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旌神搖
「不管如何,你也不能如此大膽妄為,與他們對上,」符墨板著臉道:「他們本就是不講道理的市井之徒,下次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斷不能與再他們硬碰,只管來衙門找我…」他頓了頓,添了一句,「或是楊捕快。」
「我……」她張張口,卻無從反駁,且她心裡有點怵他沉著臉的樣子,只得低著頭裝作一臉懺悔,「大人說的是。」
見眼前的女子臉上有悔過之色,符墨的臉色這才緩了緩,「嗯」了一聲。她這不管不顧的性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也是,自己一人便去了客棧後院打探線索,要知道客棧里多是三流九等的人……思及至此,他上次的不滿又被勾了起來。當初就不應該因她討好的樣子而一時心軟。這次他恰好趕到了,那下次呢?
他不可能每回都能這麼幸運,恰好能趕上。他心裡驟然升起一股無奈與苦惱,以至於眉頭也深蹙了起來。暗嘆一聲,手上的拳握了握又鬆開,忍著不去看她此刻臉上似是認真乖巧的悔過又帶著一絲可憐兮兮的表情,將目光移到她的烏黑飄逸的發上,打定主意這次斷不能心軟,非要好好將她「訓斥」一頓,叫她記得這次教訓。
因他本就比寧如玉高了一個頭,便是二人平坐著,她也只是到他的下巴處。於是他一垂眸,目光便落在她的頭頂上,卻一眼便看到女子因低著頭,而在那略微寬鬆的衣領上顯露出一段優美的脖頸,且後背一大片瑩潔光滑的肌膚,如瑩潤粉白,吹彈即破,在鵝黃色的小襖上顯得格外的光嫩。
剛剛他為她搽藥,故而二人靠的很近,他的鼻翼間似乎還隱隱聞到了一股來自女子身上特有的馥郁暗香,就像是一根羽毛輕輕的撩撥他的神經。
他的腦子「嗡」的一聲,視覺和嗅覺同時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腦子短暫的空白。
他按耐住內心微微加速的心跳,整個人像是置於火上炙烤般,一下子亂了心神,失了言語。本已準備好的話,早已不知被拋到了腦後何處。
他飛快地移開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向別處,暗暗斂了斂心神。然而心跳卻並沒有因此而恢復平穩,反而如擂鼓般擊在他的心頭,提醒他剛剛看到的那一抹旖/旎春/色,是如何的嬌柔粉白,瑩潤如玉,猶如那雨過天晴雲破處,打磨得清冽剔透的瓷釉……非禮勿視!
驟然升起的念頭如一塹河堤大壩,終於攔腰斬斷他如一泓江水般向前奔涌的遐想,遏止了他的思緒。本來準備訓斥她,現在倒首先暗暗將自己訓了一遍。他的臉隱隱發燙,一股羞愧湧上心頭,與他的根深蒂固的道德準則激烈碰撞,越發覺得自己無禮至極。哪裡還敢有什麼心思去「教訓」她。
……自己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寧如玉全然不知他一番的天人交戰,等了許久也不見他說話,只覺氣氛有些尷尬,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話題,抬頭道:「對了符大人,你今日怎麼會在那裡出現呢?」
他這才回了神,輕咳一聲,道:「我昨日聽了你所說的消息,決定帶人再去客棧查探一番,看看是否能尋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啊,昨日!想起昨日的事,寧如玉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差點咬著了舌頭。她暗暗叫苦,恨不得鑽進地上的縫兒里,懊惱不已,怎麼就提起這個話題了。
這叫她如何面對他?!
如果是其他事,她倒不介意鄭重的謝上一番。她前世在導師底下混得好,全靠她那一張巧若蓮花的七寸不爛之舌,雖不能說是各種甜言蜜語、阿諛奉承張口便能說,好歹也能讓別人感受到她的情真意切,說的人滿心舒暢。
但是!這種事叫她怎麼說?難道要說,嗯,符大人,謝謝你昨日送我回房?還是要說,符大人,你昨日泡的紅糖水還不錯……?
這樣的話她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剛剛自己就該什麼也不說,保持沉默才是正道.……她無力地想道。最終,她猶豫了許久,還是斟酌而艱難的開了口,「昨日的事……謝謝大人了。」
符墨一怔,很快也想起來了。他張張口,只覺背後那一層細汗更浸了一層,才稍微放鬆下來的身子又繃緊了。他的腦子裡不禁的想起昨日……他不慎撞破她不可外道的隱秘之事,且並無經得她的同意,便擅自將她送回房裡,雖說當時是一時心急、情非得已,但也是唐突了她。
她會不會因此而惱了他?會不會覺得他是是個無禮之徒?他有些惴惴不安。
可是又想到昨日的事只有他們二人知曉,就像是屬於二人間微妙的秘密,他的心又浮上一絲窘然的甜蜜。
兩種迥然不同的感覺不斷的在他腦海里回蕩,既讓他煎熬不安,又讓他心神旌盪,於是再引起內心的一番天人交戰。
「沒事,」他扯出一抹笑,強撐著打起精神,維持他平日沉著的樣子,站了起來,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般道:「符某還有要事要忙,先告辭了……姑娘平時記得注意休憩,多喝些紅糖水…唔…對身子好。」
他飛快地說完這段話,連她臉上的表情也不敢看,便朝她頷首告辭,大步的走出院子。
而寧如玉正在風中凌亂。
換做平時,她應該是窘迫尷尬不已才對。可是想起他最後一番話時的表情,以及他匆匆而去彷彿逃一般的身影,她就莫名覺得……有點想笑。
作為現代人,她骨子裡雖然比較保守,被男子撞破隱秘之事開始是覺得比較尷尬,但是她很快就能調整心態過來,雖說內心還是有一點窘迫,也不至於無顏面對。
相比之下,符墨那慌張而無所是從的反應,卻讓她最後的一點窘迫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反而勾起了她的惡趣味。
原來英明神武的符大人,也有這麼不知所措的一天,她促狹的想道,內心升起一股愉悅,最終還是忍不住「噗呲」一聲笑出聲來。
她懷著愉悅的心情,起身去內間把身上染了血的衣衫換了下來。
過了一個時辰后,又有人敲了門,她去開門一看,原來是許捕快把她攤子上的糕點用籃子裝好送了回來。她自然是十分感激,道了謝,又塞了一包綠豆糕給他,讓他拿回去給孩子當零嘴。
*
下午,她去街上割了半斤肉和一根排骨,提著去了翠竹家裡。
此時翠竹正在床前照顧她的爹。翠竹爹正躺在木床上,腳上加了夾板,還包著一層厚厚的白紗布,整個房間瀰漫著一股濃濃的中草藥的味道。
翠竹爹見寧如玉來了,掙扎著想要起來,還是她和翠竹按著,讓他不要動。她問了下他的情況,原來他在陡峭的山坡上發現了一顆十分珍貴的植物,若是拿去藥鋪,能賣四五十文呢,於是心一橫,也不管山勢如何陡峭了,冒險爬了上去,卻在半途中不小心踩空跌了下來。
她聽了,只覺一股心酸湧上心頭,古代農民的生活就是這樣,不但艱辛勞碌,有時候還要冒著極大的生命危險,就為了多掙幾十文養家糊口。
她只好笑著安慰翠竹爹,讓他好好休息。
看完翠竹爹,她叮囑翠竹,剛剛她帶的排骨拿去熬湯,要熬久一點,這樣對病人有好處。正說著,突然有人插了嘴,道:「不過是豬排骨罷了,怎麼熬也不還是排骨,難道能變龍骨不成?」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她看向說話的婦人,只見她穿著半舊的藍色小襖,頭上插著一支假珠花,看起來二十五六歲左右,懷裡還抱著一兩歲的小孩。
寧如玉認得她,她剛進門的時候,就是這婦人迎進來的,開始愛理不理的。拿眼神瞟了她上下,瞧見她手上的禮這才好了臉色,殷勤的拉著她,彷彿跟她十分熟稔似的。
這婦人是翠竹的大嫂秀花。
那婦人見大家都看向她,而翠竹娘的臉上隱隱還有怒氣,瞪了她一眼,秀花訕訕的道:「哎呀瞧我這嘴,寧姑娘是讀過書的,說的肯定是有道理。寧姑娘,我這嘴就是直了些,可千萬別見怪。」
「不會。」寧如玉搖頭。
翠竹將她拉到一旁,低聲道:「姑娘,你別跟我大嫂計較,我那大嫂就這個性子,眼皮子淺,說話又刻薄,爹娘都不知被她氣了多少回。」
寧如玉安撫般摸摸她的手,正想說話,寬慰她幾句,秀花的大嗓門又響了起來,還是沖著寧如玉來的,直直的看著她道:「寧姑娘呀,我聽翠竹丫頭說,你們一起開了個賣糕點的攤子,這生意,挺好的吧。」
秀花緊緊的盯著她,眼裡閃過一絲貪婪的光。她雖說沒有去看過,可聽人說,她們的攤子可是擺在在金陵街。她的內心暗暗一陣激動,金陵街是什麼地方?那可都是有錢人去的地方!
她們竟能在那裡搶到一個這麼好的攤位,那定是賺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