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等到慕離重新浮出水面,二人已在水下憋了許久,慕離趴在無垢原先打坐的石頭上大口喘氣,見無垢神情冷漠地轉身欲走,笑嘻嘻上前,一把扯住無垢的衣袖,往後帶了帶。
「……放手。」
「不。」
「莫胡鬧。」
「我才沒胡鬧。」慕離游到無垢身前,後者目光躲閃,始終不願看她,惱得慕離一把鉗住無垢的下巴,逼著他同自己對視。
「我還是第一次這般……這般……」慕離眨了眨眼睛,臉頰旁是醉醺似的緋紅,她咬著嘴唇,語速飛快道,「小和尚,你承認吧,你喜歡我。」
無垢頸上的佛珠忽然斷開,不知是碰在了何處,亦或是偏就逢在此時,木製的珠子一顆一顆浮在水面上,被打磨光滑的表面折射著日光,乍看下,像隕落凡間的晨星。
在這星辰里,無垢抹開臉上的水,嘆息著應了一聲,「慕姑娘,我……」
***
被翊澤擬出的幻境到這裡停住,白朮看得心驚,「師姐同無垢,他們……後來呢?」
「中間有一段我追溯不到。」翊澤將原本畫面抹去,片刻后,景象再次活動起來,白朮看見慕離站在一處斷崖前,眉頭緊蹙,在她身後立著金烏。
大鳥一開口,說出來的話便帶刺,「師姐在這裡倒是好享受,讓阿術師妹一人代你在觀中受罰。」
慕離愣了愣,「你說什麼?阿術她?」
金烏冷哼一聲,「也不知那丫頭從哪兒學的把戲,喬裝成你的樣子,愣是沒被發現,眼下正被荊棘索縛著呢。」
慕離面色上沒有變化,白朮看見她將指甲嵌進掌心,泛起一道白痕,「師尊呢?」
「師尊已經閉關了。」金烏說,「我來也只是提點一下師姐你,天時、地利、人和,你都佔得很好。」
「什麼意思?」
「冒昧問師姐,可是對那天的那個和尚產生了情意?」
慕離不答。
金烏不依不撓,「是,還是不是?」
慕離忽然輕笑,「是又如何?」
「師姐……你怎麼敢的?」金烏眯起眼睛,「天煞孤星,你怎麼敢喜歡上別人?」
聽到金烏的話,慕離在一瞬間失去血色,她睜大眼睛,儘管儘力穩住身形,雙手卻仍在發抖,「你怎麼會知道?」
「師姐先別管我怎麼會知道,單說師姐將此事隱瞞眾人,是何居心?師尊明明知曉你的身份,卻還收你為徒,又是何居心?」
「放肆!」慕離怒喝的瞬間,從袖中揮出紅綾,勢猛風疾,眼見就要擊中金烏,卻在最後一刻改變軌跡,將金烏身後的巨石擊了個粉碎。
慕離收回紅綾,眉眼間仍充斥著怒意,「師尊豈是你能揣測的?」
金烏回頭望望散了一地的巨石碎塊,笑道:「師姐到底是手下留情了。師姐總說我講話不中聽,遲早要撕爛我的嘴,不知真到那時候,師姐還會不會手下留情。」
「你在說什麼?」
金烏搖頭,展開雙翅,巨大的金色羽翼幾乎遮蔽半爿山谷,起飛時捲起的勁風眯得慕離睜不開眼。
她伸手擋了擋,聽見金烏的聲音自上方傳來,「我來只是想告訴師姐,回去還是留在這裡,全看師姐的意思,師姐若是不想走,師父那邊我會幫你隱瞞,就讓阿術師妹裝一世的你好了。」
慕離自然是回了扶桑觀,臨行前她去尋了一次無垢,然而這一段的景象,翊澤也不能復原,而慕離回來后隻字不提她在禪寺里發生的事情,似乎已經同那裡斷了聯繫。
畫面中變作扶桑觀的場景,一花一葉皆是在觀內,然而石廊上立著的兩人,一個是慕離,另一個是無垢。
怪道方才在靜室外,來尋慕離的弟子說「那個人又來了」。
見到無垢,慕離臉上並未浮現半點歡欣,相反,冷漠得讓人生畏。
無垢倒是極溫和地笑了笑,詢問道:「慕姑娘為何不告而別?」
「我已經同你打過招呼了。」
無垢頓了頓,笑意收斂了些,「你那樣……算是打招呼?」
「是。」慕離拂開袖子,轉身要離去,「小師傅,請回吧。」
「阿離!」無垢上前,握住慕離手肘強迫她看向自己,然而在對上慕離眼神的一瞬間,無垢與白朮都看到了,慕離眼中遮掩不住的厭惡。
男人的臉上浮現詫異,手指也隨之鬆開。
慕離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衫,頭也不回的走了。
「追上去呀!」明知對方聽不見也看不到,對著頹喪地低下頭的無垢,白朮忍不住大喊道,「追上去呀!我師姐她,剛才明明哭了!」
突然傳來的失落情感太過真實,望著白朮,翊澤輕輕皺眉,捂住自己的心口。緊接著,他將女子攬進懷裡,手臂一點點收緊,生怕一不留神,她便會在自己懷中消失。
白朮悶了眼淚,伏在翊澤心口,她聽不到他的心跳,又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另一隻手默默攥緊了翊澤的衣襟。
「我會儘快找到夢境的出口。」
白朮點點頭。
「在此之前別離開我……」翊澤話說一半,陷入短暫沉默,接著他喉頭上下滑動,「等出去后,你……」
「我也不會離開你。」白朮說,「永遠都不會。」
剩下的話被翊澤咽進腹中,他勾了勾唇角,用手指梳進白朮的發,「好。」
***
白朮不知無垢同慕離之間此後發生了什麼,現在站在觀外的無垢已與從前大不相同,他摒棄了佛門,摒棄了長久以來所奉行的法,淡漠溫潤不再,眉宇間沾染執拗,站在慕離身前,對她說「我來求你」。
「求我什麼?」終於,慕離開口打破了寂靜。
「求,你同我說的那些。」
「若是這樣,小師傅請回吧,你要的我這裡沒有……」
「求你跟我走。」
慕離抿唇,望向無垢。
男人臉色慘白,但眼中卻滿是血紅,似乎稍稍用力便會流出血淚。
無垢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遞過去。當慕離看清無垢遞來的是什麼后,身子向前傾了傾。
那是一枚戒指,玉色,素圈,沒有繁複的綴飾,在他們初次見面時被慕離擲在地上,砸碎了裝解藥的瓶子。
她一直以為就此丟失了,未曾想他一直帶著。
慕離別過臉,聽見無垢重複道:「求你跟我走。」
女人的嘴唇動了動,出口卻是,「你別痴心妄想了。」
「你算什麼人?怎麼值得我上心?」
「我不過是閑極無聊同你戲耍一番,沒想到你竟然當真了。」
「還巴巴地跑過來找我,真是可笑。」
「同你走?呵,做夢。」
無垢木怔怔地聽完慕離的這番話,在她稍作停頓時問道:「那你同我說的那些……」
「騙你的。」
「騙我的?」無垢重複一遍慕離的話后,忽然低頭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也愈發尖利,當白朮覺察出異樣時為時已晚,只見無垢將垂下的頭重又抬起,原本蒼白的臉上布滿了詛咒一般的印記,他嘴角笑容詭異,眼中當真簌簌滲出血來,「阿離,你為何要騙我呢?」
翊澤將白朮護在身後,「無垢恢復記憶了。」
無垢的氣澤紊亂了翊澤的夢境,後者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
白朮嚇得扶住他。
翊澤剛想說沒事,抬頭見無垢已祭出一把長劍向他二人襲來,「殺了你!讓阿離活過來!讓阿離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
蒼梧瞬間出鞘,為白朮格下那一擊,與此同時又有兩把劍相交著同無垢祭出的利劍斗在一處。劍光交匯,刺目的光芒迸發出來,將晦暗的天際映照得透亮。
白朮看見極清和紫菀已恢復身形,持劍捏決,護在她身前,不由喃喃道:「爹,娘,你們什麼時候……」
翊澤拉過白朮,用結界罩住她,「在這裡等我。」說罷轉身加入協斗。
夢境之中,神魔氣澤交織,混亂不堪,扶桑觀已然倒塌,觀中子弟不知所蹤,無垢的戾氣更加深重,眉眼間凝著一層黑氣,手中劍所擊之處,山河皆破碎零星。
白朮呆在翊澤的封印中,不知道做什麼好,只聽見無垢一遍又一遍怒吼著:「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騙我!」
紫菀收劍,結開一層屏障,沖極清同翊澤道:「魔君已經陷入魔障了。」
極清:「他神元還未恢復,在此斬殺他。」
紫菀一怔:「辦得到嗎?」
極清笑:「辦不到也得辦到。」
轉身對翊澤說:「待會你小子往後退些,別一個勁的往前沖,畢竟我女兒以後還得托你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