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皇家妻> 第021章

第021章

  一路提心弔膽的護送沉醉的常荀和定王回到都督府,府內的侍衛趕來迎接,阿殷總算舒了口氣。常荀已經醉得搖搖晃晃,腳步都有些虛浮了,被定王命人架回屋裡,口中含糊的嚷著什麼。


  定王倒是清醒許多,翻身下馬時身子微微一晃,旋即站穩了獨自前行。到了岔路口,駐足問道:「今晚誰值夜?」


  「今晚該當卑職值夜。」阿殷恭敬回答。


  定王回身看了看,旋即吩咐,「今晚無事,都退下。」


  於是一群人悄無聲息的退散,只剩下阿殷跟在定王身後,沉默著走向書房。


  如今已是半夜,天上明月當空,地上燈籠散射著朦朧的光芒。單薄的夏衫在夜風裡微微搖動,無聲的靜默里,只有兩個人的腳步刷刷的掃過地面——阿殷自做侍衛后就有意放輕腳步,幾乎沒發出聲音,倒是定王有點醉了,深一腳淺一腳,從腳步聲就能分辨出來。


  進了政知堂,定王走到尋常處理機務的案邊,有些疲憊的坐入椅中。


  旁邊有常備的熱水,阿殷挑了茶葉,擺開茶壺瓷杯,嫻熟的沖茶。氤氳的裊裊香氣後面,定王看著她泡茶的側影,腦子比平常轉得慢,疲累之下也沒有旁的想法,只覺得她很美。


  不止是臉,身體的輪廓也很美,即使穿的是侍衛的圓領長袍,依舊修長輕盈,有綽約之態。他記得她女兒打扮時的樣子,半臂之下是柔軟垂落及踝的襦裙,斜挑的珠釵在耳邊微晃,抬眼瞧過來的時候,自有神采。


  她端著茶杯走過來了。


  定王覺得喉嚨有些乾燥,接過茶杯灌了進去。


  這時候自然沒什麼細細品茶的雅興,他喝茶入腹,嗅到了阿殷身上殘留的香味——百里春用的香料也是極有名的,但凡沾了香氣在衣上,七八日縈繞不散。是以有些懼內的人在百里春享樂之後,會特地沐浴換身衣裳,免得被鼻子靈的老婆嗅出來吵鬧。


  腦海中立時浮現起薛姬的妖嬈舞姿,與那香味印刻,將心神勾向邪路。


  「再來。」他遞迴茶杯,有些莫名的煩躁,站起身來。


  阿殷回身去倒茶,定王不知怎麼的就走到了她的背後,有種陌生的躁動在體內升騰,他很明白那意味著什麼。二十多年的時光,他看人的眼光挑剔到苛刻的地步,沒有叫他心動的姑娘,便格外克制,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直到她突兀的闖進來。


  酒意翻騰,他站得離阿殷極近,看著她纖細的腰背觸手可及,很想靠得更近——


  就像那天清晨一樣。


  阿殷斟了茶,回身遞給他,定王的胸膛近在眼前。他的身上散著濃烈的酒味,呼吸比平常粗重許多,咫尺距離,他的寬肩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也許是醉酒的緣故,他身子微微前傾,溫熱的鼻息幾乎能落到她的臉上。


  阿殷從未發現侍衛這差事如此難熬,心裡砰砰跳著,下意識的退後半步,奉上茶杯。


  定王伸手接過,醉后失了分寸,險些捏住她的指尖。


  那一瞬的觸碰令人心顫,定王呼吸一頓,猛然醒悟這般失控的神智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莫名的煩躁驅使他靠近,阿殷站在跟前,更是叫他失了往常的冷靜自持。然而她顯然只想做個盡職盡責的侍衛,他這般突如其來的想法……


  書房愈發逼仄燥熱,理智壓過亂緒,定王轉身便出了屋門,「陪我走走。」


  勤懇盡職的阿殷當即跟了上去。


  兩道細長的身影在月下沉默漫步,微涼的夜風捋清混亂的思緒,也慢慢壓下心頭躁動。


  前塵舊事和深埋的傷口皆被朦朧夜色清晰照見,在醉酒後漸漸鮮明,定王走得漫無目的。童年時被冷落、被長兄欺負,他覺得委屈,會在母妃懷裡哭。再長大些,他明白父皇和母后都不喜歡他,所以用力的習武讀書,然後興沖沖的告訴父皇,卻得不到誇讚。後來他明白了世事,不再去妄想父子親情,只是懷抱了志向沉默著前行,除了摯友,再無人陪伴。


  再後來,他就連最好的朋友崔忱都失去了。


  於是他更加習慣沉默,不願與人親近,在冷夜昂首獨行。直到有一道笑容,如初夏的光照進心裡陰濕的角落。直到她倔強的說絕不會到姜家搖尾乞憐,不肯墜了志氣。


  定王沒想到,觸動他的竟是這樣一位少女。


  並肩的身影在後園漫步,極遠處的閣樓里,午夜夢醒的秦姝坐在窗邊,瞧窗外冷寂月色。自那日定王下令封閉二門后,她便識趣的收斂了許多,只是夜深無寐,總愛臨窗遠眺。


  這都督府的景緻沒有半分不同,只是——


  秦姝眯了眯眼,看到遠處有人緩緩行過甬道,月光下身影分明。


  定王?她覺得詫異,招手叫來丫鬟,「你瞧那是不是定王?」


  「看著像。」


  「旁邊是……」秦姝認真辨了辨,才瞧清那個有別於其他侍衛的身影,「是她!」


  「他是誰?」丫鬟沒太明白。


  「就是殿下新收的那個女侍衛。」秦姝竟自微笑了起來,一直瞧著那兩道身影沒入拐角,才心神舒暢的關上窗扇,躺在榻上把玩著柔軟的帕子。


  原以為定王百毒不侵得都快成佛了,誰知道也還是個沒絕了凡念的和尚。只是沒想到,勾出他凡心的,竟會是臨陽郡主府上那個不起眼的庶女。不過這不要緊,反正她要的不過是一盤上乘的肉,能讓定王聞到葷腥的妙處。但凡能叫定王破了戒,識得香軟紅塵的妙處,再想辦法將旁的葷腥擺在面前,他難道還會推開不成?


  只消他有那麼片刻的搖動,她後半生的榮華富貴,便也無虞了。


  像是連日陰天后終於從雲隙窺見陽光,秦姝頗為自得,絞著帕子笑了起來。


  *

  次日清晨,阿殷換值后回家倒頭就睡,定王卻精神奕奕的去了政知堂。


  一慣的冷肅威儀,迅速處理完了屬下稟報的幾件事情,便將隨行的文官叫到跟前,讓他擬了道奏章送呈御前。日上三竿的時候,常荀頂著張睡意困頓的臉晃進來,全是宿醉后的落拓,「殿下,昨晚探得如何?」


  「薛姬的身份需要深查,不過——」他回身指著那張簡略的西洲輿圖,「咱們下個目標,改成周沖和周綱。」


  「不管屠十九了?」


  「擒賊擒王,剿了這兩股,屠十九慢慢收拾不遲。姜玳那邊呢?」


  常荀往椅中靠著,蹭了定王的茶慢慢喝,「老狐狸拿著姜玉嬛當幌子,殿下不應,便露出真面目來了。殿下也瞧見了,昨晚跟著姜玳一處來的有七八個官員,裡頭還有兩個是太子的人。這些人抱成一團,倒是齊心協力。」


  「他這是要我們投鼠忌器?」


  「這兩年賑災和剿匪,朝廷的銀子流水般撥過來,山匪橫行之下,這些人未必沒拿好處。這些銀錢最後落到哪個口袋裡,殿下心知肚明。姜刺史昨晚可是說了——」常荀呲著牙笑了笑,眼神中帶著冷嘲,「肥肉已經吃到嘴裡,沒人願意吐出來。西洲的匪患既然鬧到了御前,這回肯定是得平息下去。殿下若是圓融些既往不咎呢,眾人幫扶著平了匪患,皆大歡喜。若殿下還跟狼胥山那樣出其不意,深刨硬挖,將見不得人的事情翻到御前,恐怕東宮那位也未必高興。」


  ——反正京城之中,比起穩固的東宮和盤根錯節的世家,定王也不算多厲害的人物。


  定王聞言,眼底浮起冷笑。


  這就圖窮匕見了?姜玳竟這麼沉不住氣。


  他琢磨著姜玳的態度,嗤笑,「姜玳不是膽子挺肥,還怕我挖出舊事?」


  常荀把玩著茶杯,「我也覺得意外。不過他這回連那個姜玉嬛都祭出來了,想必還是很忌憚。畢竟上回咱們乾脆利落的剿了狼胥山,追著劉撻嚴加審問后斬首,姜玳是捏了把汗的。如今殿下盯上了百里春這個銷金窟,姜玳做賊心虛,自然要見機行事。殿下——」他瞧著定王的神色,「咱們要玩真的?」


  姜玳的身後是懷恩侯府和代王、壽安公主,其餘官吏里也有太子的人,跟京中高官盤根錯節。定王若不稍作變通,橫衝直撞的將一切撕開曬在太陽底下,雖能立了剿匪之功,大概也要把京城裡不少人給得罪了。


  到時候,便是得不償失。


  定王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卻只淡聲道:「為何不來真的?」


  太子如何、代王又能如何?姜家尾大不掉,削減其實力是大勢所需。這開頭的第一刀,自然要穩而狠,才可震懾群臣。這個時候,更需要果決的的魄力。


  而他要做的,本就是逆流而上,另闖出片天地。


  定王立起身來,宣召門口侍衛入內,「叫高元驍、馮遠道過來議事。」


  *

  等次日清晨阿殷到了都督府時,事情已然敲定了下來——


  定王決定點選些侍衛,親自到南籠溝、銅瓦山一帶去查探情況。這兩窩土匪都遠離城池,處於深山僻林之中,相距不過百餘里,卻遙相呼應,互為援救,叫官府剿匪時吃了不少大虧。


  這回定王依舊沒跟姜玳打招呼,在府中歇了兩日,便點了十五名精幹侍衛隨行,帶著常荀、高元驍等人,一路直奔銅瓦山。


  銅瓦山距離鳳翔城有三百里的路程,二十餘騎健馬自官道飛馳而過,大白天的動靜不小,道旁百姓早已聽說定王將狼胥山土匪連鍋端的事情,見狀紛紛說定王殿下又要出手,拍手稱讚不止。


  阿殷自然也在隊伍之中,肩上還奉命斜垮了個包裹,裡頭裝了套尋常衣裳。


  晚間住宿在離銅瓦山六十裡外的一處鎮子,小地方的客棧不甚講究,阿殷又是有任務在身,粗粗擦洗之後,換上那套尋常衣衫,便和衣而睡。這晚自是睡得格外警醒,到得半夜,聽見門外響起極輕的扣門聲,她立即翻身而起,將短刀藏在身上,迅速過去開門。


  外頭天陰沉沉的,不見半點月色。


  黑暗中就見定王站在門口,隔壁房間也陸續有人開門出來。阿殷還是頭一回深夜行動,放輕腳步跟在定王身後,到馬廄中取了馬匹。所有人都在馬上待命,等定王一聲令下時,便縱馬朝四面的道路疾馳出去,迅速沒入夜色——這二十餘人以兩三人為隊,趁夜分頭馳出后,各有任務。


  阿殷緊跟在定王身後,跑出二三十里,回頭才發現後面已經沒了旁人。


  郊外暗沉無月,她望向定王黑魁魁的身影,「殿下,現在去哪?」


  「銅瓦山。」定王回身,黑暗中只能看到她挺立在馬背上的輪廓。他忽然笑了下,身子微微后傾,沖阿殷道:「記住你這如今的身份,是我夫人。」


  這是要……假扮夫妻?阿殷驚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