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趙世卿到底查清楚了沒有!到底是哪個混蛋敢冒大不韙,竟都欺到我的頭上了?!」潞王氣急敗壞地在正堂內來回走著。
潞王妃李氏在一旁勸道:「殿下,查案需廢些時日,哪裡就有那麼快的。」
朱翊鏐將桌上那些重金買來的字畫統統掃到地上,「快?難道還要越慢越好不成?這些,這些,」他指著地上那些從沈惟敬手裡買來的字畫,急速地走近李氏,「這裡可是五十萬兩白銀!是銀子!不是地上隨處可撿的枯葉子!」
李氏張嘴欲言,最後覷了眼朱翊鏐的表情,還是垂目不語。她心裡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定,心跳得極快,耳朵尖兒也泛了紅。
「我、我,我一定要上疏向皇兄彈劾趙世卿。身為河南巡撫,辦案不利!此等人,竟還能在朝為官,可笑之至!」朱翊鏐餘光瞥見那些假字畫,氣不打一處來,上去狠狠地踩上幾腳,還覺得不解恨。
他一定要把沈惟敬那小人給抓回來,關在地牢里,處以剮刑。
若趙世卿敢不把人交給他,頭上的烏紗帽就別想繼續戴下去!
潞王次妃趙氏剛剛大病初癒,已是從幾個僕婦口中得知潞王花了大筆銀子買了一批作假的名家字畫。
「娘娘,您快去勸著些兒吧,潞王正同王妃鬧著呢。」
趙氏咳了幾聲,苦笑道:「我去勸有什麼用?殿下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那般執拗,恐怕也只有陛下同慈聖太後娘娘來了,才能叫他聽進去幾句。」
僕婦哭喪著臉,「都是那起子不長眼的小人,竟作弄起了殿下來。」
「哪裡是作弄。」趙氏撐著床欄勉強起身,嘴裡雖然說著沒用,可還是決定要去一趟正屋,「分明就是曉得殿下的性子。」
特地來找個冤大頭騙錢。
僕婦見她起來,就知道是要取正堂,當下立馬就給她梳妝更衣。
趙氏望著鏡中的自己,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她拍了拍臉頰,在一排胭脂裡頭特地挑了個色重些的來用。「你倒說說看,若不是沖著殿下來的,怎麼就專門對上殿下的胃口了呢?」朱翊鏐別的都沒什麼特別喜好,唯受了李太后和馮保的影響,獨愛字畫。
趙氏妝點好了之後,再朝鏡中仔細看了看。「可有往京中寄去書信?」
僕婦道:「聽殿下隨侍的小廝說,殿下已親筆寫了信叫人快馬送往宮裡去了。」她一邊替趙氏挽著發,一邊小聲埋怨,「殿下也真是的。平日里也不是這般不精明的模樣,怎得將家中所有的現銀統掏了出來給人呢?這府里可還是要吃飯的呀。」
趙氏苦笑。現在可好,四萬頃的田莊雖然還在,可正是夏時,未至農忙,根本收不上來租子。商鋪都是同人簽了契書的,倒是能提前開口跟人要租金,可潞王的風評怕是又要差上幾分了。
若不是府里日日備著許多糧米菜油,怕是連口飯都要吃不上了。
唯一能解愁的,只有當年從京裡帶來衛輝府的那些珍寶。只這些年下來都不見蹤影,也不知王妃收去了何處。
「走吧。」趙氏站起來的時候,眼前一黑,一陣眩暈。僕婦們趕緊將她扶住,「娘娘,可沒事兒吧?要不……就不去了。」
趙氏搖搖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們攙著我些。」
僕婦嘴上應下,小心翼翼地將趙氏一路從院子攙去正堂。
朱翊鏐還在單方面地發著火。李氏在一旁喏喏地不敢答話,只垂頭聽著不是訓自己的話,耳朵尖兒越來越紅。
趙氏將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朱翊鏐的身上,絲毫沒發現王妃的不妥之處。「殿下。」
若說朱翊鏐對李氏這個十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王妃沒話說,那他對這個母親特地挑來放在自己身邊每天「忠言逆耳」個不停的趙氏就尤為不順眼。
「你不是病著嗎?病了就別出來了!沒得過了病氣給我。」朱翊鏐又在字畫上補了幾腳,將所有的字畫都給踩扁了,心裡才舒服些。
趙氏被他將了一軍,面色還是不改。她已經被潞王說慣了。「殿下這般氣惱倒是傷了身子,不若派人去趟衙門,讓趙巡撫再努力找找。府中的人可有派出去?找著人了沒有?」
「要是找著了我還能發這麼大火?!」朱翊鏐拍了下桌子,「一個個的,都不長腦子是不是?!」
李氏照舊不說話,同個木頭一般立在那處。趙氏倒是被說得鼻子有些發酸,低頭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不想被朱翊鏐瞧見了,又是一通罵:「哭哭哭!成日就曉得哭!除了哭,你還能有點用沒有?沒有就給我早早地滾回京城去,哪兒來回哪兒去!」
趙氏趕忙跪下,「奴家錯了,奴家萬死。」
「萬死個頭!」朱翊鏐下去狠狠踹了趙氏一腳,將人踢翻在地。趙氏被他一腳正踹在胸口,當下臉色煞白,上了濃妝也遮掩不住。僕婦一窩蜂地過去將她扶著,迭聲叫著「大夫」。
朱翊鏐看也不看趙氏一眼,只問李氏,「家中雖無銀兩,但我記著還有些京裡帶來的寶石、珍珠並珊瑚的。你拿些出來,叫人去當了,暫時應應急。」
李氏的臉竟一下子變得比趙氏更白。她磕磕絆絆地問:「殿、殿下要當多少?」
朱翊鏐擺擺手,「有多少當多少。就那點子東西,怕還不夠全府嚼用的。」
李氏無法,只得道:「奴家這就令人去當。」她抖著手將鑰匙取出來,喚來僕婦去開庫房拿東西。
朱翊鏐叫住要去庫房的僕婦,「拿了東西之後,上我這兒來一趟。我要瞧瞧。」本來好好的放在家裡頭,就是蟲子蛀都蛀不壞,現在可好了,以後都瞧不見了。
無妨,等京里送了錢過來再贖回來就是了。
僕婦飛快地看了眼李氏,低頭應諾,腳步匆匆地離開。到了庫房門前,她立在門前很久,始終不敢去開門。守門的小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把身子讓開。僕婦閉著眼,上去將門給打開。
庫房的架子上一溜兒擺著無數的盒子。僕婦將那些積了灰塵的雕花木盒統統從架子上收下來,抱在懷裡,而後匆匆地趕完正堂,連門都忘了關。小廝心裡覺得越發奇怪了,他留了個心眼,進去瞄了眼庫房,卻覺著似乎沒少什麼東西,只得回到門前,將門虛虛掩上后寸步不離地守著。
「怎麼還沒來?是趕著去外頭買啊?」朱翊鏐等得有些不耐煩。一旁的李氏臉色越來越不好,臉上冒出密密的汗來。
這下趙氏終於發覺出王妃的不對來。她想起王妃在直隸的娘家常常會到衛輝府來做客,來的時候人臉上總哭喪著臉,等人走了,就喜笑顏開。起初她還當是娘家人心疼女兒,捨不得遠嫁見不著,心裡還覺得羨慕。可現在同眼下的情形聯繫起來,莫非王妃……
趙氏的心都跳到了嗓子口,差點就要跳出來了。她餘光瞥見僕婦抱著一摞盒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趕忙扭頭去看僕婦,又將頭轉過來看抖如篩糠的王妃,反覆幾次,心裡疑雲越來越濃。
朱翊鏐喊道:「轉什麼轉,要是脖子抽著了就叫大夫來瞧。別回頭寫了信去同母親抱怨我又怎麼著你了。」
趙氏低下頭,不敢再亂看,氣卻越來越急,幾乎要趕上李氏一般地顫抖。
僕婦將盒子統統放在朱翊鏐手邊的桌上,沒疊好的木盒噼里啪啦掉了下來,幾個掉在了地上,幾個掉在朱翊鏐的身上。
「會不會做事!」朱翊鏐罵了一句后,將掉在身上的一個盒子打開。
裡頭空空如也。
他瞪大了眼睛,將每一個盒子全都打開。但每一個都是空的。
不等朱翊鏐問話,李氏就跌坐在了地上,一直訥訥的她終於變換了表情,哭了出來。「殿下,殿下,奴家錯了,是奴家不對。」
朱翊鏐一個耳光打在她臉上。而後迅速將目光對上一臉「果然如此」的趙氏。趙氏臉上的痛苦之意讓朱翊鏐誤以為是她二人合謀而為。
「好好好。」朱翊鏐氣極反笑,「我還當外頭人矇騙於我,卻不想家裡頭早就遭了賊!是我愚鈍,竟叫你們兩個合起來騙了我這麼許久!」他抓起李氏的髮髻,無視她臉上的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說!究竟這麼回事,東西全去哪兒了?!」
李氏不住扭動著,可她越因痛而掙扎,朱翊鏐的力氣也就越大。李氏哭道:「殿下,與妹妹沒關係,是奴家的不是。殿下莫要責怪妹妹。」
朱翊鏐冷笑,手下的力氣越發大了,「呵,不曾想你二人竟還有磨鏡之情,平日沒少背著我干齷蹉事吧?」他將李氏一把推倒在地,指著伏在地上痛哭的李氏,「將王妃同次妃一併拉下去,給我打,就在院中狠狠地打!嘴裡不說實話,今兒這事就沒完!」
當時勸趙氏前來的僕婦此時只覺得自己犯了大錯。本來好端端的,現在真真是受了無妄之災。她跪下替趙氏求情道:「殿下明鑒,趙娘娘不是這樣的性子,還請殿下查明了之後再行刑也不遲,若是打錯了人,可不就犯下大錯了嗎?」
「大錯?我犯的錯還不夠多嗎?」朱翊鏐指著同趙氏哭作一團的李氏,「平日里我有沒有管過家裡事?有沒有問過銀錢去處?你們想用多少,就用多少,賬上都隨你們支用。不曾想人心不足蛇吞象,竟還覺得不夠!」
趙氏叫朱翊鏐的一番話給傷透了心,她掙開僕婦們的桎梏,站起來恨恨道:「殿下自然不曾問過。府中銀錢多如國庫,哪裡就會不夠用了?就是想坐吃山空都不能夠!殿下素日是不問這些瑣事,可府里的錢難道不全是叫殿下給支用了嗎?」她指著府外前院賬房的方向,「若不如此,怎會叫小人給騙了個精光!」
「你,你你!」朱翊鏐大步走到外頭,搶過僮僕手中的木棍衝到趙氏跟前照頭就打。趙氏躲也不躲,一棍下去,髮髻中的金釵刺破了皮膚,一縷鮮血從發中沿著臉頰緩緩而下。
僕婦趕緊上去將趙氏護在懷裡,「殿下,不能夠啊,不能夠!趙娘娘是慈聖太後娘娘特地賜給殿下的。」
就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家的面。
怒火中燒的朱翊鏐根本管不了這許多,打不著趙氏就對著僕婦,幾棍下去,僕婦痛的唉唉直叫。
門外一個小廝此時趕了過來,「殿下,趙巡撫派了人來,說事情有眉目了。」
朱翊鏐喘著粗氣,將棍子丟往一邊,「人抓住了沒有?」
小廝搖搖頭,「說是人沒抓住,但是發現了先前居住之處,只是如今人去樓空。趙巡撫說會接著往下查的,請殿下暫且安心。」
「安心,安什麼心!本王的家都快叫人給搬空了!」朱翊鏐狠狠地瞪著李氏和趙氏,哼了一聲,往後院新搶來的良妾院子走。
李氏等潞王一離開,趕忙上前攙著快厥過去的趙氏,「妹妹?妹妹,哪兒傷著了?」她摸了摸趙氏流了血的半張臉,「是我的錯,竟叫你遭了無妄之災。」
趙氏半睜著眼,心裡對李氏也有幾分恨意,只現下已沒了說話的力氣,頭一歪,徹底厥了過去。
府內登時亂作一片,李氏顧不得自己被打得生疼高腫的側臉,親自跟著僕婦將趙氏送回院子去。
而騙了潞王手裡所有現銀的鄭國泰和沈惟敬,早就離開了河南地境,正馬不停蹄地往直隸而去。
沈惟敬嘴上叼著煙管,時不時地吸上一口。他摸了摸懷裡的那張一萬兩銀票,賊兮兮地笑得高興。鄭國泰已經答應了自己,等回到京城后,就將所有得來的銀子都分給自己一半。不過傻子大概以為自己得了銀子也不會去報官吧。
可惜,他沒那麼蠢。到時候將銀子一藏。就上衙門去,同老大爺們說,統統都是鄭國泰的錯,自己乃是被逼無奈。什麼?旁的銀兩,小人不知,興許是都叫此人藏了去,並不曾得見。
保不準到時候自己還能因舉報有功,而封個一官半職什麼的。要知道,潞王可是天子的親弟弟。自己幫潞王出了口惡氣,難道還不值得被感謝一番?
鄭國泰並沒有同沈惟敬一起坐在車廂中,他在車轅上,不時地觀察著地形,讓車夫走那些並不好走鄉野小道。沈惟敬的心思,鄭國泰心裡有數。正因為有數,他是不會讓這個人跟著自己回京的。山野之中最是能辦事的地方。
車夫是鄭國泰買來的,簽了死契,不說對鄭家忠心耿耿,卻也是個謹慎嘴嚴的人。他略略側過頭,望著沒什麼動靜的門帘,壓低了聲音對鄭國泰道:「老爺,前方不遠處就有個亂葬崗,咱們要不要在哪兒動手?」
鄭國泰想了想,搖搖頭,「不忙。」他前日見到一股流民也是朝這個方向而來的,只是他們雙腿走路比不過馬車行的快。流民從來不會是獨個兒方向走,如果自己料得沒錯,前方必然還有一小股流民在探路。
馬車又走了半個多時辰,就瞧見了不遠處的炊煙,還有隱隱從林間傳來的人聲。
鄭國泰冷笑,天助他也。
河南巡撫趙世卿順著找到的宅子一路摸下去,最終發現了犯惡之人已是出了河南地境。這事兒一下就變得很是棘手。但苦主乃是潞王,便是硬著頭皮也得上。他當下就寫了一封公文,要求鄰縣同自己聯手。
兩下聯手,查的速度也飛快,不久就發現了一個疑似潞王口述樣貌之人。只是那人身著流民的衣服,已經死了多時。
趙世卿將沈惟敬的屍首帶回衙門,讓潞王前來辨認。
朱翊鏐拿絲帕捂著鼻子,端詳著地上的屍體半晌,登時跳腳,「就是他!就是這個賊子!」他狠狠地踢著沈惟敬的屍體,「這麼就死了?老天爺也太便宜你了!」
趙世卿嘆了口氣,上前道:「殿下,此人想必是懷揣金銀財寶,逃亡途中正好撞上流民。流民見財起意,與其衝突,這才一命嗚呼。人已死了,可以結案了。」
「結案?」朱翊鏐不可思議地望著趙世卿,「本王的錢都還沒追回來呢!」他伸出一個巴掌,「五十萬兩!雪花銀!」
趙世卿微微皺眉,「可流民從來都難以尋覓蹤跡,便是找著了人,想來銀錢也都被花光了。」
「所以這個虧本王必須吃了?」朱翊鏐氣得抽過侍衛的刀,在沈惟敬的屍體上狠狠戳了幾刀。解了氣后,他冷冷瞥了眼趙世卿,拂袖走人。
趙世卿,你等著,本王這就上疏,不,寫家書。要你好看!
鄭國泰一回京,就立刻讓人將一包衣服拿去燒了。馬車也暗中銷毀。對於同路的車夫,他倒沒有起殺心,畢竟奴告主也算重罪,需得先杖責方能遞上狀紙。
宋氏一邊燒著衣服,一邊問道:「怎麼回事?」她已經看到了包袱布上乾涸的血跡了,「同我說老實話。」
「這事兒你知道了反倒不好。」鄭國泰嘆道,「且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吧。」
宋氏嘆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第二日,鄭國泰就以昔年行皇商時有一筆錢沒能及時到帳為由,向宮裡送了十幾個箱子的東西。
朱翊鈞直接讓人把東西搬去翊坤宮,讓鄭夢境先開箱。在看到箱子里這麼多金銀的時候,鄭夢境第一個反應就是將所有箱子都合上。
「帶金,帶宮人們都下去。」鄭夢境捏著兄長的信,手裡全是汗。這麼多錢,少說也有幾萬兩了吧?到底是什麼生意,竟在幾年之內就能攢下這一大筆錢?
鄭國泰的信寫得很短,只說這些只是一部分,還有更多的,不敢全都送進宮來,怕遭人惦記,以後會分批再送來。
鄭夢境的手不住發抖,竟還沒完?還要分幾批?兄長該不會是做了什麼惡事吧?一次幾萬兩……那幾次……不就……她深吸一口氣,趕忙穩住身子。
禁閉的門口傳來朱常漵的聲音,「母妃?我聽說舅舅送東西進宮了,這次有沒有什麼新鮮玩意兒?」
「進來吧。」鄭夢境喚道。
朱常漵推開門,同兩個弟弟一同進來,向鄭夢境請了安。
朱常治不等鄭夢境說話,忙不迭地就開了一個箱子。裡面滿滿的全是金子,他瞪大了眼睛。雖然身處深宮之中,坐擁無數財富,但朱常治還是頭一回看到這麼多的錢。
「母妃……」朱常治獃滯著扭過頭,望著鄭夢境,「舅舅為什麼要送這麼多錢進來?」他環視著周圍滿滿當當擺著的箱子,咽了咽口水,「這些全是嗎?」
朱軒姝教了朱常治不少東西,最要緊的,也是朱常治最能記得住的,就是金銀能換物。這麼多的錢,他能買多少東西啊。
朱常漵淺淺笑了,看來舅舅得手了。他瞥了眼朱常治沒合上的箱子,「母妃,這些錢,是舅舅給父皇的嗎?真是太好了,父皇本還愁著私帑和國庫不豐,恐不能支朝鮮之亂。如今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好什麼呀。」鄭夢境有些氣惱地坐下。她望著兩個已經出閣聽學的兒子,「你們在外頭念書,知道的事情要比母妃多。母妃問你們,什麼營生能賺來這麼多的錢?」她指了指滿屋裝著金銀的箱子,「還是幾萬兩之巨。」
朱常洵皺著眉,苦思一番,搖搖頭「孩兒不知。」他望著朱常漵,「兄長可知道?」
朱常漵點頭,又搖搖頭,「知道,但不能說。」
「果然!」鄭夢境眉頭緊皺,「我就知道叫我料著了。替你們父皇賺錢固然要緊,可也不能走邪門歪道啊?漵兒,會不會、會不會是你舅舅與人聯手,搜刮民脂民膏?」
鄭夢境開始瞎猜,「也不對,能收受賄賂,私下瞞下田賦的,只有做官的。他哪裡有這個本事。還是……將重要機密賣給了蠻夷?不不不,你舅舅哪裡知道這些。何況這等通敵賣國之罪,一旦扯出來,咱們誰都跑不了。他斷不會這麼糊塗的。」
朱常漵安慰她,「母妃不要胡思亂想,舅舅雖說使了些手段,卻還是做了好事的。」
鄭夢境不解,「什麼好事?」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你快說與母妃聽聽,也好叫我安安心。」
朱常漵見她實在急了,拗不過,只得在耳邊輕道:「潞王。」
鄭夢境呆若木雞地坐在圈椅上,以為自己幻聽了。
所以說,她哥哥這些日子不在京里,就是跑了趟衛輝府,把潞王所有的身價現銀都給騙了來?然後拿來孝敬三郎?
這這這,這……
鄭夢境抖著手,端起手邊已經冷了的茶碗,往嘴裡送去。茶湯因為她的動作而灑出來一些,落在裙上。
「母妃,不要害怕。」朱常漵開口勸道。事兒都已經做下了,再怕也沒用。
鄭夢境將喝進去的水全都噴了出來,不斷地拿帕子擦著。她能不怕嗎?對藩王行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若是叫人知道了,怕是鄭家全都賠了進去。
究竟是哪個,同鄭家哪來那麼大的仇怨,非得置鄭家於死地不可?
不過很快,鄭夢境就反應過來了。她飛快地扭頭去看朱常漵。漵兒也知道這事,是不是意味著……
一個猜想在她的心中升起。
沒有幕後之人指使,她的兄長不會有這個膽子,也不會想到。必是自己的兒子出的餿主意。
鄭夢境一把將兒子拽到自己身前,「說,是不是你給你舅舅出的點子?」朱常治叫了一聲,「母妃,什麼點子,我也想知道。」鄭夢境不耐煩地朝他揮揮手,「沒你的事。」她緊盯著朱常漵,壓低了聲音,「是不是你讓他去衛輝府的?」
朱常漵大方地承認,「是孩兒。」
鄭夢境只覺得自己要被這個兒子給氣死了。好不容易消停了些時候,怎麼又開始了。她扭了扭身子,靠近朱常漵,「你老實同母妃說,為什麼要這麼干?你同你皇叔也沒見幾面,他得罪你啦?這些日子你慈聖皇祖母因著潞王來信求錢的事,同你父皇鬧得不可開交,你也知道這事。」
朱常漵用同樣低的聲音回答,「孩兒知道,孩兒還知道,父皇不會給的。」
「為什麼?」鄭夢境不解地問。
朱常洵見他們一直竊竊私語,非常識趣地跑去朱常治身邊,同他說話。朱常治本是滿滿的好奇,想要知道母親和大哥在說些什麼,被朱常洵一打岔,頓時就轉了注意力,一門心思問著出閣後會學的騎射課是什麼樣的。
「我同你說,可好玩兒了。」朱常洵誘惑道,「父皇定了的幾個錦衣千戶,個個都是好手。一個能百步穿楊,還有一個刀法瞭然。梁先生的馬上功夫更是值得一看,哎,治兒你不知道,他還能馬上倒立。」
朱常治瞪大了眼睛,心裡蠢蠢欲動,「皇兄,我的好皇兄,你能不能帶我去看一眼啊?就一眼!我保證看完就回來。」
鄭夢境瞥了眼哄著幺子的朱常洵,繼續專註和朱常漵的對峙上。「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朱常漵道:「母妃,藩王多有錢,你也是知道的。如今父皇苦於囊中羞澀,可不正好讓他們也拿出點東西來,大明朝又非父皇一人的大明朝,而是所有朱家子弟的。」
「那你也可以向你父皇建議,讓他下旨,叫藩王們拿些錢出來啊?」鄭夢境拍了一下兒子的手臂,「怎麼能這樣呢,坑蒙拐騙,誰教的你?」
朱常漵急道:「父皇是能下旨,可我那些叔父們能送多少銀子到京里來?幾千兩?還是幾萬兩。他們手裡再有錢,那也是只看著自家,而不會管父皇和整個大明的死活。」他按下鄭夢境抓著自己手臂的手,「母妃,舅舅這次衛輝之行,起碼不下二十萬兩。有了這些錢,就是建造船廠也使得了。」
鄭夢境有些手足無措,「可,可也不能這樣啊。」
母子正說這話,門外傳來天子駕臨的聲音。
鄭夢境趕忙帶著三個兒子,令人大開正門迎接朱翊鈞。
見過禮后,朱常治就衝上去保住父親的大腿,他仰著臉,「父皇,孩兒也要出閣聽學。不,先讓孩兒去看看皇兄們的騎射課好不好?」他扭頭淚汪汪地看著朱常洵,「四皇兄說可好玩兒了,但就是不許治兒去。」
朱翊鈞蹲下身將兒子抱起來,「你皇兄說得對。騎射課的時候,雖然用的是不開刃的武器,可到底刀劍無眼,若是傷著咱們的小治兒,父皇可是要心疼的。」他在兒子臉上親了一口,將人放了下來,望著鄭夢境,「如何?」
鄭夢境讓開身子,將朱翊鈞迎進裡頭去。
一箱金燦燦的金子在朱翊鈞的眼前浮現。
「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