑了,向荷包努了努嘴,「這個卻是冬芸特地做了,準備孝敬給陛下的。」


  「哦?」朱翊鈞挑眉,有些詫異,再去細看,「是個秀外慧中的。」


  鄭夢境點頭,「可不是。胡家生養的這個女兒,真真是不錯。」雖然琴棋書畫上差了些,比不得另兩位淑女,但女子之道上,是真真的比普通人都要強上不少。


  「太子這回可真是會挑人,怎得就一眼相中了她?」朱翊鈞將荷包重新放回針線籃子裡頭,「他去看的那回,特地同你說了?」


  鄭夢境垂下眼,並不打算告訴朱翊鈞實話。「他還是少年心性呢,且羞得很,看了一眼就走了。不過姝兒和媖兒,都覺得她好,我也挑不出錯來,就將人給留下了。」


  胡冬芸便是上次向朱常漵笑的那一位秀女。鄭夢境並未聽兒子的話,反而將人給留下了。


  朱翊鈞微微皺眉,這意思是……並非是兒子自己看中的?

  「這樣妥當嗎?」他有些猶疑。正因為自己在婚事上並不順遂,與孝端皇后多年有敬無愛,所以朱翊鈞當時也就沒有反對鄭夢境所提出的,讓朱常漵自己去相看的提議。


  「不管妥不妥當,」鄭夢境將身上的外袍脫下,順手放在榻上,「都已經定了,難不成天家還要悔婚?」她起身給朱翊鈞脫下靴子,「歇一會兒再回啟祥宮去吧。」


  朱翊鈞「唔」了一聲,歪在榻上想了會兒,合上了眼。


  鄭夢境上了榻,陪他一起合眼睡下。


  方才她特地讓胡冬芸去了一趟慈慶宮,不知道現下是什麼情形。


  朱常漵看著面前嬌滴滴的女子,忍不住扶額,心中一嘆。先前自己不是同母親說了嗎?讓她別叫人留下了,怎麼現在不僅留了人,還封作了皇太子妃?


  朱常漵看了眼胡冬芸,「放下吧,老端著,手累。」


  胡冬芸不敢吱聲,臉倒是紅撲撲的,像是樹上剛摘下的新鮮紅果子,香甜可口的模樣。她將湯盅放在桌上,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兩隻手藏在袖子里不斷地扭著,眼睛盯著鞋尖看。


  單保見是未來的太子妃,很是識趣地讓殿里伺候的人都退後一些,給二人讓出些位置來。


  胡冬芸見皇太子一直沒動靜,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一眼,又飛快地垂下眼帘,聲音小得像蚊吶,「殿下……不吃嗎?」


  朱常漵覺得自己總不好不給人家面子,畢竟是好心端過來的,況且其中恐怕還有母親的授意——他可不信要是沒有母親的發話,胡冬芸會自作主張地跑來慈慶宮。


  「吃。」朱常漵在桌前坐下,打開盅蓋。母親先前多次和自己提過,胡氏這個未來的太子妃做的一手好菜。便是還未入口,只聞著香味兒,就令他食指大動。


  胡冬芸聞著味兒,知道朱常漵開了蓋子,偷偷掀了眼皮子去看,而後抿著嘴笑了一下。又唯恐被看見,飛快地咬了唇,低頭。


  朱常漵一邊喝湯,一邊不著痕迹地打量著胡冬芸。還沒長開的少女,胸脯微微隆起,身子還在抽條。他收回了目光,對這身子不是很感興趣。


  胡冬芸與周氏長得並不很像。周氏的臉略有些方,下巴倒是略尖,眼睛是丹鳳眼,眼角上挑,五官長得很端莊,連同周身氣質,看著都像是天生的皇后。


  胡冬芸則不然。整張臉都是圓圓的,眼睛也是圓圓的,大大的,眼角微微往下,看著可愛,又叫人心起幾分憐意。唯有笑起來的時候,下巴尖兒才會露出來一點點。兩個深深的酒窩嵌在臉上,看得朱常漵特別想去戳一戳,看到底有多深。


  湯盅里的湯水並不多,朱常漵兩碗就喝完了。他將空碗給收拾好了,往胡冬芸那個方向推了推,「有勞你跑這一趟了。」頓了頓,有些扭捏,「很好喝。」


  胡冬芸的大眼睛都亮了,「太子喜歡?」不等朱常漵回答,就道,「殿下喜歡喝,往後奴家日日都給殿下端來。」


  「不必了。」朱常漵不忍還學不會掩飾的胡冬芸臉上露出難過來,便又添了一句,「那樣就太麻煩你了。」


  胡冬芸立刻就又笑了,「不麻煩的。」她歡歡喜喜地端過了空碗,向朱常漵福了福身,邁著輕快的步子離開。


  朱常漵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母親究竟是想做什麼?

  鄭夢境面對前來質問自己的兒子,氣定神閑地道:「你不是說,挑哪個都沒關係的嗎?我覺著冬芸性子挺好的,以後同我、同兩個淑女,都不會難相處。我看中的兒媳婦,想留下,不行?」


  「不是。」朱常漵撓了撓頭,低聲道,「母後知道我的意思。」


  鄭夢境嘆道:「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把她給留下了。」她目光如水地看著兒子,「周氏只得一個。興許幾十年後她還會出現在這個世上,你可曾想過,到時候會尋了人,讓她入宮來?」


  朱常漵想了想,搖搖頭,「不會了。」他不想再讓周氏陪著自己一塊兒共赴黃泉。


  「所以,陪在你身邊的究竟是誰,都不打緊。而是看你的心裡,究竟有沒有放下。」鄭夢境搖搖頭,「現下看來,你從不曾放下。」


  朱常漵怔怔地看著母親。


  「你還是在怕。」鄭夢境一針見血地道出朱常漵深埋在心中的陰霾,「你害怕自己還是會成為一個亡國之君。一個給不了任何人幸福的亡國之君。」


  朱常漵的喉頭動了動,僵硬地把目光移開。母親的眼神實在太過犀利,令他感到有些無法直視。


  鄭夢境淡淡道:「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你不見得對周後用情多深,只是心存愧疚。」若真的用情至深,就不會廣納妃嬪,留宿旁人。「為了你這太子之位,先太子死了,皇長子被廢了,洵兒被除籍遠走他鄉。朱由檢,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去想過去了。」


  朱常漵緊握著雙手,死死地咬牙。無論自己怎麼努力,都還是無法忘卻臨死之前,站在煤山之上遠眺的景象。白綾死死掐住脖子的感覺,時不時地還會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


  這是他可能再也走不出來的夢靨。


  「你可曾想過,為何你我二人會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鄭夢境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朱常漵,「為何菩薩安排,讓你我有了母子之緣?」


  「漵兒,不要沉湎於前世之中。重來一次,是我們唯一能把握住的機會了。錯過了,就真的再也沒有了。珍惜當下,珍惜眼前人啊。」


  朱常漵慢慢跪下,向鄭夢境磕了個頭。「兒臣,謝母后教誨。」


  鄭夢境不做聲響,看著兒子離開的背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已經會走路的朱軒媁在嬤嬤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過來尋她。


  將孩子抱在懷裡,不住地親了親。鄭夢境心道,雖然自己這樣對兒子說,可她又何嘗不是深陷於前世的困境之中呢。


  無論改變多少事,過去的烙印都深深刻在了他們的身上。


  胡冬芸發現太子對自己的態度變了,變得越發和藹了些。偶爾還會提出一起共游御花園。她偷偷朝朱常漵的殘腿掃了一眼,輕輕咬著下唇。


  往後,就讓她來給殿下做那個永遠不倒下的拐杖。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早睡早起!不熬夜碼字!


  明天起來給你們發紅包包,昨天沒留評的記得去上一章踩一腳哈。


  看文愉快,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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