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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沉 第9章(1)

  兩年前,清遠,鳳城酒店。【零↑九△小↓說△網】


  台下掌聲熱烈,都為著那舞台上絕世獨立的一個人。


  也是新來的歌女初上舞台的日子,出乎意料的沒有唱《我有一段情》《夢裡相思》這種時下最為流行的靡靡之音,反而一上場便唱了《王昭君》,這是一首很難唱的歌,吃力的很,「舊夢前塵,前塵舊夢,空惆悵。」


  這詞唱的不就是她自己嗎?從前的生活是舊夢,也是前塵,是最該忘記的。


  月如一曲唱罷回到後台,坐在化妝台前,對著寬大的鏡子取著沉重的耳環,她是戴不慣這種東西的,珠光寶氣,不是她的生活,便連她此時盤發上插著的金色貼片,那也不是她喜歡的。


  可是有什麼辦法,她還要生活,媽的病已經不能再拖了。


  珠子上的銀絲勾住了一縷頭髮,她低下頭,專心的解著,好半天也沒解開,化妝間里沒有一個人,安靜的她的呼吸清晰可聞。


  簾上銀鈴脆響,她猛然抬起頭,一不小心細長的頭髮拉扯著頭皮,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氣,鬆了耳環,揉著紅腫的耳垂,鏡子里有一個人,冷艷的妝容,勾魂的眉眼,是她嗎?


  是她啊!

  可是簾動處卻還站著一位軍人,四十歲上下的年紀,她從前沒有見過,也並不認識。


  她立刻站起轉過身,朝後退了一步,問道:「您是?」


  那人卻也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眼神和她的非常相似,空洞無情,卻又比她更深。她這一聲疑問才將他喚醒,他怔忡了幾秒鐘,從帘子旁邊走了出來,軍人的身姿,筆直有力,很是沉穩的說道:「月如小姐,今天唱的很好。」


  「多謝。」月如抓緊了化妝台的桌沿,怯生生道。


  他又朝身後招了手,立時便有瑣碎的腳步響了起來,一群人抬了好幾個花籃進了後台,月如這才鬆開了抓著桌子的手,走上前道:「先生客氣了。」


  這個人送她花籃,那便不是什麼歹徒了,他能進來後台,也是花錢朝陳老闆打點過的,怪不得今天下了舞台,伴舞的姑娘卻都沒有進來後台。


  她又道:「可是,我今天只唱一首歌,先生若是想送花籃點首喜歡的曲子,也只能等明晚了。」


  他沉吟了片刻,將最後一束鮮花從侍從手中接過,親自遞到她的手中,笑道:「那我就明天再來好了。」


  可是第二天,他卻再也沒有來了,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月,兩個月,一年,他再也沒有出現在鳳城的舞廳里了。


  誠然,他只是月如歌女人生中的第一個傾慕者。


  月如偶爾也會想起他,雖然那以後有許多人,送了她更多的花籃。


  直到那一天,也是她唱完一首回到後台,她早就練熟了怎樣摘掉耳環,她將發頂的幾支玫瑰取了下來,想著家裡媽的病,俯在化妝台前,小聲地抽泣起來。


  這一次後台也還是靜悄悄的,可是她並不曾注意到,她心裡此時只想著病入膏肓的媽,她能怎麼辦,縱使她現在賺了很多錢,可仍然沒有醫生能治好媽。


  她終於哭累了,只趴在桌前,無聲的流淚,又是身後簾動,銀鈴只響了一聲便驟然停了。她起身,凳子「哧啦」一聲,身後卻沒有人。


  她又坐了下來,望著鏡子里自己紅腫的一雙眼睛,幸好這時沒有別人在,她想,這個樣子叫別人瞧見了,不知道又要編排她些什麼。可是,沒有人,為什麼沒有人,熱鬧的前台,空寂的後台,不是這樣的。


  鏡子里她的眼睛瞪得滾圓,她不可置信的緩緩偏過頭,正看見身側的一雙白底綉暗花緞子鞋,她不敢再看,垂了眼,低聲問道:「你是誰?」


  是個姑娘,輕笑了兩聲。


  從此,她的命運就不一樣了。


  兩年後,又是一個十八歲的姑娘,在鳳城的舞台上唱著《王昭君》,台下被提到最多的,卻是月如的名字。


  「我聽說,月如姑娘那時候,是被鬼鎖了魂、吃了身子的。」


  「青天白日的胡說什麼,她明明是嫌鳳城給的錢太少,撕了合同跑了。」


  「你以為陳老闆是好惹的?她撕了合同說走就能走嗎?指不定就是什麼有錢人看上了,買回家去做姨太太去了。」


  「說是廣州來的大人物買走的呢!」


  「劉司令?」


  「可別胡說,廣州有錢人家多了,劉司令不見得就有時間聽她唱歌。」


  坐在暗處,聽到的閑話還真是不少,白木有些可憐台上的那個姑娘,唱了三首歌,偏偏三首都是從前月如的拿手曲目,她唱的其實也很好,只是有珠玉在前,看客們的眼界未免也就變高了。


  白木眼神微動,剛想問些什麼,就被沈楚截了話頭,沖在她前面問道:「老哥,這個叫什麼這姑娘,跟從前那個月如就差那麼多嗎?」


  那男人瞟了沈楚一眼,「小兄弟新來的吧?從前沒聽過月如唱歌,真是遺憾,月如的嗓子,那是天上地下沒法比的,這姑娘雖然長的挺像的,可這聲音差遠了,陳老闆這副牌可算是砸手裡了。」


  沈楚連連點著頭,客氣的道謝。


  長得像?白木卻又迷惑了,月如清秀的樣子,站在花藤前,和這台上濃妝艷抹,珠光寶氣的熱情的歌女,怎麼會長得像?


  她不知道月如熟悉的歌是不是《王昭君》,也不覺得月如會是鮮艷的紅唇,又如何能確認,這裡的月如,就是梧州那件小院里怯懦自卑的月如?

  沈楚倒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覆在她耳邊,擋住了一室的嘈雜,輕聲道:「我有辦法。」說罷,他拉著她的手,走出了舞廳。


  兩人下了樓,又到了二樓大堂,陳老闆果然無時無刻不在賺錢的第一現場,沈楚坐在堂中的沙發上,朝陳老闆招了招手。


  陳老闆果然就來了,打了個招呼道:「沈先生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是不好玩兒嗎?」


  「陳老闆,我今天晚上聽說了一個名字,很是好奇。」


  「什麼名字?我一定知無不言。」


  「月如。」


  陳老闆卻突然站起身,慌張道:「這個,這個人,我並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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