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沉 第9章(2)
兩年後,又是一個十八歲的姑娘,在鳳城的舞台上唱著《王昭君》,台下被提到最多的,卻是月如的名字。
「我聽說,月如姑娘那時候,是被鬼鎖了魂、吃了身子的。」
「青天白日的胡說什麼,她明明是嫌鳳城給的錢太少,撕了合同跑了。」
「你以為陳老闆是好惹的?她撕了合同說走就能走嗎?指不定就是什麼有錢人看上了,買回家去做姨太太去了。」
「說是廣州來的大人物買走的呢!」
「劉司令?」
「可別胡說,廣州有錢人家多了,劉司令不見得就有時間聽她唱歌。」
坐在暗處,聽到的閑話還真是不少,白木有些可憐台上的那個姑娘,唱了三首歌,偏偏三首都是從前月如的拿手曲目,她唱的其實也很好,只是有珠玉在前,看客們的眼界未免也就變高了。
白木眼神微動,剛想問些什麼,就被沈楚截了話頭,沖在她前面問道:「老哥,這個叫什麼這姑娘,跟從前那個月如就差那麼多嗎?」
那男人瞟了沈楚一眼,「小兄弟新來的吧?從前沒聽過月如唱歌,真是遺憾,月如的嗓子,那是天上地下沒法比的,這姑娘雖然長的挺像的,可這聲音差遠了,陳老闆這副牌可算是砸手裡了。」
沈楚連連點著頭,客氣的道謝。
長得像?白木卻又迷惑了,月如清秀的樣子,站在花藤前,和這台上濃妝艷抹,珠光寶氣的熱情的歌女,怎麼會長得像?
她不知道月如熟悉的歌是不是《王昭君》,也不覺得月如會是鮮艷的紅唇,又如何能確認,這裡的月如,就是梧州那件小院里怯懦自卑的月如?
沈楚倒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覆在她耳邊,擋住了一室的嘈雜,輕聲道:「我有辦法。」說罷,他拉著她的手,走出了舞廳。
兩人下了樓,又到了二樓大堂,陳老闆果然無時無刻不在賺錢的第一現場,沈楚坐在堂中的沙發上,朝陳老闆招了招手。
陳老闆果然就來了,打了個招呼道:「沈先生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是不好玩兒嗎?」
「陳老闆,我今天晚上聽說了一個名字,很是好奇。」
「什麼名字?我一定知無不言。」
「月如。」
陳老闆卻突然站起身,慌張道:「這個,這個人,我並不認識。」
「你不認識?」沈楚冷笑一聲,偏過頭,手指在沙發上敲著。
「不認識。」陳老闆故作鎮定的答道。
白木卻反手一指,笑道:「那舞廳牆上掛著的那張大海報,又是誰?」
「海報?什麼海報?」他佯作不知。
「陳老闆一定要裝下去嗎?」白木問道。
「我老陳不認識是真的不認識,騙你做什麼?」
白木一步繞到沙發旁,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拉著就往樓梯間走,陳老闆掙了兩下,發現這姑娘的手勁兒竟不是一般的大,有些詫異,便不再動了。
她蹭蹭蹭的就走到了舞廳,出了樓梯間,長廊上暗影流光,掛在壁上的幾副大的海報卻是清晰可見,離她最近的那幅,姑娘束了一個圓髻,貼著銀葉子串成的花環,眼角飛斜,嫵媚至極。一件黑色的團絨禮服穿在她身上,襯得她的身材很好,手上戴了白手套,搭在膝頭。
旁邊用正楷字寫著,李月如。
白木將他揪到這幅海報跟前,戳著那三個字,問他:「陳老闆不會不識字吧,這三個字怎麼讀?」
陳老闆眼神飄忽,「這,這海報都是別處買的,我哪裡知道這照片上的人是誰呢?」
白木卻突然湊近,壓低了聲音:「您也知道,樓下的沈先生是什麼人,得罪了他,你這酒店、舞廳,還想不想開了?」
「梧州的督軍府,想來也管不到清遠來吧!」他輕笑一聲。
「陳老闆可能不知道,任允愷副司令正在梧州沈公館里住著呢!聽說您店裡的稅錢,是要交過去的……」
陳老闆沒有回答,貼著海報看了許久,終於轉過身,諂媚的笑著,「時間太久了,我都忘了,白小姐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您。」
白木才道:「最好是,一句話不得摻假。」
又回到二樓大堂,沈楚桌前的一盞綠茶已經飲盡,他懶懶的靠著沙發背,微微眯了眼,道:「陳老闆可是想起來了?」
陳老闆乖覺的走到他身邊:「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年紀大了,可是有些糊塗了,沈先生不要見怪。」
「哪裡的話,記起來就好,陳老闆請坐,這麼客氣做什麼?」
陳老闆心裡直叫苦,怎麼就遇上這樣兩個小魔王,能說的不能說的都得吐出來,他難道想這樣客氣嘛?他心裡這樣想著,面上卻仍然叫來了服務生,親自拿水壺給沈楚添了茶,又給白木倒上一杯,這才放下水壺坐下了。
故事不是很長,可聽完也已近午夜,沈楚累了許久,這時早已哈欠連天,直嚷著累了。
二人便各自回房睡了,第二天一大清早,便收拾了行裝往梧州去了。
到梧州時已近傍晚,白木在城門外折了榕樹的一顆葉子,化了法術,凝成蝶信送往白雲觀去了,告訴那邊,自己有點事兒需要查清楚,晚些日子再回去。
忙完這件事她便跟在沈楚的身後,緩緩走向城門。
城門底下卻遇見個熟人,在知道了昨天的一番故事以後,白木和沈楚不禁對視一眼,微微笑了。
沈楚伸出手去,捶了那人肩膀,道:「允愷兄,這麼辛苦?」
任允愷卻是眯了眼睛望著他,半晌,才沉聲道:「沈兄去了哪裡,怎麼從城外回來?」
沈楚挑了眼睛,輕笑道:「清遠。」
只見任允愷微微晃了身形,垂了眼帘,竟有些手忙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