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徐光啟還沒回過味兒來, 沒想明白究竟朱載堉說的是什麼。就看見朱翊鈞朝自己跑過來。


  「來的正好!」朱翊鈞這是發自內心的話語, 「朕……我已是許久不曾見媖兒了, 正好同你一起回去, 也好看一看我那小外孫。」


  後邊朱常漵陰測測地來了一句, 「父皇不是要體察民情嗎?怎麼又上大姐夫家去了?」


  朱翊鈞當場僵住,慢慢地轉過頭,略有些心虛,「這、這不是媖兒除籍了么,他們現在也是良民。我過去看看, 也無妨的。」


  「那兒臣也一起去吧。」朱常漵打定了主意, 今日一定寸步不離父親身旁。他目光不善地望著父親,「該不會——父皇另有打算吧?」


  朱翊鈞連連擺手, 「沒沒沒。」果真是兒子大了,就不聽話了。


  一把辛酸淚。


  事成定局, 徐光啟也反駁不得這父子倆。朱載堉朝他作了個大揖,兄台可走穩咯,別明兒個就再見不著了。


  徐光啟納悶了一路,想不通為什麼今日就是這般巧,天子同太子都叫自己撞上了。不過他急著回家看兒子, 沒放多少心思在這上頭。


  朱常漵盯了父親一路,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我是不會輕易離開」的氣息, 叫朱翊鈞有些毛骨悚然,都不敢去看兒子。他心裡也覺得奇怪,明明自己出來又不是做什麼混賬事, 哪來這麼個心虛法。


  可腰板子就是挺不直。


  徐家現在的下人里,沒有認得朱翊鈞和朱常漵的,所以都不知道這二位到底是誰,還當是自家老爺邀了好友回家小聚。朱軒媖在後頭抱著徐駿哄著,看著不斷喚著爹的兒子心裡急得不行,也不知道父親和弟弟上門來了。


  迎客的卻是徐驥。「父親,你回來了。」他向徐光啟行了禮,抬眼去看。一個中年人,一個年輕人。年輕的那個他倒是有幾分印象,

  再細細一看。這不就是皇太子嗎?!

  當下趕緊行禮,「草民徐驥,見過太子。」


  朱常漵點點頭,兩隻眼睛微微眯起,盯著父親不放。


  徐驥抬頭,這位是太子,那另一位……穿著打扮倒是像個富戶,不過身上帶著尋常人沒有的威儀。他心中有個大膽的猜測,又不敢確定,拚命向徐光啟使眼色,希望父親給自己一個明白。


  徐光啟沒心思應付他,只問:「你弟弟如何了?可有退了燒?」邊說邊脫了外袍,「你娘是不是在後院?讓人叫她出來見客。」


  徐驥看了看朱翊鈞,有幾分躊躇,「父親,這不大好吧。」見太子倒是無妨,人家是手足,可不還有外男在嗎,怎麼好叫娘出來。


  徐光啟這才意識到自己沒給兒子作介紹。他虎著臉,「看見聖上也不知禮數,真是平日里沒教好了你!」


  朱翊鈞趕忙擺手,「無事無事,都是自家人。」即便女兒除了籍,那也還是自己的嫡親女兒,這孩子……雖與自己沒有血脈之緣,但也是名義上的外孫不是。


  「草民見過聖上。」徐驥趕緊下跪施了大禮,心裡大叫不好。他這是怠慢了天子,往後殿試會不會叫天子記在心上?壞了壞了,統共也就見了這麼一面,以後記起來的一定就是今日的事。


  完了。兩個大大的字飄在徐驥的心頭。


  還沒等下人進去叫人,朱軒媖就先按捺不住了差人過來問徐光啟有沒有到家裡頭。


  徐光啟道一聲「就來」,領著朱翊鈞和朱常漵往後面去。


  朱軒媖聽見腳步聲,抱著兒子從裡頭出來,嘴上抱怨著,「怎得這般晚?駿兒都哭得嗓子啞了。」抬頭一見,眼淚飛快地浸濕了眼眶,「父皇、二皇弟。」她趕緊抽出手來擦了眼淚,「你們怎得來了。」


  「來看看你。」朱翊鈞走過去,替她拂了拂沾到唇邊的髮絲,「我的媖兒好似長高了些。」出嫁的時候才十四歲罷了。


  徐光啟走過去,熟練地從她懷裡接過徐駿,抱到一旁哄著,「爹的小駿兒,哭的什麼呀?爹回來啦,高不高興?咱們不哭啦,不哭啦,好不好?」他牽起兒子的小手,向朱翊鈞他們揮了揮,「那是你外祖父,還有你二舅舅。咱們同他們問個好,好不好呀?」


  徐駿長長的眼睫毛上沾著一顆顆小小的淚珠,好似點綴了璀璨無比的星光。他看了看父親,再看看朝自己微笑著的陌生人,有些怕生地摟住父親的脖子,啞著聲音道:「外祖父好,二舅舅好。」


  奶聲奶氣的,聽起來又柔又軟,舒服極了。


  朱翊鈞走過去,拍拍手,「讓外祖父抱抱,成不成?」


  徐駿害羞地更往父親的懷裡縮,卻堅定地搖搖頭,「不好。」


  朱翊鈞第一次吃癟,就是在這外孫身上了。他也沒惱,「不好就不好。」扭頭去瞪了笑個不停的一雙兒女。


  有什麼好笑的!就是天子,也不會樣樣順心的好不好!

  不聽話,一個兩個都不聽話!

  真是氣死自己了!

  徐光啟探了探兒子的額頭,還是有些熱度,又將手伸進他的衣服里去,摸得一手粘膩,不由鬆了一口氣。「發汗了就好,沒事。」用額頭去碰了碰兒子,「我們的小駿兒身子可好了,是不是?」


  徐駿被父親的鬍子扎得有些痒痒,咯咯笑著,「是,駿兒身子最好了。」又黏著父親,「爹同駿兒一起玩。」


  「媖兒你陪著客人說說話,我帶著駿兒去花園裡。」有個孩子在一旁鬧騰,大人們反倒不好說話,「駿兒想玩什麼呀?昨兒爹給你做的小木馬還歡喜不歡喜。」


  「歡喜!」徐駿的眼睛亮亮的,「駿兒今日還要玩那個。」


  「好,就玩那個。」徐光啟邊哄著,邊走遠了。


  朱軒媖收回目光,將父兄迎進屋子裡去,「外頭風大呢。」又吩咐下人去重新煮了好水,取了好茶,讓人沏了拿來。又想起家中沒有好的茶點,自梳妝台的抽屜里數出二十個錢來,叫了個小廝出門去買茶點。


  朱軒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父兄道歉,「家裡頭而今不常備著這些,父皇同弟弟別覺得我怠慢了。」


  「沒有,沒有。」朱翊鈞只覺得自己都要哭出來了。以前叫孝端皇后捧在掌心裡寵著的小囡囡,出嫁時自己給了她十里紅妝,現在卻過著這般苦日子。


  朱翊鈞抬起頭,讓湧出來的眼淚倒灌回去。都是祖宗留下的爛攤子,也是自己想不出旁的法子來,卻是苦了他的孩子。


  不知京里這個,還有遼東的那一個。全是他無能所致。


  方才徐駿的白嫩模樣,叫朱翊鈞想起了宮裡方出生的朱軒媁。也是一般的白嫩、可愛,純潔無逅。只盼著媁兒日後莫要同她的手足一般才是。


  朱翊鈞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改變自己的性子,務必要做的更好才是。


  「父皇同弟弟今日是特地過來的?」朱軒媖親自給他倆倒了茶,有些好奇他們的來意。


  朱常漵擺手,「我是在義學館與叔父聊天的時候遇上父皇的。」他斜睨了一眼朱翊鈞,從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父皇說是出宮體察民情的。」


  體察民情這四個字咬得尤其重。


  朱翊鈞打了個機靈,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可惜徐光啟帶著徐駿離開了,不然自己還能多看看。


  朱軒媖用疑問的眼光望著父親,「父皇怎得突然想起要出宮來看民情?治兒不是最近常常出宮,問他一聲就是了。」


  「別提了,治兒的性子你還不知道。」提起這個弟弟,朱常漵就沒好話,「不是個靠譜的。讓他玩樂倒是一等一的好,讓他做正經事,那可不行。」


  朱軒媖輕笑,「哪裡就有向你說的這樣,若真沒個正形,叔父哪裡會叫他去幫忙。」


  朱常漵心裡得意,那是因為他推舉的人。面上卻還心虛著,「不過是叔父見他且算是可造之材,所以才將這個猴兒帶在身邊調|教。」


  朱軒媖輕輕一笑,起身自下人手裡將裝了盤的茶點接過來擺好。她發現朱翊鈞的目光一直都朝外頭飄,是徐光啟方才離開的方向,不由好奇道:「父皇可是想去看看駿兒?」


  朱翊鈞胡亂地點頭,又被兒子狐疑的目光盯得背上起毛,飛快地搖頭反駁,「沒有。」


  朱常漵眯著眼,不斷地打量著父親奇怪的模樣,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麼。


  該不會……自己誤會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太丟人了。


  朱常漵不甚自在地輕咳一聲,「難得出來見你一趟,也是頭一回見小侄子,不妨我們都去花園裡頭吧?」說罷,朝朱軒媖使了個眼色。


  朱軒媖會意地點頭,「也好。」又朝父親投去探詢的目光,詢問他的意見。


  「好,自然是好。今兒一見,尚不知以後什麼時候朕才能再出宮。」朱翊鈞自然答應,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終於可以好好看看徐光啟是怎麼帶孩子的了!

  朱翊鈞頭一個站起來,不等人領,就迫不及待地走出去,還不斷回頭催促著兩個孩子。


  朱軒媖笑著應了,拽了拽朱常漵,壓低了聲音,「父皇這是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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