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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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傾城走出了新娘室,小媽一直在外面,聽到這尖叫聲也是嚇得一愣,幸好現場的音樂開得很大,遠處的人依舊沉浸在美好的氣氛里,沒有注意到這一處發生的變故。
「怎麼回事兒?!」小媽驚慌失措地問。
紀傾城有些迷茫地看著小媽,然後垂了垂眼,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我打了傾人……」
小媽愣住,不知所謂地看著紀傾城,似乎想要確認紀傾城是不是在開玩笑。
「真的。」
「你呀!」小媽氣得都不知道說紀傾城什麼好了,急匆匆地開門進了新娘房。
魏芳見到小女兒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無奈地嘆息一聲,抽了紙巾準備給小女兒擦淚。
魏芳不知道拿自己這兩個女兒怎麼辦才好,一個脾氣又臭又硬,做事從來不顧後果,另一個心思敏感得不得了,一堆小心思。
哪個女兒都不好對付,湊在一起簡直就是災難。
「給我看看臉,痛不痛啊?傾城真是的,我一會兒非得好好說她不可!」見到傾人依舊抽抽噎噎的,魏芳無奈地看擦著她的眼淚,哄道:「我讓化妝師進來給你補妝,今天這麼好的日子,別哭了,我的女兒不是要做最美的新娘子的么?」
「你的女兒在外面!」傾人憤怒地將桌上的花砸在了母親身上,嘶吼道:「你走,去找紀傾城,找你的女兒去!」
魏芳哭笑不得地說:「胡說八道什麼,你也是我的女兒啊,你們都是我的女兒,在我心裡,你們是一樣的,我對你和傾城都是一樣的好啊。」
「憑什麼你對我們一樣好!你憑什麼愛她跟愛我一樣多!我才是你的親女兒!」傾人吼道。
花被傾人撒了一地,魏芳呆愣地站在那裡,有些驚訝於小女兒忽然的爆發。
「你一直對姐姐那麼斤斤計較,就是因為媽媽把她當做親女兒一樣對待么?傾人,傾城是的你親姐姐,血濃於水,我們是一家人,你不應該這麼自私,我愛傾城並不代表我給你的愛就少了啊?」
「我們不是一家人,她跟你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她叫你小媽,你知道小媽是什麼?小老婆才會被叫做小媽,她就是這樣看你的!」
魏芳的臉色鐵青,方才被女兒拿花砸都沒有讓她像現在這般生氣。
「你知道為什麼傾城叫我小媽么?因為在你很小的時候,傾城還叫我媽媽的時候,你衝過來推開她,抱著我的腿說,這是你的媽媽,不是她的媽媽,所以傾城後來才會一直叫我小媽。傾城的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是我養大的她,在我心裡她就是我的親生女兒,就是我的第一個女兒。在她心裡,我就是她的媽媽。看不起我的,覺得我是你爸爸小老婆的人不是傾城,是你。」魏芳悲哀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搖搖頭道:「也許我錯了,我愛你太多了,所以太溺愛你,讓你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傾人眼紅紅地看著自己的媽媽,雙唇因為悲傷和憤怒劇烈地顫抖著。
這時有人敲門進來,是紀國棟,他見到傾人和魏芳半天都不出去,以為母女倆在屋子裡感性呢,便著急來催。
「這是怎麼了?」紀國棟見到一地的狼藉,黑著臉道:「出什麼事情了么?是不是傾城又來鬧了?」
「不是,這一回是我們的乖女兒在鬧。」魏芳冷冷地看了一眼傾人,挽著紀國棟地手道:「我們出去,讓她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哪裡錯了。」
見到媽媽要走,傾人才慌了。
「媽……」傾人凄慘地叫著。
紀國棟見女兒哭得這麼可憐,有些心疼,正想回頭,卻被魏芳一把拽住,她搖了搖頭,拉著紀國棟走了出去。
紀傾人木然地坐在原地,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看著鏡子里失魂落魄的自己,揚了揚嘴角,冷笑了起來。
她終於看到她自己,鏡子里的,就是姐姐說的那個,懦弱渺小、虛偽空洞的人吧。
司儀進來催促,見到這場面也是慌了神,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小心翼翼地問:「這婚禮還辦么?」
「辦,當然要辦。」傾人擦乾淨眼淚,拿起化妝刷開始給自己補妝,然後對司儀說:「叫髮型師進來給我重新做頭髮,都亂了。」
……
化妝間外面的世界讓紀傾城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燈光亮亮的,照得紀傾城覺得有些暈眩。她感覺她心裡那股憤怒的熊熊烈火又燒了起來,吳天垣點的火,傾人加的柴。
她果然還是討厭這個世界。
宙見到紀傾城走出來,終於找到理由擺脫那群達官貴人。
「我要去看一下我的女朋友。」宙說。
宙穿越人群,徑直朝紀傾城走過去,卻見到自己的女朋友一動不動地看著別的男人。
「怎麼了?」
宙順著紀傾城的目光看過去,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長相和氣質都算是不凡,被一群人圍繞著,眾星捧月,大概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你這樣看著別的男人我可是會吃醋的。」宙一臉戲謔地說。
紀傾城不回應,依舊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個男人,恨不得要在那人身上鑽出兩個窟窿來。
站在遠處的吳天垣似乎也感受到紀傾城凌厲的目光,他看向紀傾城,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緊張得拿著杯子的手不住地顫抖了一下。
「我已經不是十八歲的小女孩兒了。」紀傾城忽然對宙說。
「我知道。」宙打趣著說:「你是二十五歲的小女孩兒。」
「不,我是一個成熟的大人,」紀傾城又說,像是在對宙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道:「大人的世界有大人解決問題的方式,不應該是一憤怒就衝過去喊打喊殺的,因為一點用處都沒有,除了會惹麻煩,沒有任何好處。」
宙忍俊不禁,點點頭道:「嗯,你說得很有道理。」
紀傾城終於看向宙,眼裡的火苗燒得正旺,她問他:「可是我就是個喜歡惹麻煩的人,就是個衝動的人,就是個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人,怎麼辦?」
宙笑起來,溫柔地說:「那就去惹麻煩啊,再大的亂子我都能幫你收拾。」
紀傾城揚了揚眉,終於笑起來。
「拿著。」
紀傾城把手包塞給了宙,然後提著裙子徑直朝吳天垣走過去。
……
大家見到紀傾城走過來,紛紛讓開,紀傾城在名媛圈子裡可是個名人,從小到大,大家聽她的事迹可聽得不少,她一直都是個難纏的硬茬,總是會做一些讓人目瞪口呆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過什麼,但是圈子裡的人都知道吳大少爺曾經跟紀傾城有一段「往事」,據說就是因為這段往事,他當初才會匆匆出國的,呆了快八年才回來。
各種猜測都有,但是大多數的說法是吳大少爺跟紀傾城有一段難以言說少年戀愛,然後吳大少爺睡了人家的閨蜜,被紀傾城怒甩,之後心如死灰地出國了。
大家有各種各樣的構想,想著兩人會怎樣做開場白,會說些什麼,畢竟「舊情人」相逢,應該是很有火花才對。看熱鬧的人總是不閑事兒大的,這個真理到任何場合,在任何群體里都一樣適用。
然而並沒有大家以為的開場白,雖然兩人的接觸很有火花,但是這火花未免也太旺了一點。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注視下,紀傾城重重地給了吳天垣一拳,那一拳,超越了所有人的認知,直接把吳天垣他打翻在地,不僅滿嘴的血,還滿臉的血!
「牙!」有人驚恐地叫道:「牙齒被打掉了。」
紀傾城窩了一晚上的氣,總算是稍稍舒了一點,她笑起來,甩了甩手,看著自己胳膊,不僅感嘆著自己現在的確是力量非凡。
「我說過的,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紀傾城丟下這句話,穿過鬧哄哄的人群走出了會場。
……
紀傾城在洗手間里,洗了一把臉,心情稍稍平靜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一點都不聰明,但是她都不聰明慣了,一時半會兒也學不會委曲求全,學不會識時務。
手有些疼,剛剛那一拳打得很重,大概外面又有得熱鬧了。
這時宙手裡拿著一個冰桶走進了洗手間里,順便反手關上了門。
「打完人就跑?」宙哭笑不得地問。
「當然打完就跑,留在那兒多麻煩啊,不能給敵人反擊的機會……」紀傾城蹬掉腳上的高跟鞋,坐在了洗手台上,筋疲力盡的模樣,問:「吳天垣沒被我打死吧?」
「沒有,他爸媽帶著他先走了,他說是不追究。」
「他又在那裝什麼大度……早知道不追究,我應該多打兩拳的。」紀傾城沒好氣地說。
宙走過來,洗手台的消毒毛巾包住冰塊,輕輕地給紀傾城敷手。
「那麼用力做什麼?」宙埋怨道:「疼么?」
紀傾城看了看自己的手,搖搖頭,這點疼算什麼?
她又問:「我爸爸應該氣炸了吧?」
「沒有,你爸爸就一直坐在那裡喝茶,什麼都沒做,都沒跟吳家打招呼。」
紀傾城有些不可置信。
「這不像我爸爸的作風啊,我爸爸不是一直說吳天垣是正直善良的好孩子么?一直要我不要太咄咄逼人了,今天怎麼這個反應?」
宙輕笑一聲,無奈地看著紀傾城道:「我的小傻瓜,你以為你爸爸從前不知道真相是什麼嗎?他只是假裝不知道而已。」
「他為什麼要假裝不知道?」
「因為真相總是太慘烈,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習慣於直面那些慘烈的,大多數人寧願去相信那個明知道不那麼真實的假象,好給心理一點安慰和開脫。」
紀傾城冷笑一聲道:「那他怎麼現在想通了?」
「人活到一定年紀,很多事情不用想自己就通了。」
「切,你總有道理……」紀傾城沒好氣地說。
「你還怪你爸爸么?」宙忽然問。
紀傾城想了想,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父女之間的事情,總是很難分出個對錯來,太複雜了。
「我只是總忍不住想,如果當初爸爸相信我,選擇站在我這一邊,安琪的結局會不會一樣?」
宙不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覺得呢?」
紀傾城冷笑一聲,搖了搖頭。
她雖然是個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但是不代表她不了解現實是什麼模樣,她只是不願意跟現實妥協而已。
「不會……不會不一樣,還是一樣的,再來多少次,都是一樣的。」
遊戲規則沒有改變,遊戲的結局怎麼可能會有差別?
「你的父親只是一個人,他不是神。在這個世上,任何一個人都只是巨大的整體中微小的一部分,就連那些改變世界的人,也只是歷史的一個坐標而已,不是他們就是別人。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一兩個人而改變的。當年你父親在他的位置上,盡他的可能讓事情圓融的解決了,雖然不是用的你想要的方式,雖然他的代價是傷害你最好的朋友,但是他保護了你。」
「但是他傷害了最無辜的那個人,他偏袒了傾人,而且我也從沒有要他保護過我。」
「你不用要求,他是你的父親,他一定會這麼做。他偏袒傾人,和他保護你,都是一樣的原因。」
紀傾城氣結,不耐煩地說:「你不是神么,幹嘛摻和這種家長里短的事情?」
「因為我是愛之神,我了解人性。因為這是關乎你的家長里短,我不希望你的人生里有那麼多解不開的心結,不能放手去擁抱幸福。」
「又不說人話……」紀傾城嘟囔了一聲,重重地嘆一口氣道:「我真的恨了我爸爸很多年。我恨他當初不相信我,恨他站在那群人那一邊……我也覺得他應該很恨我,恨我捅了他頂頭上司的兒子一刀,恨我毀了他的仕途。我一直覺得我們是互相憎恨的。」
「他從來都不恨你,只是他愛你的方式,不是你想要的。」
……
紀傾城氣得錘了宙一下,氣急敗壞地說:「你非要我覺得內疚是不是?」
「我要你的人生沒有遺憾。」宙無奈地抓住紀傾城的手,溫柔地鼠:「要打換一隻手打,這隻手受傷了。」
紀傾城抽回自己的手,不耐煩地說:「知道了,不恨了,沒心結了!他們愛怎麼樣怎麼樣吧,我懶得管……」
宙繼續給紀傾城敷著手,語氣淡淡地說:「你想要為安琪找回公道,我可以幫你,只要你需要,只要你開口說你要,我立刻就能幫你。」
「你準備怎麼跟我解決?你不是沒神力了嗎?而且吳天垣爸的官比我爸爸的都大,跟別說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宙語氣輕鬆地說。
紀傾城回神,想起之前小媽說的話,小媽說就連張秘書對宙都很尊敬。
她估摸著,宙搞不好真的認識人外之人呢……
「你希望我找你幫忙嗎?」紀傾城問宙。
「我希望,因為這這對於我是很簡單的事情。」
紀傾城垂了垂眼,不說話。
「但是我知道你不會,因為我知道我們不一樣,我為愛而生,所以對於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愛,是感性,是你。而你不一樣。」宙柔情似水地看著紀傾城,眼裡彷彿有雋永的懷念,他神情恬淡,臉上有淺淺的笑容,「你是不肯認輸的,你一直都是那樣,寧願痛苦,寧願被毀滅,也不肯認輸。」
紀傾城笑了起來。
當初她和安琪那選擇去報警,是因為她們相信這世上有一群人跟她們一樣,他們是正義的,是有熱血的。她們相信不是每個人都選擇向權威和力量下跪,她們相信用光明的、正確的方法,也能找回公道。
她們相信改變這個世界的,最終是那些擁有熱血的、相信正義、勇敢的、不畏痛苦的、理想崇高的人。是那些人在大廈將傾之際,力挽狂瀾。
她們甚至碰到了一群非常好的人,願意幫助她們,可是後來的事情……越來越失控。總有一股力量讓你無法反抗,就像是如來佛祖的五指山。
「我不能找你幫忙。」紀傾城說。
「我知道。」
「因為如果我找你幫我解決,我就輸了,我就背叛了我自己。」
她找宙幫忙,就等於她承認了不平等和不自由,就等於她終於向那天空低了頭。因為她最終接受了他們的規則,選擇成為這個層層森嚴的金字塔里的一環,這不是報復,這是投降。
「我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但是我可以選擇跟他們活得不一樣啊。」紀傾城自嘲地一笑,看向宙,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中二,很傻。」
「誰說的?」宙拿起紀傾城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溫柔地說:「這就是我愛你的地方啊,永遠不被這個世界所改變。」
紀傾城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笑容來,只是想到安琪,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
「所以安琪永遠都得不到她應得的正義了是不是?她枉做了半生好人,全被辜負了,被他們辜負了,被我辜負了……」
「你沒有辜負她,只是你們變成了不同的人,再也無法相互理解、彼此陪伴而已。」
「安琪的一生難道就這樣了么?」
「一生那麼長,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誰知道呢?無論發生什麼,那也是她的人生,你只是旁觀者。」宙漫不經心地說。
是啊,她只是旁觀者。
她想要抓住安琪,不讓她掉進懸崖里,可是她不要她的手啊。
……
外面又有隱隱有音樂聲傳來,大概婚禮又繼續了吧,一切如常,並沒有因為她大鬧一場而有所改變……
「你知道么,這個世界總是把好人逼成壞人。」紀傾城迷茫地看著宙,問:」為什麼善良的人得不到好報?為什麼壞人反而能鮮衣怒馬?為什麼童話故事裡的壞姐姐在現實世界里能夠嫁給王子,辦一個夢幻的婚禮,而善良美麗的灰姑娘卻凄慘地躺在醫院的病房裡,心如死灰,半死不活?」
「因為這就是善良,善良最可愛的地方就是善良沒有報答。有回報的是偽善,所以好人不會有好報。善良沒有報答,所以善良才這樣美好,這樣難能可貴,這樣難得一見。」
紀傾城忍不住笑出來,宙的道理總是讓人無法反駁。
「你總是能說出大道理來。」
「因為我是神。」
「這個世界真的是糟透了。」紀傾城沒好氣地說:「我討厭這個世界……」
「但你也喜歡它。」
「靠。」
紀傾城沒忍住罵了一句。
宙笑起來,輕輕地摟住了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像是在安慰一個小孩子。
在柔和的音樂聲里,紀傾城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了下來。
未來還有很長的人生要走,還有一個又個一個的山丘要跨越,此刻,她只想做一個淺薄的女人,在自己愛人的懷裡,稍作休息。
……
「你要不要做`愛?」紀傾城忽然問。
宙的身子一僵,似乎有些吃驚。
紀傾城抬起頭,看著他道:「我記得你說過,做`愛是最能舒緩情緒的……」
宙忍不住大笑起來,又抱緊了紀傾城,簡直就像是抱著一個寶貝。
「你真的是我的寶貝。」宙說。
紀傾城皺著眉,不耐煩地說:「那你到底要還是不要,我現在可穿著你送的丁字褲呢!」
「要。」
宙的手滑過紀傾城的後背,那裙子就像是被他指揮了一眼,從紀傾城身上落落下來。
「求之不得。」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