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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8

  季先生想起故人,心緒涌動,也未隱瞞,徐徐道:「從前誠太子身邊有位太傅姓馮,殿下可還記得?」


  「馮太傅仙逝時我年紀還太小,記得不深。只是父皇曾多次提及,說他是博學鴻儒,文賦精湛,當年曾與先生齊名。」


  「他的才華,遠勝於我。」季先生搖了搖頭,「他四十歲就擔任太子太傅,論學識之淵博、詩文書畫之精通,都勝於我,他的幼女更是天賦甚高,人所難及。今日見你那侍衛,容貌倒與她有些像。只是可惜了,當年馮家被捲入誠太子案中,她也獲罪流放,死在了途中。那是我所見晚輩中最有靈氣之人,假以時日,雖未必能有她父親的修為,卻也會才情出眾,著實可惜。更可嘆我那舊友,滿腹才華,卻蒙冤而逝。」


  誠太子「謀逆」的事在景興帝時,已成定案。永初帝即位之初因是承景興帝禪讓而得的皇位,也不曾多問過此事,不過這兩年裡卻漸漸有言語流傳,說當年誠太子其實並未謀反,而是景興帝趁著睿宗皇帝重病時逼宮奪位,為免後患,才扣了個謀逆的罪名,將誠太子闔家上下及親近臣子盡數清繳。這說法並無憑據,私下裡流傳了兩三年,定王也有所耳聞。不過因代王和壽安公主曾痛斥這造謠之人,加之涉及皇家最隱秘的事,旁人便諱莫如深。


  季先生雖不問朝政,卻也不會擅議,只有在這學生跟前,才肯談及故人之事。


  定王聞言嘆息,「斯人已逝,天妒英才,父皇說起時也屢屢嘆息。」


  兩人本是借著賞春商議事情,如今說完了,季先生也走得疲乏,定王便安排人送他回府。


  *

  這半月時光忙於姜家之事,到得三月底,事情才有了定論。


  定王出宮回府,便直奔藤院而去。


  阿殷的傷此時已沒大礙,只是姜家局勢未定,所以還未搬回去。


  那御醫是個謹慎的人,即便傷勢已經無礙,然而畢竟是傷筋動骨,他每日還是過來瞧瞧,催著阿殷按時抹葯,不留半點不妥。


  此時阿殷已經抹完葯縛好腿,因御醫囑咐要過小半個時辰才能活動,便在羅漢床上斜靠著,捧了卷書來看。


  天色已近黃昏,西山頂上落日餘暉斜灑入院中,透過那洞開的窗扇,落在這闊敞的床榻上。周圍懸著的帷帳挑在金鉤,餘暉毫無阻滯的落在羅漢床的錯金雕飾上,阿殷雙腿平放,裙上飛鳥的綵線被夕陽映照,平白鍍了昏黃之色。


  她的手裡捏著一串珊瑚珠,深紅的色澤襯著膩白的肌膚,妙麗分明。


  「又得了禮物?」定王揮手叫丫鬟們都退下,坐在床對側的方椅中,目光落在阿殷臉頰。


  阿殷正看書入迷,聞言抬頭,「殿下來了?唔,這珊瑚依舊是送來賀我陞官的,這回蒙殿下提拔,真是沾了大光。」她雙手撐著坐直了身子,順手便把那珊瑚手串擱在枕頭後面。


  ——那是馮遠道今日特地送來的,說他得了兩串,分給阿殷和他家中的妹妹。表兄妹二人兩度並肩作戰生死託付,阿殷拿他當親兄長來看,可惜定王不知情,還是別戳在他眼皮底下的好。


  她將書卷擱下,瞧著定王面色甚悅,便道:「殿下今日神色,似是有高興的事?」


  「姜家的案子定了,明日即有分曉。父皇命我帶禁衛軍過去,將懷恩侯府查抄。」


  阿殷聞言甚喜,「果真是要抄了?殿下能不能帶我去?」


  「你傷勢還未痊癒,哪能騎馬勞頓。」定王睇著阿殷那條傷腿,意有不許,然而瞧著阿殷那巴巴兒懇請的模樣,到底沒能硬下心腸,道:「非要去?」


  「當年懷恩侯府仗勢欺人,縱容臨陽郡主拆散我家人,害死我娘親。如今他闔府被查抄,我想親眼去看看。」


  「傷勢無礙?」


  「當然無礙!」阿殷已經坐了兩炷香的功夫,便站起身在榻邊來回走了兩步,「哪怕殿下現在就叫我上陣殺敵,也是無妨的!」雙眸粲然生笑,她原地轉了半圈兒,順手將旁邊的腰刀握住,擺出平常值守時的姿態來,「殿下看看,哪裡還有不妥。」


  定王忍不住笑了笑,「隨你。先用飯。」


  這半月養病,雖然定王應阿殷之請絕口未提什麼荒唐的事,然而每晚一處用飯說話,不敘職位尊卑,卻將平常她那恭敬畏懼磨去了不少,顯出自然親近。雖則美人就在身邊,他礙著最初的許諾親不得碰不得,然而每晚看她笑語玲瓏,也是極舒心的,便更愛在她這裡一同用飯。


  待得飯罷,定王起身,瞧著外頭暮色四合,「同我到園中走走。」帶著阿殷徐徐散步消食。


  難免又說起姜家的事來,提及姜善如何負隅頑抗卻徒勞無功,阿殷自是歡喜。又問臨陽郡主如何處置,定王道:「姜家的罪名確鑿,臨陽郡主在突摩這事上涉足不深,所以父皇褫奪了她封號,查沒府中一應財產奴僕。」


  「就只是如此?」阿殷詫異。


  臨陽郡主那般惡行,居然只落個如此輕的處罰?

  「不然呢?」定王側頭覷著她,「她的罪名雖列了許多條,倒未有足以判處斬首的。」


  「可是殿下明知道……」阿殷情急之下加快腳步,轉身攔在了定王跟前,知道府中防衛嚴密,便壓低聲音道:「殿下明知道他們心懷不軌,臨陽郡主跟那兩位往來親密,必定難逃罪責!咱們在西洲的時候就查出屠十九在眉嶺的山寨里藏有餘孽,樊勝將軍追查了這幾個月,不可能毫無所得。更不用說咱們還有薛姬,捉住了突摩,查出了姜瑁在鴻臚寺的諸般行徑。姜家與他們來往親密,皇上難道還不知道這背後藏著什麼,怎的如此輕判?」


  到底年紀還有限,這些天揣測結果,阿殷一直以為臨陽郡主縱然未必斬首,至少也得入獄去吃牢飯,哪知道如今判下來,姜家的男丁皆斬首,臨陽郡主卻苟存了性命?


  結果與預期落差太大,阿殷難免不忿,語氣稍有激動。


  定王低頭看她,「父皇都知道。然而僅僅憑這些,卻不能認定他們大逆不道。」


  「怎麼不能呢。」阿殷強壓情緒,發覺她幾乎貼到了定王胸前,忙往後退了半步,「這些證據堆在一處,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們的打算,還不夠論罪嗎?」


  「那也只是打算,並非確鑿的證據。」兩人正好行至阿殷初來那日釣魚的池畔亭側,定王帶她進去,神情恢復了慣常的嚴肅,「若是旁人,僅憑這點證據,便能議定謀逆的罪名,定王和壽安公主卻不同。父皇即位是因先帝的退位禪讓,才能名正言順。父皇登基之日,代王更是主動上表說自己才德不足,搬出了東宮,父皇也當著百官宣布,要善待代王和壽安公主。今時今日,僅憑這蛛絲馬跡就認定他是謀逆,焉能服眾?」


  他極少這般詳細的解釋,阿殷對其中門道還摸得不夠清楚,聞言依舊不忿。


  定王續道:「父皇登基九年,代王向來安分守己,對父皇所立的太子也是臣服之態,竭力幫扶。在百姓看來,他是文德兼備之人,不戀東宮榮華,主動退位讓賢,這些年也做過許多有益百姓之事,是難得的賢王。即便壽安公主和姜家驕橫,旁人也不會算到他頭上。而在朝堂,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多是當年先帝賞識提拔起來,雖然對父皇並無二心,卻也感念先帝的恩情,與代王常有往來。父皇除非願意背負罵名,否則若無十足證據,便難對代王定罪。」


  這樣一說,阿殷也明白過來,面上便添了黯然,「道理我明白了,可是……」


  定王見她還是不服,又解釋道:「今日朝堂議事,父皇定下姜家罪名,便有御史上奏,說姜家居於侯位卻藏匿逆犯,所謀不小,背後定是有人指使,言語提及代王。父皇尚未說話,便有老臣出來與他爭執,提起當年先帝禪讓和代王自請挪出東宮的賢德。」


  這倒是阿殷未料到的。


  她原以為君王令行禁止莫有不從,聞言倒是詫異,「所以皇上的試探也是點到即止,不曾發落?」


  「證據不足,只能靜候時機。」


  阿殷吁了口氣,往後靠著亭中漆柱,徐徐坐在那鵝頸靠椅中,聲音愈來愈低——


  「既然代王和壽安公主無恙,臨陽郡主自然更不會受處。」


  定王瞧她面露喪氣之態,卻是挑眉,「這就沮喪了?」


  「倒也不是沮喪。」阿殷緩了緩,重新站起身來,「只是一時間有些失望而已。」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處罰未必比斬首好過。」


  阿殷聞言稍詫,抬頭看定王。此時夜色已降,臨近朔日,月色晦岸,這亭外只有零星幾盞燈籠隨風而晃,將他側臉襯得模糊。然而那神色卻是冷峻的,眸中若有寒光,恍然叫阿殷明白過來——


  臨陽郡主若就此死了,無非一了百了。然而她活著,卻要眼睜睜看著父兄被斬首,親眷遭流放,其痛苦煎熬,未必遜色於親受其苦。且她自幼長在侯府,得景興皇帝和孟皇后寵愛,享受與公主無異的榮寵,驕橫了大半輩子,慣於富貴奢靡。如今一朝落入沉泥,沒了銀錢奴僕,背負家族被查抄的恥辱,對於心高氣傲的郡主而言,豈非另一種懲罰折辱?

  這樣算來,如今這懲罰,未必算是寬仁。


  阿殷鬱氣稍平,想起方才的激動言辭來,倒有些赧然,「卑職方才失態,還請殿下包涵。」


  她已有多日不曾自稱卑職,定王陡然聽了,卻是將她斜睨一眼。


  時近初夏,夜風中已無涼意。她依舊是姑娘家的打扮,腰下柔紗長裙被風卷著起伏,青絲半挽髮髻,珠釵在耳邊微盪,垂落的青絲卻隨風揚起,絲絲縷縷的擦在定王肩上。


  他緩了語氣,「明日抄了姜家,你就該回家報喜了?」


  「家父對姜家也是隱忍多年,這等喜事,自然該告訴他。」阿殷抬頭,有些疑惑,「殿下有吩咐嗎?」


  定王未語,看向身側的玉立美人。


  她嘴上沒說,然而想想也知道,如今她腿傷已愈,回了家便不會再來王府養傷。那座藤院還會跟從前般空置,往後處理完白日的機務,他依舊只能回靜照堂獨坐,也瞧不見藤院的燭光。孑然獨居已有近十年,定王頭一回發現這王府竟是如此空蕩。


  是時候了,給這座府邸添個女主人。


  他就勢在亭中靠椅坐下,「也沒吩咐,只是近來聽說陶將軍當年的事,倒令人敬佩。」


  阿殷聽了意外,笑道:「殿下居然會欽佩家父?」


  「皇家富貴,人人稱羨。他這些年不為所動,實在難能可貴。」


  「郡主府上的榮華富貴,又怎能跟娘親相比。」阿殷卻不覺得意外,「父親與娘親結髮,這些年念念不忘,分毫未改。想來他是寧可跟娘親一起茅廬砍柴,也不願同臨陽郡主金殿華屋的。」這語氣中的抑揚毫不掩飾,隱然藏著傲氣——就像那回她在西洲,說她和陶靖再怎麼不濟,也不會到姜家搖尾乞憐。


  定王瞧著她側臉,眼神漸漸柔和起來,「想來你那位娘親,必定出類拔萃。」


  「至少在父親心裡,娘親無可替代。」阿殷抬頭,發現定王神色有異,微微一怔,「殿下怎麼了?」


  定王注視著她,徐徐道:「你更無可替代。」


  夜色昏暗,燈籠朦朧,阿殷陡然陷入他的目光,一時怔然。


  *

  次日清晨,阿殷早早便起身,神采奕奕的穿了右司馬的官服,洗漱后無事可做,索性取了彎刀,在院中練手。


  她負傷至今已有將近二十天,起初幾日自是戰戰兢兢的不敢動,其後雖也拄杖往來,到底怕留下病根,沒敢亂動彈。今日想著要去查抄姜家,心中自是激動,言語難以表達,便握刀在手,雖不敢放開了騰挪,揮刀往來,卻也覺出快意——若是能夠,她真想親自出手,取了姜善那惡首的性命!


  待得匆匆用了早飯,便隨定王上馬,直奔懷恩侯府而去。


  懷恩侯府坐落在皇城東側,因為沿襲百年,佔地極廣。定王帶著常荀和阿殷兩位司馬,身後是蔡高率右衛隨行,再往後則點了左衛中三十餘人,以壯聲威。除此之外,便是永初帝派出的三百名禁衛軍,各自執刀著甲,一路驅開行人,直奔姜家,在那兩座京城有名的銅獅子跟前列隊排開。


  這兩座銅獅子是當初府邸落成時皇帝欽命監中造作,比別處的還要威風高大些,經百年風吹雨淋,上頭痕迹斑駁。府邸三間紅漆大門,黑底金字的牌匾更是威儀,兩側種植的桂樹早已參天,遮下濃濃的陰翳。這原本是京城中令無數人羨慕仰望的府邸,朝堂官員成百上千,大半兒都曾來過這府門口,送禮或是求見,恭恭敬敬的從側門進去,連在門前大聲喧嘩都不敢。


  而今府門緊閉,冷落凄清,定王一聲令下,禁衛軍便上前撞開大門,一擁而入。


  自姜善和姜瑁被免職后,這府中便已不似往常秩序井然,前兩日皇帝下令將姜善兄弟三人和姜瑁兄弟拿入獄中,更是令人人自危,惶恐不安。如今禁衛軍一哄而入,繞過那面富麗堂皇的影壁,徑直衝向正中間屋脊高聳的客廳——那是懷恩侯府中最威儀端貴的所在,除了皇親駕臨,或是迎奉聖旨,平常連門都不開。


  禁衛軍自兩側魚貫而入,分作二十路,直衝往姜家各處院落。


  阿殷與常荀身為司馬,自有督查之權,等那些禁衛軍都湧入府中,才分了十名王府侍衛出來,前往各處巡查。


  阿殷雖是臨陽郡主府中的人,卻是頭一回來這座威名赫赫的懷恩侯府,跟著常荀走過各處書房廳堂,裡頭諸般陳設已然被翻得凌亂不堪,侯府奴僕們驚慌失措的呼喊聲夾雜這禁衛軍的厲聲呵斥此起彼伏,一眼掃去,皆是凌亂。


  如同盛裝的美人被人撕爛了頭髮、扯碎了衣裳,再不復那端莊貴麗,只余狼狽。


  想來景興帝雖對姜善予以重用,這股怒氣卻是積攢了許久的。


  巡查過外面院落,便是後面內眷的住處。


  那一道垂花的矮牆之內,曾是當年姜皇后長大的地方,她居於中宮之後,因姜家扶持有功,所以格外器重尊榮,將這閑人難以踏足的內院修得精緻華麗,處處風光。如今經禁衛軍這一通亂翻,門扇歪斜,檐下燈籠鳥籠齊齊翻在地上,內眷皆用繩索縛在一處,由禁衛軍帶著往外走。


  阿殷對姜家懷恨已久,見此只覺得快意。


  倒是常荀也是世家出身,帶著阿殷走過,感慨不已——


  當時的姜家與常家,乃是京城世家中的翹楚,在這些世家中極有威信。睿宗皇帝在位時兩家平分秋色,後來姜家扶持景興皇帝登基,仗著這獨一份的從龍之功,威勢更盛,甚至在永初皇帝登基時,都風頭無兩。誰知道那鼎盛煊赫之勢,敗落起來,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前車之鑒,後事之師。


  常荀親眼目睹,便比旁人的感觸更深。


  如今的常家亦是數代傳承的世家,姐姐常蘭芝身在東宮,父親常鈺位居中書令,家中父子兄弟,無不居於高位,若來日太子登基,豈非與今日的姜家相似?烈火烹油,簪纓繁華,以兄長和二叔對太子的奉承趨從,來日會否被權勢恩寵蒙了心智,繼而狂妄囂張,步姜善之後塵?而假如太子不得皇帝歡心,東宮改換門庭,以兄長和二叔的行徑,是否又會招來禍事?


  世家的清貴尊榮原本無罪,但若是捲入結黨營私,難免便偏了道路,誤入歧途。


  如同今日傾塌的懷恩侯府,亦如從前許多因黨爭而敗落的名門之族。


  常荀目光掃過混亂慌張的姜家眾人,神色愈來愈沉——今日之所見,定要稟於父親!


  旁邊阿殷習慣了常荀的嬉笑不羈,而今見他始終沉默不言,倒是有些詫異。徐徐走過侯府各處,經過臨水的一處閣樓,就見禁衛軍執刀在前,後面跟著十數位女眷,各自哭啼不止。見到常荀和阿殷,那領頭的禁軍忙側身讓路,容他二人先行。


  阿殷目光隨意打量,掠過兩個錦衣華服的丫鬟,不期然卻碰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姜玉嬛!

  自年節里法源寺一會,阿殷就沒再見過姜玉嬛。即便後來姜夫人往臨陽郡主府上來了兩回,姜玉嬛也未像從前那樣跟來,二月的踏青賞花及馬球賽中,她也不曾露面。如今陡然重逢,她比先前消瘦了許多,更顯得面龐秀致,眼眸剪水,只是遭逢此事,有些黯淡灰敗。


  四目相對,姜玉嬛顯然有些驚詫,旋即將阿殷身上官袍打量,竟自停下了腳步,「陶殷,果然是你陞官了。聽說捉了突摩的人封賞四品官,當真是你?」


  那領頭的禁軍見她認識阿殷,倒也不催行,只在旁邊候著。


  阿殷也停下腳步,道:「是我。」


  「忘恩負義!」姜玉嬛原本灰敗的眸中忽然燃起了光,藏著怨毒,「你忘了是受誰的照拂長大的!郡主含辛茹苦,白白養著你們兄妹,供你們吃喝,享受富貴,卻養出了你這樣的白眼狼!」


  ——姜家會在此數日之間敗落,固然是多年累積下來的根由,於姜玉嬛看來,卻是因為突摩貿然被擒的緣故,而這源頭,便是陶殷和馮遠道。如今碰見,自然難免跬怒。


  姜玉嬛看向阿殷嶄新的官服,深緋色的圓領襕袍修長磊落,中間束著十一銙金帶,明麗而貴氣。比起雙手被縛的她,這官服如同諷刺與羞辱,愈發讓姜玉嬛覺得刺眼。當日那個郡主府上卑微的庶女在臨陽郡主膝下謹慎求存,今日竟會踩著姜家而爬上去,耀武揚威般來看侯府被抄,目含俾睨?身為臨陽郡主府的人,受姜家恩澤庇佑長大,如今反插一刀,陶殷這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麼!

  她眼中的敵意那樣明顯,三月暖陽下卻像是帶著寒冰。


  阿殷不自覺將胸膛挺起,雖知姜玉嬛遭流放也是無辜,然而當日發生在外祖馮家的事今日如數還給姜家,還是讓她生出報應不爽之慨。何況,當日緣由錯綜,臨陽郡主於她有何恩情?

  她纖秀的手指撫在緋色的官袍袖口,徐徐道:「姜姑娘幼承家學,應知惡果自食,咎由自取幾個字。路途遙遠,慢慢琢磨吧,善自珍重。」


  「陶殷,我真後悔那日幫了你。」姜玉嬛卻不肯放過,目光釘子般扎在阿殷身上,「別得意,咱們還會有相見之日!」


  「我倒沒後悔救你。」阿殷再不駐留,輕飄飄挪開目光,從她身邊走過,「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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