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火山口
香薰繚繞的房間里,白鯨天和那俊美男子靜靜地注視著銅鏡中的景象。
俊美男子的臉上已經明顯升起了不耐煩的神色,因為他並不覺得銅鏡中的那個小屁孩會成功,繼續下去不過是浪費彼此的時間罷了。要知道,這幾百年來少說也有十來個人進入過銅鏡之中,其中年齡最大的是十八歲,最小的是十三歲,這些人無不都是名聲在外的天才少年,可無一例外,他們都失敗了。
有種種案例擺在那兒,俊美男子自然不相信這個八歲的少年能創造奇迹。
可相反他的不耐煩,白鯨天的神色卻是古井無波,平靜如水。
這少年或許在別人的眼中平凡普通,頂多有點小聰明,可是他的看法卻不一樣。
傷及心府卻能在一夜之間蘇醒,而且傷勢痊癒,疤痕都沒有留下,普通人能辦到嗎?
當然,還有一點是白鯨天格外欣賞的。
就是前者的品行,不卑不亢,謙遜有禮,就算自身難保,也不願意連累別人,若不是他再三遊說,段冕絕不會踏進這懸壺白居半步。
希望你別倒下,一旦倒下,可就算失敗了。
若你再失敗,老夫這輩子怕是永遠都找不到弟子了。
就在時候,白鯨天眼睛一亮,銅鏡中的景象發生了變化。
……
銅鏡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那一座龐大的熊熊燃燒的火山,火紅的光芒萬丈高,段冕弓著身子,雙手撐在膝蓋上,腳下的土壤濕了一片,他臉色通紅,氣喘吁吁,死死的盯著前方的火山。
氤氳的空氣熱浪中,段冕整個人看上去都變得朦朧了,那不合身的黑袍上,那一柄光芒晦暗的長劍在火光的映照下變得清晰了許多。
翟三千在外面,燚叔還在昏迷,甚至連段弈也不在身邊,他現在是真正的孤軍奮戰。
段冕的嘴唇早已乾裂,他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鮮血彷彿沸騰了一般變得滾燙,他甚至覺得自己快要乾癟了,體內的鮮血和水分都順著毛孔蒸發了出來,就連靈魂似乎也被這持續的高溫給一點點融化了。
他現在之所以還能勉強站著,完全是憑著骨子裡不服輸的意志,他不能倒下,因為他知道,有時候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這一點,他和段弈出奇的相似。
段冕的眼中升起一股倔強,乾裂的嘴唇張開,嘶啞的聲音歇斯底里的吼了出來:「有種直接燒死我,不然,老子就陪你耗下去!!」
喉嚨如同火燒,喊出這一句話之後,段冕差點暈了過去。
他不知道怎麼樣才能結束這場折磨,他唯一知道的是,沒死,就得扛著。
這麼長時間來,他越發有了一種被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微弱,在此時此刻這種非人的折磨下,不值一提,他也沒功夫去理會。
時間的尾巴像是被一個巨人拽住了一樣,前行得格外的慢,每一秒每一刻都好像一年四季那麼長遠,段冕整個人已經頭重腳輕,裸露在外的皮膚因為嚴重缺水的原因而裂開了一條一條的血痕,無論是手上還是臉上。
奇怪的是,臉上的人皮面具依舊沒有掉落,就算有段冕本人的鮮血,也沒有落下來。
等等!!
白叔說過,這一張面具沾上本人的鮮血就會落下來,莫非不是主動掉落,還得用力撕扯?
一念及此,段冕開始用力的撕扯自己的臉。
原本清秀的臉蛋本來已經鮮血淋漓,此刻段冕這種撕扯完全沒有當成是自己的臉,這張臉變得扭曲猙獰,面目全非。
可奇怪的人,面具還是沒有被扯下來。
「難不成白叔騙我?」
段冕心裡升起如是想法,可很快就被他否定了,因為沒有動機。
那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面具沾上了我的血還是扯不下來?
段冕閉上了雙眼,腦海中思緒如同浪花開始翻湧起來。
半晌后,他猛的睜開了雙眼,火紅的光芒投射在他眼中,精光熠熠。
「如果白叔沒有騙我的話,那麼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血不是血,面具不是面具,或者說,我……不是我?」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覺對嗎?」
「因為是幻覺,所以面具沾上了我的血依舊扯不下來,因為我不是我,血不是血,而面具也不是面具?」
「因為是幻覺,所以才有那種被人窺探的感覺吧?」
「那麼我要怎麼樣才能走出這幻覺呢?」
段冕抿著乾裂的唇,陷入了沉思。
……
白鯨天和俊美男子依舊全神貫注的注視著銅鏡里發生的一切。
忽然之間,段冕抬起頭,瘦小的身子,狼狽的模樣,鮮血淋漓的臉上那一雙充滿堅定的目光越過重重火光,直勾勾的落在了白鯨天和俊美男子的身上。
這一剎那,二人皆是瞪大了雙眼,渾身一震。
幾百年來,這種場面從未出現過,沒人能夠在幻境中察覺出破綻,可眼前這個八歲的孩子卻正抬頭看著他們,是巧合嗎?
二人心生疑惑,下一秒發生的事情卻將這疑惑徹底擊成了粉碎。
「我不會倒下,更不會輸!」
銅鏡里,段冕的身影被無法放大,視線聚焦在他那張面目全非的臉上,忽然間,他嘴唇開合,虛弱卻堅定的聲音從干啞的喉嚨里傳了出來。
一瞬間,俊美男子整個呆住了,如同石化,臉上布滿著不可思議的表情。
白鯨天的表情卻很快由震驚轉換成了欣慰且滿意的笑。
……
黑暗中,段冕抬頭凝望著那座火山,目光灼灼,他深深的呼吸著,弓著的身子慢慢挺立了起來,汗水隨著他胸膛的起伏有節奏的掉落在土壤上。
接下來,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他艱難的抬起腳,卻不是後退,而是前進。
他一步步的往火山走了去,拳頭緊握著,鮮血淋漓下是一張自信且篤定的臉,沒有恐懼,沒有怯弱。
滿滿的,段冕來到了火山腳下,他赤著膀子,身上的袍子和頭髮不知何時已經焚燒殆盡,甚至連血肉也變成了焦炭,腳踝處甚至露出了雪白的骨頭。
英氣的劍眉消失了,濃郁的睫毛沒有了,他整個人乾癟得像是一具骷髏,但卻依舊在呼吸,那一雙眼,依舊明亮。
「如果黑暗是無窮的,那麼光明就是出口……」
干啞的聲音在黑暗的世界中飄蕩而來,他一頭扎入了火山之中,整個人瞬間化成了虛無。
……
咔擦!!
銅鏡瞬間碎裂,聲音突兀並刺耳。