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沉 第12章(1)
牆外路燈漸漸亮了起來,暗黃色的,卻也高過牆頭,投進了沉香白的小院子里,眼前有幾隻小小的飛蟲,在身周上上下下的竄著,他沒有看她,她想,他是真的不想讓她走吧。
可是,她如何能失信於白雲觀,前一世,馮業平自己也是知道的,大道於她,並沒有什麼,可是於舒伯周來說,便是全部了啊,她承諾過他,現在卻要告訴他自己做不到了嗎?
沈楚這一世好不容易可以隨心而為,卻又要因為她而想為不能為嗎?
那麼,生與死,她究竟該選擇哪一邊?
「阿楚,你想我們找到她嗎?」她輕聲問道,伸過手去搭在他的手背上。
「真話是,我不想。」沈楚抬起頭,彎了彎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可我還是得說假話,找到她,雖然並不確定她到底有沒有沉香木珠。」
白木垂了眼睫,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麼。
沈楚又問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一個人什麼?一個人生,還是,一個人死?
白木沒有細想,她心裡,這時候正在躊躇要不要告訴他,她彷彿是知道的,至少,知道一點。
她抬眼,眉心微顰,眼眸里湧上一層稀薄的不安。
沈楚轉而覆住她的手背:「小白,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白木咬了咬下唇,終於下定了決心,猶疑道:「你還記不記得,回梧州那晚上,見到的那個女孩?」
「《玉簪記》?」沈楚問道。
她點了點頭,「嗯,那時我說是女鬼,其實也不盡然。」
「她是妖?」
「不是。」她又搖了頭,「她是只魅。」
「魅?」
「嗯。」
「魅,乃是人死後不願托生,留在人間的一口氣,百年前,在陽朔龍潭鎮里,你還記得嗎?我們去捉那隻巨蟒的時候。」沈楚輕聲道。
「我記得,那隻魅,是守著岩洞的老人,日子久了,和巨蟒相依為命,生出了感情,死後唯獨挂念巨蟒,怕鎮子里的人來獵殺他,一口氣不散便化作了魅。」白木回憶道。
「那麼你說的這隻魅,又為什麼會留戀這裡?」
「你願意和我一起去找她嗎?」白木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真心實意的問道。
沈楚笑了笑,手上用力握了她的手指,「你去哪裡,我就在哪裡。」
轉眼間天色已經全然暗了,白木捏了訣,拉著沈楚立時便到了那日歸來時停留的小巷。
和那天的時間相近,兩人在那家宅子外面等了一陣子,並沒有姑娘軟糯的嗓音,白木有些失望,「魅也不是這樣好找的。」
沈楚道:「她總歸是對這裡有執念,那次見到她是晚些時間了,不然我們在這街上逛上一陣子,再來找她?」
白木搖了頭:「不行,守在這裡等到她的機率要大上許多。」
沈楚卻摸了摸肚子,有些委屈道:「可是我這肚子,當真是等不了了,你看都這樣晚了,我還不曾吃過晚飯,你就,不心疼我嗎?」
她瞥瞥他的肚子,又望見他可憐兮兮的表情,笑道:「那麼,你去吃些東西吧,我一個人在這裡等著。」
沈楚卻是難得的沒有答應她,終於吵得她不耐煩了,兩人舉步朝集市中心去了。
他牽著她的手,偏過頭去,看了一眼宅子門上貼著的一張驅鬼符,上次來時並不曾注意到,或者是,這符紙是新近才貼上的。
身邊白木問道:「你要吃什麼啊?」
「什麼都好,你想吃什麼?」
「我,不必吃東西,你自己吃就好,不過,你要速戰速決,吃的快些,錯過了可就不好了。」
可是進了集市哪裡又是白木可以抵抗的,路邊總有一些她不曾吃過的小糕點,於是兩個人邊逛邊吃,一不小心,就又到了九點多鐘。
沈楚一直在不停的看著手錶,這一回他抬起手腕,便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白木立時將手中拿的胭脂盒子丟下,疑惑道:「你竟然是,算著時間的嗎?怎麼就差不多了?」
「等你回去了就知道了。」沈楚賣著關子,愣是不告訴她。
二人避開擁擠的人潮,從旁側巷子里的小路走了過去,意料之中的,仍然空無一人。
宅子里隱約亮了一盞昏黃的燈,白木不小心踢到了門前的一塊磚,撞擊聲在這樣寂靜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她連忙退後幾步,抬頭一看,屋裡那盞燈已經熄了。
她有些疑惑的看著沈楚。
沈楚將手指放在唇邊,輕輕的搖了搖頭,拉著她繞到對面巷子口,這才道:「我們上樓上去。」
這邊巷子口是一家茶樓,樓上有彈琵琶的,環境很是雅緻,琵琶曲在寂夜中很有幾分凄涼的味道,不過茶樓上另幾個人的高談闊論,倒又有些吵嚷。
「吳兄你看,這可是上好的六堡茶。」
「六堡茶早就出過了,歐陽兄你這可不新鮮了。」
幾個人說的熱鬧,卻沒能吸引他二人,沈楚帶著她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從窗邊望去,恰好可以將對面巷子收入眼底,一條狹窄彎曲的小道,不遠處的牆頭搖搖晃晃的吊著一盞電燈,燈光昏暗,卻已經足夠白木去查探。
沈楚湊近壓低了聲音道:「你剛才有沒有看到,門廊上。」
白木睜大了眼,細細望去,她的手肘猛然向回縮去,「驅鬼符?」
「喝個茶哪裡有那麼多講究,我們難道還是來品茶的嗎?」
沈楚道:「不錯,是驅鬼符。」
「誰還有閑工夫品茶,我老婆最近神神叨叨的,我都要煩死了。」
「難道,這家人請了道士做過法嗎?」白木又問道。
「別提了,我媽這幾天也是的,不就是老陳大哥家糟了鬼打牆嗎,我媽嚷著也要請法師。」
沈楚微微側過頭,不動聲色的看了看那桌人。白木見狀,也不再問話,拎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續了杯茶。
「吳大哥,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沒聽說?」
「你沒聽說?我們那幾家可都提心弔膽的過了好些天了。」
「我老家表哥結婚,我去送禮了,今兒個才回來,什麼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