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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顧柔飛紅了臉:【沒、沒有。】
【你想知道原因么。】
顧柔:【啊?】
國師面不改色地盯著銀杏樹下的那扇窗戶:【因為本座也傾心你。】
【!!!】「哎唷!」顧柔又扎了手。
心,砰砰地在胸腔里跳動著。
這個夢想中的答案來得猝不及防,毫無預兆得撞在了顧柔的心臟上,她像是掉進了一個甜蜜的漩渦,一下子分不清楚方向和東南西北,腦子裡只剩他那一句話——
因為本座,也傾心你。
他沒有用「喜歡」,也沒用「想念」,顧柔覺得「傾心」這個詞好重的分量,能讓一個人把心臟傾斜過來,為另一人顛倒,想來一定就是想此刻她感受到的這般:心潮翻湧,五臟百骸又酸又甜,被悸動的情愫所包裹罷?
世間能有什麼事情,能比挂念著一個人,而他又剛好也挂念著她更幸福的呢?
顧柔的臉燙得快要燒起來了,慌慌張張地丟開針線吮著手指,絲絲的血腥味傳入口腔,腦海里迴響聲著他的話,恨不得找個地洞鑽起來。
這會雖是四下里無人,可是顧柔還是紅透了臉,只覺得老天爺土地公都在笑話她春心萌動,這個安靜的小屋變得不再那麼安全,滿屋子的傢具擺設都似活了起來,都在刮著鼻子抹著臉頰笑話她羞羞羞,顧柔受不了了,回頭瞅見被窩,慌裡慌張地爬上床,鑽了進去,把自個蒙起來:
——雖然只有自己知道,可是還是好害羞啊。
透過窗子,國師看著顧柔在床上滾來滾去,把頭埋到枕頭底下,打滾,歡呼,蹦躂……唇角不禁泛起一絲笑意。
——看來,他的小姑娘對他很熱忱嘛。
顧柔在被窩裡冷靜了會,爬出來,趴上窗口,長長呼出一口氣,她揚起了臉,望向窗外的銀杏樹。
國師側身躲到竹簾后,撥開一條細縫,在暗處靜靜地注視她。
這個角度,國師剛好可以看到她雪嫩的小臉,月光輕灑,樹影輕搖,分外溫柔。
【可是我有很多缺點,】顧柔緊張地道,【真怕你見到我接受不了。】
【哦,】國師以很驚訝的語氣,【你有什麼缺點,說來聽聽。】
【我……我長得不好看。】
顧柔捂著嘴在窗口偷笑,先把自己說成醜女,這樣出現的時候一定會造成很強烈地反差,給對方一個巨大的驚喜,如此一來,她其他的那些小缺點就顯得更能夠被包容了。
正在她為自己這個小心機得意洋洋的時候,那邊傳來聲音:【那確實比較麻煩,本座剛好不喜歡丑的。】
【啊!也不是那麼丑,】顧柔感覺好像有些過了,連忙解釋,【一般人的長相還是有的……只是我脾氣不大好。】
——自己脾氣算得上不錯吧,先說得差著那麼些,等到見面有反差,有驚喜。嗯。
【那更糟糕,】國師嘆氣,【剛好本座脾氣也不好,想找個脾氣好的人為伴。】
【……】顧柔感覺一股冷風嗖嗖地刮著,【那我,我會盡量改的。】
【你什麼都不用改,】國師輕柔溫涼的聲音娓娓傳來,【如果是你的話,什麼都不必改,只要是你便可以了。】
顧柔第一次聽到他用這個口吻說話,彷彿就能看到他的嘴邊笑容浮泛的溫柔,她的心砰砰地跳動著,撞擊著胸膛。她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岔開了話題:
【我該去給阿弟補衣裳了,他明天去學堂要用。】
【哦,你兄弟學業如何了。】
【他明年開春考太學,我擔心他不能過關,所以會替他檢查一遍功課。】
【看來你的學問不錯。】
【他現在比我有學問多了,我只是以前讀過點書,後來爹走了,就再沒人教我了。阿弟的學問一年年見長,我有時看不懂他寫些什麼意思,不過就是檢查一下他的字工不工整,有沒有偷懶。】
國師沉吟片刻:【那你對你兄弟倒很關心。好的,你去吧。】
顧柔關上了窗子,窗外小院的圍牆后,銀杏樹冠灑滿月光。
……
早晨起來的時候,顧柔聞到了一陣玉蘭花的清香,她推開窗子,外面晨光燦爛,又是一個大好晴天。
哪裡來的花香,她循香味而去,發現隔壁的圍牆後面移栽了大片潔白的玉蘭花。
幾天前還是光禿禿的一片土,今天就又是銀杏樹又是玉蘭花,簡直是從天而降一座香粉豪宅,跟變戲法似的。
說來也怪,這戶人家把兩家相鄰的圍牆砌得如此之矮,才到顧柔的肩膀,這樣的圍牆怎麼能防盜呢?她望著那棵伸出圍牆,樹冠繁茂的銀杏樹,忍不住隔著圍牆踮起腳,羨慕地摸了摸它的樹榦。
這時候只聽旁邊的宅院一聲推門響,靠著道路兩旁的仆婢們紛紛鞠躬彎腰下一片:「大宗師。」
顧柔傻眼了:從大門走出來的男人長身玉立,朝服加身,風度翩翩,不是國師又是誰?
國師舒展雙臂,伸了個懶腰,從步踏上拾級而下,風吹著他的髮絲,他回頭,莞爾一笑:「小顧,早上好啊。」
「……好。」顧柔傻不愣登地看著他。
國師怎麼會住在她家隔壁!!!
「大宗師。」顧柔沿著低矮的圍牆追出幾步,國師停下來,隔牆看著她。「嗯?」
「原來新搬到我家隔壁的人是您啊?」
「怎麼了。」
顧柔被一反問,反而自己答不上來,更傻眼:「沒什麼,就是……很意外。」
「本座不跟你說了,先上朝。」國師優雅地擺擺手,又似想起什麼要緊的事,朝顧柔勾了勾手指,「今晚本座來你家吃飯,你自個準備準備,本座酉時到。」
「啊?」顧柔還沒來得及問個仔細,國師已在眾隨從簇擁下,匆匆下了台階,出門而去。
……
晚霞點點,落日熔金。顧柔家后廚的煙囪炊煙裊裊不斷,一縷絲帶似的飄上天空。
顧柔還在灶前燒火扇風,煙火熏得灰頭土臉直咳嗽,堂屋飯桌上擺滿了菜,有百合蝦仁、通花軟牛腸、蔥醋雞;搭配時令素菜;點心有有棗泥拉糕、桂花圓子;還做了一道鱖魚湯。
顧歡從學堂放課回來,還沒跨進院子就聞著了香味,一溜小跑進了屋,不由得嘴巴張大:
「阿姐,咱們家今天祭祖宗?」
顧柔端著一盆鱖魚湯從後面走進來,把湯盆放在桌上,燙得兩隻手捏在耳朵上直呼呼。顧歡伸出手去拿桌上的棗糕,被她一巴掌拍落:「不許動,今天要宴請一位貴客,到時候你好生待在房裡不許出來,別沒規沒矩得罪人。」
「可你阿弟我還沒吃過呢,」顧歡立刻抗議,什麼人這麼矜貴啊,忽然眼珠子一轉,壞笑道,「姐,你該不會是……」
「是什麼是,這裡沒你的事,」顧柔二話不說推搡顧歡進了屋,把門關上,隔著門板再次強調,「沒阿姐喊你,不許出來。」
國師搬到這裡來,做了她的鄰居,說起來也未免太湊巧了一點,顧柔心裡頭不是沒有疑慮的,可是她一介平民百姓,不想得罪這麼大一個人物,所以怎麼都得迎著他的意思些。他一說要來吃飯,顧柔就把自己拿手的菜和能買到材料的貴菜全都做出來了。
斜陽晚風,玉蘭花香,國師踏著一路香氣進入顧柔家的小院。
顧柔立在屋檐下,穿著國師送的那條白羅裙,裊裊婷婷像一個小仙女,一眼看見了他,邁著細碎步伐迎上來:「大宗師。」
國師垂眸看著她,佳人俏立,屋中飯菜飄香,此刻,她頭頂的銀杏樹正熠熠閃光。
他忽然產生了一種回到家了的錯覺。這好像就是他每天回家,希望能夠看到的場景。
「寒舍簡陋,怠慢了您,快請進吧。」顧柔看他面色清涼,不置一詞,擔心哪裡惹他不高興。
他唔了一聲,脫下披風給顧柔接著。一前一後進了屋。
這頓飯,沒有夜光杯,沒有白玉盤,可是顧柔的手藝讓國師胃口大暢,舒心開懷,平日里不吃下水的他也稍稍進了一點通花軟牛腸,露出滿意的神色。
顧柔看他臉色不錯,也就稍微放了心。只見國師喝了一杯,又趕緊素手纖纖地提壺為他滿上。
「跟本座說說你的心上人。」
顧柔「啊」了一聲,臉微微漲紅了。
大宗師他怎麼又問起這個話題來?
「他為人如何。」
顧柔一個是不想說,一個是也不好說,只敷衍推託道:「他人很好,待我關懷備至。而且,他看世情聰明獨到,能窺見人心。」
國師鳳眸中含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所以,他也窺見你的心了。」
顧柔的臉更紅,頭也更低了:「是。在我最難熬的時候,要不是他,我就撐不下去了。」
「嗯,」他仰頭,又是一杯飲盡,晃了晃空杯,塞到顧柔面前,「滿上。」
顧柔給他一邊斟酒,含蓄地望他一眼:「所以,大宗師。」
「嗯?」他吐出一口酒氣。
「您就別再打聽打他事情了,我……我對他的心意絕不會改變,」顧柔抬起眼睛看著他,「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國師一愕,只見她清媚的瞳仁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櫻唇輕咬,語氣中有幾分決絕。
真把他當成強搶民女的壞蛋啦?
他莞爾,酒杯置於一旁,托著頭移過來細看她:「你跟著本座,可比跟著他強萬倍。」
顧柔低下頭,雙手絞在一起,手心冒汗:「縱然如此,我也願意跟著他。」
「如果……本座硬是不允呢?」
顧柔聽得這話,心裡打了個突,抬起頭來,對上國師半真半假的笑意:
「那,阿柔寧肯一死。」
喔,這麼堅定啊。
他的小姑娘,如此痴心不悔地惦記著他的思想和精神,無關於外表,無關於外物,只是純粹地熱愛著他的心靈,這讓他想起幼年時記憶中的那棵銀杏樹——熠熠閃光,不惹塵埃。
國師收回身子,閑散地在桌面上移動著酒杯,眼睛盯著澄清的酒水:
「好。既然你心意已決,那這件事本座就允了。」
欸?
自由來得太突然,使得一直以為自己要被國師強搶民女的顧柔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