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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忘川 第4章(3)

  從正廳往後走去,過得兩道門,便是沈督軍的院子,烈日漸漸消了,比得方才涼快不少,院子里有幾棵樹,濃濃的綠蔭。


  不知是什麼人,低了頭,臨了南窗下的一抹樹蔭繡花,她坐在繡花繃子前邊兒,微曲著腿,一身桃粉色的無袖旗袍,開口的地方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蹬著一雙白色的高跟皮鞋。烏髮在腦後盤成一個如意髻,斜斜的插了一支玉簪子,額前的一縷碎發披下來擋住了眼角,她眉頭微蹙,伸手扶到耳朵後面,卻又有風吹,又掉了下來,她似乎繡的出神,也不去管它。


  曾景川帶著白木從樹蔭里走進廊檐下,時有一陣陣清風,鑽進迴廊里,伴著暖烘烘的日頭,卻有些懶懶,弄得人情意昏昏。


  南窗下那人聽到腳步聲,手上的銀針上上下下,她輕聲道:「趙媽,這麼快就找到了?是在我那個針線盒子裡頭嗎?」話畢,一抬頭看時,才發現並不是趙媽找了剪刀回來。


  她看到曾景川的一瞬目光微動,停了手上的活計,笑了笑,這一笑,卻露出了右頰的一顆小梨渦,隱隱綽綽。


  曾景川腳下一滯,白木不當心踩上了他的腳後跟,他這才驚慌的回頭,向白木略表歉意,臉上卻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惴惴。


  那邊的人卻是撲哧笑了:「景川,這位可是白小姐?」


  一笑一語間,白木才看清她的長相,並不是驚艷的美麗,素凈的樣貌,清凈如水,只一雙眼睛像是璀璨的星子,眼波流轉間含了萬種風情,氣華似蘭,又似薔薇。


  她望向白木的眼中彷彿有千萬層的探究,一剎那又隱匿於無形,倒使白木覺得是日頭太灼,自己看花了眼。


  曾景川頓了頓,喑啞道:「是,五姨太。」


  這個繡花的姑娘望去不過二十歲的年紀,五姨太?竟然這樣年輕嗎?

  忽然屋裡有聲音傳出,低沉有力:「玶兒,在和誰說話?」


  有人走出來,穿了身暗灰色的長衫,四十來歲,濃黑的眉毛,眼下微微松垂,沒留鬍子,頭髮烏黑,顯得年輕沉穩,走著路步伐堅定,身子筆直。白木想,這應該就是沈督軍了。


  果然曾景川行了禮,字正腔圓的喊了一聲「督軍。」五姨太也站起來,福了福身。


  沈督軍點了點頭,扶著五姨太的肩膀又讓她坐下了,看了一眼繃子上的花樣笑道:「你居然繡得不錯。」說著又伸出手去,拿手指撫摸著。


  五姨太微微一笑:「督軍的手上都是汗,別壞了我這花兒。」


  這時曾景川和白木已經走近,沈督軍便鬆開手,打量著白木道:「沉香白的白小姐?」


  白木抬眸,沉穩道:「正是,承蒙督軍賞識,白木深感榮幸。」


  沈督軍又道:「請白小姐屋裡坐,跟你交代幾句話。」


  曾景川聞言便告了退,又沿著來時的迴廊走了出去。


  三個人前後腳的進了屋,門裡是一間書房,四周全是書櫥書架,有些中外小說,還有些中外雜誌,再就是一些傳奇和詞章書。沈督軍在書案后的藤椅上坐下了,抬手示意白木坐在桌前的長沙發上,等到白木依言坐下來,五姨太才坐在了她的右手邊一把單獨的小沙發上。


  沈督軍這才淡淡道:「白小姐救的老七的那盆蘭花很不錯。」


  白木道:「督軍過贊了。」


  五姨太微嗔道:「那盆花我也很喜歡,本想要過來,不料被小儀搶了先。」


  白木笑道:「早就聽說五姨太是愛花之人。」


  「也稱不上是什麼行家,就是有幾樣很喜歡的花種罷了。」五姨太意味深長的看了白木一眼。


  白木又道:「聽七小姐說,督軍特意買了洛陽的牡丹,西湖的碧荷,邕寧的紫荊,五姨太好福氣。」


  沈督軍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喜歡,買來就是。」


  五姨太似是微微紅了臉,「所以才要請白小姐過來看護,那些花兒移過來,想要活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別的大話我也不敢說,可是養活這些花還是不在話下的。」白木淺笑,「我也是惜花之人,一定會儘力叫它們活著的,況且五姨太鍾愛的這幾株花,恰巧也是白木鐘愛的。」


  「如此說來,我與白小姐,還真是有緣分。」五姨太笑意漸深,一雙杏眸神采奕奕。


  沈督軍卻咳了兩聲,「我真是老糊塗了,玶兒,你去給白小姐沏壺好茶來吧。」


  五姨太低垂了眼,似是在思索什麼,不一會兒抬起頭來,又是滿目的笑意,「是了,我竟然也忘了,還請白小姐略坐坐,等我一會兒。」說罷她起身走了出去,掩上房門的時候眼裡卻是看不透的重重深鎖。


  白木恍然一驚,彷彿有什麼從腦海中一閃而過。


  卻又聽到沈督軍低沉的嗓音,竟似響起在耳側,原來他已經坐到了茶几的另一邊,恰在白木的對面。


  「聽說白小姐是白雲觀的術士?」


  白木略一沉思,自己明明是妖精,卻總要打著道士的名目,倒真是可笑的緊,她輕聲道:「是。」


  沈督軍又道:「道家有些法術可以捉妖的吧?我請白小姐來的真正原因,不是養花,而是想請白小姐調查一個人,我怕她是妖。」


  「督軍想查誰?」白木問道。


  「易玶。」他頓了頓,又道,「就是方才的五姨太。」


  白木其實也覺出易玶身上的不尋常,可又說不上來哪裡怪異。她於是又問道:「督軍看出了什麼嗎?」


  沈督軍起身從西邊的架子上抽出一本書,攤開來放在几上,原來是一本相冊。翻開的這頁,黑白的相紙上是一個女子,穿著寬大的洋裝,戴了頂羽毛帽子,偏著身坐在一把純木靠背椅上,女子的笑容純凈恬淡,美麗不可方物。


  「這是?」


  「我的原配夫人,已經去世二十四年了。」


  「督軍節哀。」


  「白小姐沒有看出什麼嗎?」


  「什麼?」白木不解道。


  「易玶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啊。」


  白木眼睛睜的滾圓的看著沈督軍,她想也許沈督軍是過度思念亡妻,精神錯亂出現了幻覺,因為在她眼裡,夫人和易玶明明沒有一絲相像。但她什麼也沒說,又問道:「所以督軍要查她?」


  「是,所有的巧合,在我看來,都一定不是巧合。」


  「不知道督軍願不願意信我,我看到的,她二人長得是完全不一樣的。」


  沈督軍沉默,閉了眼,右手張開按著太陽穴,良久,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那麼,就更得查了。」


  門口有瓷器碰撞的聲音,高跟鞋踏在木質地板上的噠噠聲,在悠長的迴廊里發出空寂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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