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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顧柔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便有孫氏派郎嫗和殷春前來,打探她倒底何時離開洛陽。
郎嫗道:「恕老身說句不中聽的話,姑子既然答應了遠離二公子,說得出就要做得到,今日二公子進宮面聖,傍晚便會回來,若是他聽說姑子的事情,想必到時候姑子想走也走不了了。姑子莫不是做戲一場,要愚弄夫人吧。」
殷春道:「我家夫人為姑子準備了一筆盤纏,以資路費。若姑子來不及準備馬匹,我們也已經替您備好了千里駒。」
郎嫗道:「還請姑娘踐諾。」
「我不用你們的錢。」顧柔推開殷春奉上的包裹。
郎嫗面色一沉:「姑子,你這是何意?」
顧柔道:「你放心,我不會反悔。」她出來,帶上門,淡淡道:「我出去一趟辦點事,我保證,傍晚之前一定離開洛陽。」
……
學堂里,顧歡正趁著課間和季先生下圍棋,他執白,季先生執黑,他吃掉季先生中盤一大片子,惹起好事的學生們連連起鬨叫好,想看季先生窘迫的樣子。
好在季先生為人大度,輸給學生也不覺有甚麼,反而十分欣慰顧歡的悟性,他對顧歡道:「為師有一位同鄉,曾與為師一起在平郡求學,如今在太學任圍棋博士,過幾日他要過來看我,顧歡,我看你棋下得有長進,不如到時候來和他下一盤。」
這話眾學生聽了,皆是震驚,紛紛用羨慕的目光瞧著顧歡。太學的博士,一旦結交上,那對以後求學考入太學大有幫助,這樣的機會真是千載難逢。可是他們之中,倒也沒有什麼人下棋下得過顧歡,讓顧歡去也是理所當然,妒忌也沒法子。
顧歡聽了,心裡也大喜過望,但沒有過分誇張,只是對季先生連聲稱謝。心中想著,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如那位圍棋博士真的看中了自己,以後說不定就可以拜在他門下專心鑽研棋藝,不必去學習那無趣的黃老之道了。
他正想著,忽然外面同窗的朱越叫他:「顧歡,你阿姐找你。」
顧歡一怔,這個時候,午飯也過了,阿姐怎麼會來學堂?他走出去,只見顧柔穿一身墨灰色短打,背著包袱,不由得吃驚。
顧歡吃驚,把顧柔拉到學堂門外,找了個僻靜的牆根,壓低聲音:「阿姐,你又要出遠門?」他本以為,如今生活安定下來,阿姐跟國師又有了歸宿,再也不會重操舊業了。
顧柔沒否認,只對他道:「這次要出去久一些,阿姐怕你一個人在家應付不了,給你留了一些銀錢,都是雍和錢莊的票據,壓在你褥子底下——你長這麼大了,回去自個收好,莫要忘記了。」
顧歡勸他道:「阿姐,如今咱們不缺錢,我也能靠著自己去結交人,你就不要出去了。」他怕讓人聽見阿姐的身份,壓低聲音:「對了阿姐,季先生說有個機會能和太學里的棋士對弈,他推薦我去呢;若是我能好生表現,說不定是個機會。」
顧柔臉上浮起欣慰笑意:「那很好,你須得好好準備。你要的棋譜我買好了,都放在你屋的窗台上。」
顧歡點點頭,看一眼顧柔,只見她梳著利落馬尾髻,和顯得有些蒼白憔悴的臉色,心疼:「你看你精神頭一點兒也不好,還出門——咱不去了。」
「順手撈一票的小生意,幫人打聽消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擺攤了,掙點快錢唄。」
聽她這麼說,顧歡稍稍放了心,上下打量她:「好吧,你注意著點,早去早回。什麼時候回來?」
顧柔看著他微笑,忽而輕輕念叨:「阿歡。」
「嗯?」
「沒什麼,就想再看看你,」顧柔伸出手替他整了整肩膀衣裳的褶皺,「我阿弟都長這麼大了,越來越有出息,做什麼都像樣子,不像你阿姐,做什麼都沒本事。」
顧歡瞪眼:「誰說的,你沒本事哪來這麼出息的弟弟。」在他背後,傳來學堂徐徐的鐘聲,響了三下。顧歡道:「好了要上課了,我先走了阿姐。」
他一轉身,往後跑的那個瞬間,顧柔覺得時光過得尤為緩慢。
好似和自己相依為命的那個小小少年,就在這一轉身的時光里,忽然地抽高了個子,長齊了眉毛和鬚髮,豐滿了五官和輪廓,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記得東西在你褥子底下,別忘了!」顧柔沖著他背影喊。
顧歡沒回頭,大喇喇地背對她揮了揮手,一個敏捷的小跳,輕鬆越過學堂深紅的木門檻,消失在門后。
……
顧柔把家裡整整齊齊打掃了遍,收拾好包行李,她沒什麼可帶的,就只裝了一個包袱。她把家裡所有大興錢莊的票據都收起來,放在一個木盒裡頭,壓在顧歡床褥子下。
然後便出了門。
以前她剛回洛陽的時候,出入都會有白鳥營的探子跟蹤——那是國師為了保護他,也是孟章為了保護國師而調查她;如今她和國師都已相互確認了心跡,國師不擔心她離開自己,孟章知道顧柔的九尾身份也沒什麼好再調查的,於是便撤走了監視。
顧柔最後一站路,去了葫蘆巷的沈硯真家裡。
她原想跟沈姑娘相識一場,走之前總要告個別。可是沈硯真非要留她去參加今晚的祈福法會。
沈硯真道:「你我萍水之交,下次相見不知是何時;權當是陪我這個朋友。今夜,我想為我遠在天涯的師父祈福,了個心愿,你陪我去罷。」
她用了「朋友」這兩個字,使得顧柔為之一動。
在顧柔內心中,自然也是極渴望朋友的。可是她自小那樣的家境,為了生存而成為九尾,凡事不敢對人傾吐真心,先把自己隱藏起來,於是便顯得有些自我封閉,從不主動結交人。
可是和沈硯真的相處里,她卻感到無比的輕鬆和舒服。沈硯真從不主動詢問太多的東西,身世、背景……在她看來好似全無干係,她從不深挖;她也不會因為顧及旁人的情緒,便打亂自己處事的步調——總是從容地,淡淡地,好像一切利害與她無關,看似有些冷漠,她卻又始終陪伴在一旁,成為絕佳的傾聽者。
沈硯真對顧柔提出來的要求,雖然從來都不是強求,有種任君隨意的瀟洒。但是,比起其他人來,顧柔卻更願意也更希望能夠滿足她的要求。
傍晚,顧柔在沈硯真家吃了頓便飯,兩人一同去永寧寺。
……
夜晚,永寧寺里人流如梭。
香眾們早已在大雄寶殿外的廣場上集結等候,維持秩序的和尚將香客分成兩列,陸續排隊進入大雄寶殿敬香。
因為永寧寺是洛陽有名的百年老寺,當地很多人前來敬拜,顧柔和沈硯真到的時候,廣場上全是香客,進入大殿的隊伍排得很長。
兩人在廣場中央的青銅爐鼎內上了三炷香,顧柔跟著沈硯真一起在殿外的蒲團上跪落。
「這一拜,禮敬佛;拜的時候,要心凈無礙,」沈硯真以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在她身旁道,她的聲音空靈而舒緩,彷彿山間的風徐徐吹來,「佛,是佛陀的簡稱,是覺悟之人,大慈大悲之人。佛,無我利他,兼備福德與智慧。」
顧柔心念微動,但禮拜不宜分神,也未朝一旁的她看去,只靜靜聽著。
「這一拜,禮敬法。」兩人隨著沈硯真輕若夢囈的聲音,第二次下拜。「佛法無邊,功德無量,罪滅恆沙,你知道它的意思嗎。」
顧柔隨著她的動作,步調一致地將額頭觸於地面,聽見她說——
「拜佛,可以像滅除恆河沙子那那樣消除許多的罪業,倘若你心中有罪,還是要做些懺悔禮拜才好。真實利益須向恭敬中求,有一分恭敬,即消一份罪業。」
顧柔雙掌分開,額頭平貼冰冷的地面,閉上了眼。
她想起了許多前罪。
她是父親的女兒,這是一份深深烙印在血脈里的關聯,如果一旦成為罪業,父親的罪業也會加諸她身,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擺脫不了她是顧之言的女兒。這身份會如影隨形,伴隨她一生。
她掙扎在泥濘不堪的沼澤里無法自拔,還有什麼資格去玷污他的清白。
她想起他家族祠堂中那上百尊巍巍凜凜,清高聳立的先祖牌位,寫滿了屬於他的家族的功勛和輝煌——那裡面一定也充滿了他的祖輩的血汗和眼淚,用無數的犧牲換回;她以一襲戴罪之身,有何面目去面對那些在天上睜著眼睛的聖潔魂靈,將那骨肉堆砌的崇高的大廈毀於一旦!
——如果佛祖真的有靈,就請不要讓我背上這罪名罷,無論折壽多少年,無論遭受多少果報,也請給我一個再世為人的機會。
顧柔誠心禱告,淚濕蒲團。
她這一拜,耗時耽擱了些,沈硯真在旁等著她。
「第三拜,禮敬僧,」沈硯真輕聲細語道,「拜過佛法僧三寶,斷盡一切煩惱惑業;超脫苦海,到達彼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她的聲音伴隨著殿內僧眾祥和清聖的梵唱,飄忽又空靈,似是從天際另一端徐徐傳來。
兩人一同緩緩起身,雙手相合點於眉心,頂禮結束,完成了對佛的頂禮膜拜。
兩人一同跨出門檻,走向外殿廣場上的那棵百年老槐。樹下有許多人在拋擲寶牒。
人們寫上心愿,系著紅繩,奮力拋擲,寶碟在空中劃出弧線,紛紛落下,掛在那槐樹茂密的枝椏上,深綠的樹冠彷彿沐浴著一場此起彼伏的紅雨。孩童們奔跑著向上拋擲,高度不夠,忍不住喧嘩,被長輩厲聲呵斥,又噤了聲兒。
每個來到這裡的人——無論貧窮的,富有的,歡喜的,悲傷的;懷著不同的心愿,懷抱一樣的虔誠。
沈硯真和她並肩駐足觀看,良久,沈硯真問道:「你剛剛在大殿里,許了什麼願。」
顧柔看向她,只見沈硯真溫婉素秀的眉峰微微挑起,眼神似乎沾染了那麼一絲夜風的涼意。
心愿這回事,說出來不就不靈了么?顧柔垂眸不語,心頭有些猶豫。
沈硯真微微一笑,望向那槐樹上如同累累碩果的寶碟,眼神陷入回憶:「我方才許了個願,你猜我許的什麼願。」顧柔道:「我猜不出。」
「我許願,求佛祖保佑我心中所念之人能夠平安順遂。」
顧柔點點頭。這個願望,和她的很像。
「我還許了一個願呢。」沈硯真笑著道。她去旁邊的和尚那裡要了一個寶牒,沒有寫字,走到槐樹跟前,前後挪動嘗試了一下距離,然後兜起手,用力向上一拋——
寶牒飛上了最高處的一根樹枝,在夜色里悠悠地晃蕩。旁邊一小孩羨慕朝她看一眼,據說寶牒拋得越高,心愿越容易實現。
沈硯真拍了拍手,回過神來,笑看著顧柔:「可是這個願望,即使是佛祖,似乎也很難替我實現。所以,我才決定靠我自己。」
顧柔愣了愣,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沈硯真走過來,很親密地挽住她的手臂,顧柔莫名地感覺一涼,覺得她好似不同尋常了。沈硯真指著魚貫而出的香眾道:「他們要去放燈了,我們跟上罷。」
洛河河畔。
水面微風輕拂,夜色一點一滴變濃,而結隊前來放燈的香客們卻熱情絲毫不減。人們將油紙紮成的荷花形燈盞拿出,往裡面放上制好的泥爪,中間卡著燈芯,往燈里倒上菜油,一盞水燈便輕易地製成了。將之點上燈火放入河中,猶如黑夜中的一盞星火。
橋洞底下還飄著一支小舟,有四名僧人坐於其上,演奏佛家樂曲,一邊誦唱經文。
顧柔蹲在岸邊看沈硯真點火放燈,火摺子擦了幾下都沒有亮,沈硯真道:「可能受潮了。」她往水面看去,只見幾支小舟飄來,上面各有艄公,乃是專門供香客在水上放燈的燈船。沈硯真道:「咱們去河裡放。」
等上小舟,搖櫓聲傳來,伴著水聲和樂曲甚是寧靜。顧柔看沈硯真伸出素手,從水中撈出一盞漂過的河燈,借了火點燃自己的燈,兩盞一起放歸水面。船行得慢,水流得快,兩盞燈很快漂遠。
「這盞燈是為我師父而放,」沈硯真道,「他是天生的奇才,對於煉丹製藥頗有心得造詣,可惜他的一番苦心不為世人所了解,只當他是鑽營微末之技的怪人,對他敬而遠之,他過得不順。」
在大晉,雖然每一個人患病都少不得看大夫,可是大夫的地位卻很低。
和風吹來,沈硯真捋起髮絲,幽幽嘆氣:「我師父一生孤苦,別無所依,就連他的子女也不理解他的苦心,將他棄若敝屣。」
顧柔道:「那他真是可憐。幸好他得你這個孝順懂事的徒弟。」
沈硯真搖頭:「不過他的子女,倒也不是不孝順懂事,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尚且活在認間罷了。」
顧柔心中泛起奇怪的感覺,盯著她眼睛,問:「那為何不告訴他們呢?」
「我師父深身負絕技,所謂懷璧其罪,一旦他在中原露面,勢必將引起一場爭奪風波,他不願連累子女,寧肯孤身前往雲南,躲在深山之中不見天日,孤獨度日。」
有那麼一瞬,沈硯真的目光陡然鋒利起來,好像忽然出鞘的寶劍,死死盯著顧柔。
顧柔從她突然凌厲的眼神中明白了什麼,雙唇抖顫,問:「你師父……叫什麼名字?」
「他要旁人叫他顧之言,可是,也許正是為了掩蓋顧文這個真名罷。」
「……!!!」
顧柔抖了起來,她撲上前,握住沈硯真的雙臂,小舟一時劇烈搖晃。艄公呵斥:「好生點,別亂湊!」
顧柔不敢置信,卻又激動淚流:「我爹他還活著,你見過他,他怎麼樣,他過得如何了?」
沈硯真冷冷道:「當然不好。他身體原本羸弱,加上思念子女,怎麼會好?」
顧柔傷心道:「我竟不知他還活著,旁人同我說,我總歸有些不信,可你同我說,我卻真真切切地相信了。你告訴我他在哪裡,我要去見他。」沈硯真口中的顧之言,對於顧柔而言,最像是那個溫柔慈和的父親。
「師父他正襄助寧王舉事,他派我前來,正是要帶你回去。他為寧王煉製鐵衣之葯,此種秘方,他不傳外人,只有交給你才敢放心,須得你回去繼承他衣缽。」沈硯真說著,目光一閃,好似有一絲不滿。
顧柔聽到她的話,只覺晴天霹靂——
她原本一心相信父親不可能做出謀逆這等事來,還盼望能夠去雲南說服他回來洗刷冤屈,可是沈硯真一番話,徹徹底底摧毀了她的希望!
沈硯真又道:「你去雲南不必擔心,師父他追隨寧王,待寧王得了天下,師父便是開國功臣,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顧柔如墮深淵,手腳冰冷。
腦海里,彷彿自動湧現慕容氏祠堂內那一尊尊先祖牌位……而後,畫面一轉,便見著大夫人孫氏和國師因為受到她的牽連,身負枷鎖,被滿門抄斬……
冷汗滾了出來,她心裡一陣刺痛,幾乎就要當場昏厥。
沈硯真還在問她:「既然你願意隨我回雲南見師父,不如將你弟弟一同帶上。」
「不可!」
顧柔下意識地拒絕。這件事,絕對不能牽扯阿歡。倘若留阿歡在京,至少國師還能庇佑他,倘若令他知道真相,以阿歡的性子知曉父親在做的事情,他決不會容忍,那他的一切就全部毀了!
「我一個人跟你去。」
沈硯真忖量有頃:「也好。」
顧柔又問:「我爹在雲南,那我娘呢?」
沈硯真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波瀾,卻又很快地道:「她還好,跟你師父在一起。」
顧柔又問:「那毒手藥王肖秋雨,是不是跟我爹在一起。」
沈硯真道:「師爺已過世多年。」
顧柔一震。名震天下的毒手藥王,讓官府勢力苦苦追尋的肖秋雨……就這麼死了?
「師奶庄菁受不了師爺的折磨,同我師父合力殺之,如今藥王谷做主的是師父,你大可以放心前去。」
顧柔又是一驚,難怪那次蕭書生看見她,便如此決意不顧一切地要上來找她報仇。
她想起國師說過的話,說那個叫做莊菁的女人,已經成了父親的情人,那母親呢,父親將她置於何地了?
她難以接受父親那慈愛謙和的形象一夕崩塌,搖身一變成為亂黨毒梟,甚至拋妻棄子……父親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河面上,沒有外人,兩人無話,一時地沉寂下來。顧柔怔望著,只見那彎曲延伸的水道上都一盞盞亮起了河燈,猶如漫天星斗漂於河中,不知要向何處去,一如飄忽的命運不知所終。
她心中非常清楚,孫氏的話沒有錯,只要自己身為亂黨之後,絕不可能跟國師在一起,否則一定會毀掉他。
他是她的心尖肉,亦是她的胸中痛,她不願他落得如此。
……
夜裡,顧歡剛回家。
今天季先生留堂了,跟他多切磋了兩局棋,季先生對他特別看重,知道他喜歡下棋,有心思朝這方面發展,便著意地點撥他。季先生希望顧歡能夠在過幾日和太學博士的切磋中有好的表現,便拿出那位先生過去的一些對弈名局給顧歡看,兩人一起按照棋譜復盤,邊下邊討論,結束時學堂里已是空無一人,季先生又領他回家吃飯。如此耽擱下來,便已經到了夜晚。
顧歡回來時已經困得睜不開眼,連洗漱都沒有,倒頭便睡,一覺睡到天光大亮。等他醒過來以後,已是第二天。今天沒有阿姐叫他起床,他該遲到了,這時候他忽然想起阿姐昨晚的叮囑來,便翻開被褥,去找她留下的銀票,果然見一木盒。他打開,卻被裡面巨大的面額給驚呆了——
厚厚一疊雍和錢莊的銀票,價值兩萬餘兩白銀!
他覺出了事情的不對勁,阿姐若是臨時出去幾天,何必留下這麼多錢財給他?他仔細回想白天阿姐和他說話的情形,越想越心驚肉跳,只覺得她神情憔悴,目光悲傷,那番對他說的話也好像是……臨別贈言!
顧歡鮮血衝上腦門,人都快急瘋了,他外衣都沒心思穿,被發跣足,奪門而出。
顧柔家隔壁,國師的宅邸里,孟章剛剛出門,這些日國師都住在府上陪伴長輩,沒到這個外宅來居住,有一些貼身使用的物件落下了,孟章來拿過去。他命人裝好了東西剛出院子,就看見一蓬頭垢面少年風風火火迎面衝來。
孟章橫腿一跨,叉腰站著,把顧歡攔住了——
「有什麼事。」孟章認得這是顧柔的弟弟,對他不算粗魯,換作是別人擅闖,早就被他一腳踢飛了。
顧歡眼睛通紅,狀似發狂:「大宗師是不是住在這裡,我要見他,我有話和他說!」
孟章覺得這小子挺逗,就算你未來姐夫是國師吧,那當朝國師也不是你隨便說見就見的。何況就你這副尊容,怕是誰都不會見。再說了,今日一大早,國師就去宮中覲見皇上,要商討至關重要的國策呢。
「師座不在,你有什麼事同我說。」
孟章人比顧歡強壯,像一座鐵板擋在他面前,當真是讓他絕望。顧歡咬咬牙,不甘心地朝裡面張望:「我求你了,轉告大宗師一聲,我阿姐丟了……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