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9

  我師父曾教誨我,善可救,正可救,邪惡不能救,救邪為害善。可是醫者應當從教者,所謂有教無類,不應剝奪每個人的機會,我也應該有醫無類,所以我也不好就站在這一時立下判斷你是善是惡。


  說了半天倒地救還是不救啊

  除非讓我看到,你身上還有棄惡從善的希望,否則我是不會……


  神經病,好一個佛光普照的救世主。不等他說完,顧容就甩手拂袖往屋外走,要我顧容做你的信眾,除非先把我變成二傻子。


  郡主,你就先聽從他吧!咱們先委曲求全,等病一好,他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咱們太尉老爺有那麼多兵馬,還擔心他強迫您嗎?到時候咱們想剁了誰剁了誰,他現在羞辱您,以後有他吃不了兜著走。


  說得對啊,把這茬忘了。剛剛一時氣急失去理智,差點把小命當成前菜跟面子一起下酒喝了。這個時候,醒過神的顧容臉色一變,滿臉冰霜瞬間換為春風化雨,嬌笑著轉身往竹屋裡走去。


  「寧公子的教誨我方才回去細細體會過了,極有道理。我顧容經過兩度生死,已經大徹大悟,人的惡不過滿足一時私慾,而……請公子以後不僅能夠教授我養生之道,更教我為人之道。」


  顧容正義凜然地說完,謙謙往下深鞠一躬,整個人精神氣態宛若脫胎換骨。


  小雜毛,本座收拾得了公侯將相,還收拾不了你么。她陰測測地在心裡念叨。


  03

  顧容為了治病,來的路上令衛士運了許多金銀珠帛,古玩珍寶,還有一對前朝留下來的勾玉。別的寶貝厲超都沒看上,獨獨對這對勾玉愛不釋手。


  顧容見了微微一笑,湊在他身邊道:「公子真是好眼力,此物原是春秋時晉景公賞賜給愛妾穆姬之物。穆姬生有國色,卻無所出,得到這一對求子的勾玉之後果然如願誕下子嗣,可以說是一件如意之物。此物在戰國時便流失,後來被烏丸掠得,我父帥東征勝利后,便從烏丸手中奪回此件珍寶,可謂價值連城。


  她說了這麼多,不光向對方展示了這件物品的稀世珍貴,又順帶展示了一下自己父親家族的雄厚實力,隱含的一層意思是:瞧,你只要順從我就能榮華富貴,但倘若拂逆我,那可得和能夠踏平烏丸的三軍主帥作對了。


  厲超將勾玉拿在手裡掂了掂分量,那眼神跟掂一個桃子梨子也沒什麼分別,末了向上一拋,又接在手裡,問顧容:「這麼說,郡主是要將此物贈予我咯?」


  顧容眼神倏地一亮,傲然誇口:「只要你治好本座的病,別說勾玉,就是越王勾踐劍,也能給你弄到手。」


  「夠不夠賤的我倒沒甚興趣,」厲超輕鬆地轉身,那勾玉從他頭頂拋出來,驚得顧容飛身躍起,接了一個踉蹌,「你想要我治好你的病,可以;不過,你要先應承我三件事。」


  看到那對勾玉平安無損,顧容才吁了口氣。她一臉殺機地回過頭,聽見他這句話,滿臉的怒容卻又瞬間化作笑意:「什麼事,公子請講來。」


  「第一,不準喝酒;第二,不準動怒;第三;不準殺人。」


  厲超抱臂倚著坐在窗口,懶洋洋地望著窗外荷花盛開的湖面。一陣清風從窗外悠悠吹進,飄著他烏髮青絲,這身粗麻布裳穿在他身上竟然也如流風回雪般驚艷。


  顧容愣了愣,他還是一個臭叫花子的時候,搞得全身烏煙瘴氣,使人都懶得多看一眼,全然看不出身上有這等美人潛質。可是現在這樣……


  荷風送來清香陣陣,厲超回過頭,見想入非非的模樣,不禁莞爾:「郡主,你考慮好沒有?」說罷眉峰微挑地看著顧容,將手伸直在她眼前揮了揮。


  顧容還在奇怪、驚訝、難以置信、扼腕嘆息。


  對面的青年逆著光朝她揮手,修長纖細的手指如琢如磨,指尖宛如水晶般瑩縝剔透。薄唇輕抿,漂亮的嘴角掛著一絲輕謔的笑意。帶電的眼睛含笑悠然地看著她,像是完全享受與她對視。


  自己在京洛繁華之地混跡如此之久,看慣了眾多的「犀渠玉劍良家子,白馬金羈俠少年」,為何他們同眼前這人的相較起來,卻居然少了一種曾經滄海,除卻巫山的獨特□□。


  顧容一窒,厲超卻以為她在為難,不禁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有這麼難嗎?「讓郡主殿下棄惡從善竟然會是如此為難;不知道做一個惡人倒底有什麼樂趣?」


  顧容立刻順著他的話反問:「那你告訴我,做一個善人又有什麼意思。」


  「這個嘛。」他跳下窗檯,捻著下頜打量了顧容一圈,突然伸手,哥們似的搭住顧容的肩膀。


  顧容和身後的一眾衛士都嚇了一跳。可他依舊搖晃著腦袋,滿不在乎的樣子,全然不覺得自己冒犯了金枝玉葉。


  這個動作若是別人來做,看著一定會顯得輕浮,可是由他做出來,卻顯得既瀟洒又乾脆:「我來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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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石皚皚,長江中游地段,一座峻峭峰巒巍然聳立,蜿蜒小道逶迤盤旋而上,直指青雲深處。


  顧容懷抱捧著一個青黑瓷壇,慢吞吞地在山道上挪動步伐。


  已經走了半天,她估摸著往下眺望。


  只見山臨江而立,上接無極之天,下落無地之水,江水翻滾拍擊,浪嘯聲似從數里之外傳來。


  顧容朝身後望了一眼,手下人都還在氣喘吁吁地趕路;再往前瞧,道路指暮靄深處,不知要通往何方。


  她越想越不對勁,不由得惱了起來,朝杳然前方疾呼:「臭要飯的!」


  前方的羊腸小道上傳來一聲回應:「郡主大人有何吩咐?」


  隨即樹影晃動,一根長樹枝壓低,有人翻身躍下,雨燕般掠風而落,卻是一個容貌英俊的青年。


  看厲超笑嘻嘻的模樣,顧容心裡氣不打一處來,冷冷抽動一下嘴角:「你說的做個善人,難不成就是在這翻山越嶺?本殿沒看出哪裡善,蠢倒是有好些。」


  「欸,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倘若我師父泉下有知,看見郡主您手捧他的骨灰罈,如此虔誠地登上千丈高峰,來為他老人家重選一塊風水寶地,想必也會很樂意讓我替您治病。」


  「兩片嘴皮說得輕巧,你知道我們走了多久?」顧容話音未落,後面趕上來的采青就氣喘吁吁地伸出三個指頭,她體力沒顧容好,此刻已經累得說不出話。


  三個時辰。顧容瞪著厲超,就是她往日跟隨父帥北征,在極度艱苦的冰河上行軍,也不曾試過連走三個時辰滴水未進。


  「郡主可是累了?」厲超從后腰解下牛皮水囊,「那好,喝口水歇歇腳再走罷。」


  顧容卻不接他的水,一個冷眼甩回去,舉手顰眉間毫不掩飾對他的嫌棄。


  這個人忽丑忽美,花言巧語口似懸河,性情也捉摸不定,且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別說他的水,就是離他站近些顧容都不願意,生怕吸了他吸過的空氣中毒。


  采青立刻從背囊中取出鍍銀水瓮,那水瓮下面還盛托盤,盤緣鑲嵌著五色瑪瑙,瞧著便知不是尋常之物。


  采青雙手奉上,顧容卻是不接,兩隻眼睛向上翻起,後面馬上便有位跟班搬一物上來,居然是一座藤圈椅,他們一行人把這東西也搬上了山;顧容還是不動,又一位跟班緊接著鋪開織錦鑲邊的涼墊,在那藤圈椅上繞了一轉,顧容這才坐下。一邊就有采青服侍捏背捶腿。


  顧容荒山野嶺也不忘擺譜,就是要向厲超展示自己活得是要多講究,間接告訴他他是一個多麼粗糙的鄉巴佬,我這麼高貴的人你得罪不起。


  可惜厲超只是喝著自己的水,偶爾眺望遠處的景色,臉上掛著淡淡從容的笑。


  顧容剛喝完水,厲超就催問:「郡主還累不累?」


  顧容沒有好臉色:「你搬著十多斤重的東西爬山試試看?」


  厲超笑道:「幸好這是我師父的骨灰罈,若是他老人家的全副棺槨,你豈非要在這裡扛上一輩子。趁著天色還早,咱們儘快到山上,讓他老人家入土為安。」


  顧容往上看去,日過中天,陽光從頭頂的林葉中穿過,點點灑在眼前的羊腸小道上。


  往日這個時候,她都是躺在府中的太師椅上,三四個婢女捏腰捶腿打扇子,五六個童僕端送糕點小食,七八個風流士子圍在一旁替她敬酒的敬酒,彈琴的彈琴,唱歌的唱歌。前呼後擁好不熱鬧。


  現在呢?

  顧容抱著沉重的骨灰罈,忍氣吞聲地走在山道中間,胸口像吞了一塊大石頭消化不良,一股氣含在丹田怎麼都下不去。她堂堂太尉之女,金殿上親封的郡主,何曾受過這種窩囊氣?

  不由得揚起臉,看了前面的厲超一眼。


  這廝雙手枕在腦後,正三步一晃、優哉游哉地踢著小石頭走路,口裡哼著小曲,樣子要多悠閑有多悠閑。


  顧容看了,別提有多來火:「厲超,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居然讓她干這種苦役。


  厲超正在伸手逗著一隻小雀,那小雀停在他手背上,他逗得直發樂,像是無暇搭理顧容似的,百忙之中抽空回過半張臉,從上往下笑望著她:「郡主又累了?」嘴裡還銜了跟狗尾巴草。


  顧容抱穩骨灰罈,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邊,仰著頭問:「你知不知道倘若我不在這裡,我在做什麼?」


  那小雀兒不怕厲超,看見顧容卻展翅驚拍,撲棱撲棱地飛上枝頭。厲超拍了拍手,整理衣袖道:「做什麼?」


  「我會在東觀幫助我兄長審閱禮部編校的庫書,審查最新繪製的州軍事路觀地圖;或者在北軍校營聽諸校尉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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