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成親
因為大伙兒都在胡家,所以宗族裡的親戚也就都到了這裡。又因為章氏如今已經不是胡家人,楊氏又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兩人都未被允許進入西屋。
幾個族老抽著旱煙,分別坐在南北炕的兩邊炕沿上,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商量著如何安置胡家的這幾個人。
胡大山的財產,城裡的房子被判給了於斐,家裡的房子被判給了胡元,胡元負責奉養章氏,這都是無庸置疑的。但是後來,章氏和胡元分了家,這西屋就給了胡元。其他東西,包括田地、糧食,也都按份分了,這之前也有人作證,這都沒有異議。只是,現在差的,就是胡翠兒、胡錦兒和胡仲三姐弟。
胡翠兒成親在即,長兄入父,這張羅親事的事兒,是該胡元做的。但因為章氏也住在一起,她要做多少,那就算她作為母親的心意,到時候,一個院子寫兩個禮賬,誰家的親戚就趕誰的禮。當然這吃食方面,胡元作為兄長和兒子就要大方一點了,這吃的、用的,就全都算在胡元賬上。但是王家那天接新媳婦時候拿來的彩禮,就要歸胡元所有了。
胡翠兒當即就不幹了,「爹娘之前都說要把那錢給我拿著的!再說,我的嫁妝,都是我娘給我預備的,怎麼能把彩禮錢給他們呢?」
自打胡大山出了事,胡翠兒的日子就大不如前,她自然是恨胡元他們的,以至於一直連「大哥」都不叫一聲。
「嗯哼!」一個族老清了清嗓子,「你是胡家的血脈,自然該聽胡家的安排。雖然你娘當初我們胡家對她不起,可後來我們也沒按下堂婦處置她不是?該給她的,我們哪樣兒差了?再說,事情鬧到今天這樣不可收拾的,她章氏就沒有責任么?」
胡翠兒紅了眼眶,但一點都不退讓,「反正之前都是娘給我張羅的,彩禮錢不可能給他們!」
「哼!章氏的事兒我們還沒找她算賬呢!好好的嫁姑娘,幹嘛還要給另一個搭進去?都不是胡家的人了,還敢這麼安排我們胡家的人?」
「翠兒,」胡元開口,「經我手,我也不會把這錢覓下就是了。現在家裡出了這麼多事,本來家裡都答應給你拿錢做陪嫁的,這會兒大哥也的確拿不出來了。所以這嫁妝錢,各位族老、宗親在這作證,大哥肯定是不能私藏就是了。王家給多少,大哥也都會當成陪嫁給你。」
胡翠兒這才不說話了。
說完了胡翠兒的事,大家就說到胡錦兒的事。
宗里一直認為,胡錦兒也是胡家的閨女,是肯定不會給自家姐姐做陪房丫鬟的。胡翠兒又不是什麼千金小姐,要什麼丫鬟伺候?這事兒明擺著就是王家想給胡翠兒一個下馬威,根本不用怕他們!
胡錦兒沒開口,胡翠兒又不幹了,只是她的反對根本無效。但是關於要不要把胡錦兒嫁給劉癩子的事兒,大家產生了分歧。以胡元為代表的一派是贊成她嫁給劉癩子的。但是她還小,完全可以幾年之後再成親,而章家這也不算是趁火打劫。
可是,話才剛提出來,就遭到了胡錦兒的堅決反對,說什麼也不要嫁給劉癩子。
大家慣常看到的胡錦兒都是乖巧的,沒曾想軸起來誰也說不了,最後,竟然還指著幾個族老大罵,說他們是多管閑事。
族老們也沒想到一向木訥老實的胡錦兒會變成這樣,最後氣得說她愛怎樣怎樣,將來就算她成親,族裡也不會過來送她。
胡錦兒的事弄得屋裡的氣氛一下子就降到了冰點,再說到胡仲的時候,已經被嚇傻的他,連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就被過繼給族裡的一個無兒無女的家庭了。只是,這個家庭也稍微苦了一些,兩小間的茅草房,外屋的棚還是能看到天的。好在這會兒胡仲被過繼過去還帶了些田地,而糧食里胡仲的那份,胡元則出錢給買下來,也算給那家一點現錢兒,讓他們修修房子,雖然冬天也還有一個月就過去了,但到底太冷了。
人家根本就沒和章氏打招呼,就把她的三個孩子給安排了。章氏自然是不肯的,可是,幾個子女自己都勸她接受現實,她便是想鬧,也鬧不起什麼風浪了。
正月二十一,三里屯的一些和胡家有著一些交情的鄰居也都過來了。大家幫著切切菜、打打架子什麼的,忙活了一天,晚上又吃了一頓,也大概知道了胡家發生的事兒,不免又多了些飯後的談資。
正月二十二,胡家的正日子。所有的親戚、朋友都來了,只是胡家如今的氣氛確實不怎麼樣,但是看在胡元的面子上,大家還都熱鬧了一番,也算是給胡翠兒成婚暖場了。
正月二十三,黃道吉日,宜嫁娶。
早上,天還沒亮,胡家就已經燈火通明了。
章氏托娘家找了好久,終於找到了一個兒女雙全、父母在堂的婦人,來給胡翠兒梳頭。
胡翠兒到底在村裡還算漂亮的,再一穿上新嫁娘的喜袍,在一群村姑當中,愈發顯得明**人。
楊氏依舊是不管不顧的坐在炕頭,看章氏淚眼婆娑的叮囑自己女兒這這那那,不由輕哼出聲。
等胡家這邊準備妥當了,也差不多辰時了。按說這時候迎親的隊伍也差不多該來了,可大傢伙連嗩吶的聲音都沒聽見!
「許是有什麼事兒耽擱了吧。」章氏自言自語,然後又繼續對著胡翠兒說起嫁人後應當如何的話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大家也都越來越著急。這會兒已經快到巳時了,再不到,怕是拜堂的吉時就要耽誤了。
「快去瞅瞅,這人怎麼還不過來!」族裡有人囑託了腿腳快的小子去迎,就怕是有什麼事兒耽擱。要是真誤了吉時,這也說不過去了。
胡翠兒這會兒也緊張的不得了。她蓋頭都蓋上好一會兒了,急的團團轉卻什麼都看不到。想要拿下來,又怕不吉利。於是,就只能坐在那裡發脾氣了。
新娘子要麼高高興興的,要麼不捨得離開家哭哭啼啼的,總之都是要和和氣氣的,鮮少有這樣發脾氣摔東西的。以往胡家給胡翠兒在外經營的形象很好,這會兒大家都在這,也算見識到了這位的「大小姐脾氣」了。
好些人,天沒亮就過來幫忙了,眼瞧著時間就過了午,大家也都餓得肚子咕咕叫了。奈何主人家出了這樣的事,又不能催著開席。想回自己家吃,又怕錯過熱鬧,矛盾的不得了。
直到將近午時三刻,吹吹打打的聲音終於來了。胡家一眾都不禁皺起了眉頭,哪有這時候來迎新娘子的?
王長富坐在一個驢車上,到了地方,慢悠悠的開了車廂,下了車。後面的幾個沒有車廂的車上,陸續下來了一些人,給胡家送上了彩禮。
胡元臉色也不好,但親事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也不能說不結就不結了,便只能硬著頭皮上去和王長富寒暄。
那邊,待客的人則帶著胡丁氏等一眾女眷上去接彩禮。王家人掀開一個托盤上的紅布,待客的人就唱一句,好教整個院子的人都聽見胡翠兒都得了哪些彩禮。而另一個,則拿著王家訂婚時候給的禮單比對,看看有沒有遺漏。
「紅花布五尺、蘭花布五尺、紅糖二斤、白糖二斤、燒酒兩壇、小米兩斗、小豆兩斗、高粱米兩斗、小餷子兩斗、白銀二兩!」
「不對!」章氏衝出來,然後挨個兒的看著這些彩禮,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衝到王長富面前,雙手有些顫抖地問道,「長富,這、這彩禮怎麼回事、怎麼少了這麼多?」
的確少的很多!李沁之前在胡家住的時候,就不止一次聽章氏和胡翠兒說過彩禮的多少,甚至他們還隔幾天就要把那禮單拿出來看看,似乎看著上面的數,就能讓他們無比滿足。
可是這會兒,所有的東西,數目都不對!匹換成了尺、五變成了二,就連銀子,都從十兩,變成了二兩!這些東西,就是平常村裡人家娶媳婦也不會只拿出來這麼一點兒,王家還是鎮上做買賣的,這還真是讓人瞠目!
「姨,這就不少了!」王長富背著雙手、揚著下巴道:「你們家如今這情況,我要是還拿過去那個禮單來送聘禮,那我王長富以後在鎮上還能不能抬起頭了?」
「王長富,你別欺負人!」胡元上前就要薅王長富的大脖領子,要不是邊上人多,胡元肯定就得手了。
「我欺負你們什麼了?面子都是相互的。你們這會兒給我面子,我以後才能對你妹妹好!今天你們要是讓我丟人,呵呵,這親,大不了就退了!」王長富根本就不吃胡元這套,甚至轉過身去,直接給了胡元一個後腦勺!
「退就退!我妹子又不是嫁不出去!」胡元大喊道。
「行,這可是你們胡家要退的!我們走!」
「別走!」章氏大喊道,然後見王長富頓了步,立刻回身直接給了胡元一個大嘴巴!「你這喪門的玩意兒,害了我還不夠,現在連你妹妹都想害是不是?」
胡元有些懵,捂著臉半晌沒緩過來勁兒。等看著王長富那勾起的嘴角,他才意識到,他娘剛剛抽了他一下!
「娘,他們這不就是欺負咱們嗎?」胡元吼道。
「日子好不好,是自己過出來的。你這個喪門星,你知道什麼?非得給咱們家所有人都攪和的不安生,你就高興了是不?」
「娘——」胡元不可置信的看著章氏,根本說不出話來。
「二雙表哥,你背我上驢車!」不知什麼時候,胡翠兒已經站在了房門口。
風俗里講,新娘子是不能踩到外面的地的。從家門口到上馬車的地方,是要娘家哥哥背著上去的。而到了婆家,則要自己的夫君給背進去。一般人家都是由親哥哥背的,少數長女上面沒兄長的,才會讓堂兄、表哥之類的背。而胡翠兒現成的兄長在這站著,她卻叫了劉癩子背她,顯然也是對胡元極為不滿了。
胡元氣得渾身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自認處處為母親和妹妹著想,可是她們,一點不領情不說,到頭來還都埋怨他——
劉癩子見狀,笑的嘴角都恨不能咧到耳朵根兒去,往胡翠兒面前就蹲,胡翠兒就趴到了他的背上。要是平時,這樣的事兒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這會兒,這樣的好事兒竟然落到了他的頭上!
劉癩子的猥瑣模樣讓所有過來人都不禁皺起了眉頭,也都在心裡罵著胡翠兒缺心眼兒。
胡翠兒進了車廂,胡丁氏讓寫禮賬的人當即把王家給的彩禮全都重新寫了單子,又把東西全數重新放到了車上,算是娘家給胡翠兒的嫁妝。
一場鬧劇似的結親就這麼過去了。胡元氣得發瘋,到底還是沒去當娘家客,最後,也實在沒人了,胡錦兒和章家的幾個親戚一起上了驢車。
出了這樣的事兒,大家看熱鬧的也不好再留在這裡了,除卻一些親戚之外,大家該散也就散了。這時候,章氏湊到胡元的跟前兒,欲言又止,但經過了一陣兒的心理建設,還是咬咬牙說了出來。
「大元,給你妹妹梳頭的那個你叫嬸子的,她的工錢還沒給呢。原先我想著到時候從彩禮裡面拿出來一些,你這弄的,這錢你給吧!」
胡元紅著眼睛看著章氏,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覺得他叫「娘」的這個人這麼陌生!
看著胡元眼中閃動的水光,胡丁氏咬了咬下唇,最後進屋給取了二百文交給了那位婆子。
於斐和李沁從胡家回鎮上的時候已經是正月二十四的早上了。
胡錦兒昨夜根本就沒回來,胡仲又被接到新家了,這個胡家如今在看,竟然有幾分蕭條的感覺。
兩人交握著手,瞅了瞅這個當初困得他們像是牢籠一樣的胡家。沒想到,只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這籠子,已經支離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